“你和他在一起,不会有结果。”
她转向苍翠原野,笑容清淡:“我所求的从来不是一个结果。”
他不解的看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人。稚气如她,竟然能够说出如此冷静地话,不能不让他另眼相看。
她静默片刻,轻轻续道:“在北庭时,我和他确有过一面之缘……”
邢玉缓慢的向吴敬叙述她解救吴放的经过。吴敬沉默的听着。苏兰没有猜错,这里面竟然真有内情……
“我放走他是因为不忍他无辜送死……”邢玉眼圈微微泛潮,“我没想到他后来会和北庭为敌……阿爹得到他领兵的消息时气得不轻,把我关了好几个月……阿爹那时已经病了……”
吴敬轻轻按住她地肩膀,听得十分专注。
邢玉停了一会,勉力续道:“北庭失利,很多人因此而死。我十分生气,从家里逃走,本想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杀了他,却被阿姐抓回来痛骂了一顿。阿姐说各为其主,他这样做并没有错。既然我放他时没要求过他不与我们为敌,他所做便不算违背道义。反倒是我,既然决定放他,就应该有觉悟承担所有后果。你知道吗?阿姐对我从来没说过重话,可那天却被我气得不轻……”
“所以……你答应嫁给我九哥?”
邢玉点头:“我做地事,我会弥补。只要北庭不再有伤亡,他怎么对我,我没有怨言……”
“你怨恨过吗?”吴敬沉默良久后轻声问,“怨恨自己生于王侯之家,便要背负这许多,万事皆不由己。”
“为什么怨恨?”她笑得从容而坦然,“平民百姓固然不用为这许多事操心,却要日日为生计奔忙。且乱世之中,朝不保夕,其中苦楚又岂是你我所能明白?阿姐的一位朋友曾经嘲笑我,说我们这些王公贵族,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偏还喜欢无病呻吟……北庭百姓地钱粮供我锦衣玉食,我便有责任保全他们,不是吗?”
吴敬默然,许久才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罢。”
他让她坐于马上,自己则牵了缰绳,徒步向城内走去。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交谈。通往昌邑城的道路很长,吴敬却希望再长一些,长到没有终点才好。
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入了城,吴敬扶她下马,平静道:“九哥与我不睦,我不方便再送你过去。咱们就此别过罢。”
邢玉面有忧色,看着他欲言又止。
吴敬淡然一笑:“远走高飞的话不过是个玩笑,你别当真。”
邢玉顿时释然。
吴敬牵马走了两步,忽的停下,回头向她道:“你说得对,各人有各人的责任。”
“哎?”她神色迷茫。
“所以……”吴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们以后……还是不见面的好……”
说罢,他转头继续前行。
“十二郎……”他听见她在身后轻唤。
他立于街心,固执的不肯回头。良久,他终于转身,她却已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吴敬回到府中,苏兰正于院中抚琴,抬首间瞥见吴敬,她却依旧端坐,并不起身相迎。
吴敬在她身侧的矮榻上躺下。苏兰冷淡一笑,低头继续弹她那曲《倾杯乐》。
“把世子之位抢过来罢。”吴敬忽道。
“嗯?”苏兰指尖一顿。
“但不能对北庭有任何损伤。”
苏兰秀眉微扬,随即了然一笑:“敢不如命。”
夕阳把邢玉在书室门口的影子拉得老长。
吴放早已瞥见邢玉,却并未放下手中书卷,仍然聚精会神的看着。
许久以后,邢玉终于鼓起勇气跨过门坎,犹豫着向他走来。吴放不动声色的坐于原地,任邢玉走到他身侧。邢玉在他身边静立片刻,下定决心般把手放在吴放左肩上。吴放没动,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夜幕降临时,吴放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右手移过,覆在邢玉手上。邢玉迟疑了一下,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轻轻摩娑吴放的大手。邢玉的手柔若无骨,吴放的手却略显粗糙。他指上长有硬茧,那是长年习武所留下的痕迹。邢玉轻抚他指上茧痂,一言未发。
晚风轻拂,吹在书室的窗上,引起一阵轻微的晃动……<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