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那年的变乱,吴倩的印象很淡薄,只记得邢玉先去了东都。她走后没几天乳母在父亲安排下,悄悄带她出城。到了城外,她们与吴放的侧室叶秋汇合,然后由人护送去了雍州。吴倩第一次出门,只觉得新奇,完全没注意到大人们面上时不时闪现的忧色。
昌邑的动荡并没有影响到她们。吴倩在雍州的生活很平静,相伴的不过是叶秋和乳母两个人。叶秋虽在吴放府中多年,大多数时间却安静得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吴放待她算得上优渥,只是并不怎么去看她。而叶秋似乎安于这样的现状,除了每天做点针线,就是礼佛,随身总是捏着一串佛珠,即使在雍州也不例外。
有时吴倩觉得无趣,便跑去佛堂。叶秋看见她总是微微一笑,却极少说话,依旧埋首经卷。她是这样沉静,连吴倩也不由自主安静下来,坐在她身旁听她轻轻诵读佛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吴倩不懂经文的含意,听了一会便坐不住了,不是捡了钎子去拨炉里的薰香,就是拨弄得堂前的木鱼霹啪作响。这时叶秋诵经之声总是微微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而法相宛然,即为离于爱者……”
当吴倩试尽所有办法都不能引起叶秋注意时,只得放弃,出了佛堂找乳母。叶秋平淡无波的诵读声在她走出佛堂很远仍依稀可闻:“……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单调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吴倩不由思念起那位生性活泼的嫡母来。常常缠着乳母发问:“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每次见乳母茫然的表情,她便愈发的闷闷不乐起来。
大约又过了两三个月,乳母终于面带喜色的告诉她,昌邑的叛乱已经平定,她们可以回去了。年幼的吴倩还无法理解叛乱地含义,只是为邢玉回到昌邑的消息雀跃不已。一行人匆匆收拾了往昌邑赶来。吴放派了人到城外相迎。使者说城中方经丧乱,犹未完全安定,请她们与邢玉一起暂住城外。
乳母和叶秋都不会违背吴放的命令,而吴倩得知她会和邢玉见面。便心满意足了。在使者引领下。一行人到了城外一处山庄。甫到山庄,便见庄内一片素白。邢玉迎了出来,亦是一身重孝。
“这是……”叶秋忍不住出声。
邢玉看了一眼使者。未发一言。使者只得低声解释:“主公不幸,死于乱中叶秋片刻之间已领悟到了什么,向邢玉望去。猛然想起这是不合礼仪的,又低下头去。邢玉将头偏转一边,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吴倩却不管大人们的尴尬,张开双臂向邢玉跑去:“!”
第一次,邢玉没有如常一样立刻抱起她,依旧把脸转到一旁。
吴倩觉出不对。仰头唤:“?”
邢玉终于忍不住回头。见吴倩一双纯净无瑕地眼睛里满是疑问和委屈。见邢玉不理她。吴倩眼里一层泪光浮上。眼看着就要大哭。邢玉忽地低下身。一把抱住她。吴倩体会不到邢玉地情绪变化。只是心满意足地享受着邢玉地怀抱。
过了好一会。邢玉抹了一把脸。笑着对她说:“走了这么远。累了吧?饿不饿?”
吴倩点头:“我要吃清风酥和玉露团。”
邢玉温柔一笑:“好。”
似乎经过这一变故。邢玉也成熟了不少。照顾起吴倩来越来越像样。竟真似个母亲了。
城中因兵事而混乱地秩序要重建,又要操办丧事,肃清叛党,吴放忙得脚不沾地,连来看视女儿的时间都没有。当然,这是城中使者的说辞。
吴倩和乳母并不起疑,叶秋却看出了些许端倪。
那一日,吴倩玩得倦了,便趴在榻上小睡。迷迷糊糊间,她听见门外有人轻声说话:“从东都回来后,夫人似乎添了不少心事?”
吴倩听有人说话,睡意顿消,好奇倾听。她听出这是叶秋地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