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玉眼圈红了。伏到邢尚怀中,久久不语。
邢尚摸着她的头。续道:“你听阿兄说,统领一方的人都如同走在钢丝上,上不挨天,下不着地,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权越重,责任就越大。有此事,即使他不想做,也不得不去做。”
“不顾城中百姓生死强行攻城是不得不做之事么?杀死自己无力反抗的兄弟是不得不做之事么?不问青红皂白尽屠赵氏族人是不得不做之事么?换了是阿兄,阿兄会这么做么?”邢玉含泪问。
邢被邢玉问住,半晌后才道:“阿妹,我们阿爹懂达明理,除了我没有其他儿子;你和阿姐与我一母同胞,感情深厚。我不必经历父子争锋,兄弟相残,这是我地福气。但若说我继任白王以来从未做过违心之事,那也是胡说八道。我想阿妹应该还记得当年我为了保证阿姐顺利出嫁,一意压制楚离的事吧?楚离是难得的将才,我却令他遭受不公的待遇,至今我犹觉惭愧。可这是为了顾全大局,以是我虽有愧,却从未后悔。阿妹,我并不是要你认同吴放地行为,我只是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上位者有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行些非常之事。而你地丈夫,正是这样一个人。我只想让你看清楚事实。至于你是否接纳这个人,是你自己的决定。”
邢玉沉默了一会问:“那么我有一个问题要请教阿兄。“你说。”
“我不太了解他以后的打算,但以他的心性来说,他的志向当远不止于安西一隅。他若志在天下,总会有和阿兄兵戎相见的一天。届时阿兄还会说和今天相同的话吗?”
邢尚没料到邢玉竟会问出这样尖锐的问题,一时怔了。邢玉却又进一步问:“如果有一天安西和北庭锋烟再起,阿兄是希望我站在娘家一边,还是夫家这一边?”
许久,邢尚轻叹着蹲下身平视邢玉,微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阿妹就照自己心意选罢。”
邢玉闻言闭目,一时间兄妹俩都不曾言语。
过了好一会,邢尚起身看天色不早,才打破了这沉默气氛:“不早了。若我没记错,今天妹夫应该是要设宴款待各藩使节罢。我要再不回去,可就赶不上了。”
邢玉却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道:“阿兄,能稍等片刻么?我……与你一同回去。”
邢尚站住,注视了邢玉一会,面露微笑:“当然可以。”
国公府内,内侍正向吴放禀报宴席已备,随时可以开宴。吴放刚点头表示知道,雷翼却又忽然闯了进来。吴放微微扬眉,对雷翼地莽撞似有不悦之意。不想雷翼却一脸喜色地道:“夫人回来了。”吴放一愣,坐在案前没说话。不多时流苏又来禀报,说夫人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随国公赴宴。吴放这才醒悟过来,疾步至内室,果见邢玉已盛装华服立于窗前。
吴放与她对视片刻,轻声道:“你回来了。”
邢玉“嗯”了一声,移开目光。
吴放微微一笑,伸出手:“我们走吧。”
邢玉默然,许久才轻轻把手放入吴放掌心。吴放握住,却觉她手指冰凉,竟没有丝毫温度。两人携手同至宴饮之所,各使节已然齐至,其中也有邢尚的身影。
邢尚此时已换了与他白王身相匹配地服饰。他立于殿中,对吴放夫妇相携的身影微笑。
诸使节本已被告知邢玉抱恙,无法出席,不想此时又见到了美名远扬的金国公夫人,交头接耳之余也颇为惊喜。宾主由是入席尽欢。
席间吴放兴致甚好,且一直握着邢玉的手不曾松开。邢玉垂目而坐,倒是难得一见的端庄。乐师们奏起十部乐,妙音纷呈;*女们则在殿中起舞,香风四散。吴放嘴角轻扬,用只有邢玉能听见的声音道:“谢谢。”
邢玉闻声抬首,轻轻扫了吴放一眼,淡淡道:“敕封之日,国公夫妇一同出席夜宴乃是安西成例,对吧?”“没错。”
她目光转向殿中人群,表情平静,语音却不带任何感情:“既是惯例,便是我职责所在。我的责任,我不会忘记。但这不代表我对你的看法有任何改变。”<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