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揉着眼睛道:“醒了?”
母亲轻轻点头:“辛苦师兄了。”
“跟我客气什么。”父亲笑道。
他见母亲挣扎着想起身,连忙扶了她靠在床头软垫上。父亲说:“胸口还痛么?我看你睡着觉都在哭鼻子,枕上湿了一大片,想来够呛。”
母亲回避着父亲的目光,微笑道:“让你们担心了。”
“女人,你差点吓死我们。几个孩子生怕你又出状况,压根不让冷凝回家。”父亲道,“唐糖煮了粥,你先吃点?”
母亲不语,只是抬头一笑。
父亲端过粥碗,见母亲活动不便,便一勺一勺的喂母亲喝粥。母亲显然不习惯父亲的举动,全身紧绷,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张嘴。见母亲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父亲笑出了声,似乎很喜欢母亲的窘迫。
母亲看看父亲,又看看他手里的勺子,也不由一笑。她不再扭捏,低头就着父亲手中的勺子慢慢喝粥。
我站在门外看了许久,轻轻掩上了房门。历过一场生死,父亲母亲之间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那一刻,我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
这次事件令母亲元气大伤,堪堪过了半载才基本恢复。
仲夏的夜里总是闷热的。我图凉快,央唐妈妈在院里大树下面张了凉榻。院中凉风习习,树上蝉鸣声声,半空中不时有一两只流萤晃过。我躺在榻上,听母亲一边轻摇扇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故事。母亲总是知道怎样把一个平淡的故事讲得引人入胜,让人愈发的不忍入睡。那天一连听母亲讲了七、八个故事,我才迷糊着睡去。朦胧中,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母亲的含笑的话语:“师兄怎么过来了?”
我已然模糊的意识里一个念头昏昏沉沉的闪过,父亲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次日清早,我起身时看见晨光熹微中父亲自母亲房里走出。看到我,父亲愣了一下,随后搔搔头,嘿嘿笑着走开。回廊上,唐妈妈惊讶的咣当一声摔了铜盆。我转过头,见母亲倚窗而立,神色安详的目送父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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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华,你看见我平日用的那支笔了么?”母亲秀眉微蹙,低头看着手中崭新的紫毫笔。
“那支笔太旧,我已替母亲换成新的了。”我回答说。母亲那支三紫七羊兼毫笔的毫毛早脱落了不少,她却一直没有更换。
“原来如此。”母亲笑笑,用温水泡开笔锋。她醮了墨,把那支笔翻来复去看了半晌,却未在纸上落下一字。
“母亲不喜欢这支笔?”我不安的问。我精心挑选的紫毫难道不如母亲那支旧笔?
“这笔很好。不过原先那支用顺了手,新的反而有点不习惯了。”母亲回过神,微笑着提笔,开始在铺开的白纸上写字。
“母亲对父亲也是如此吗?”鬼使神差的,我脱口问出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
母亲手一抖,笔尖上一滴墨汁滴落在白纸上。一点浓黑在雪白里突兀的蔓延。她抬头看我,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母亲对父亲是不是也如对那支旧笔?不见得喜欢,只是习惯了,所以不愿更换?”
“啪!”母亲的脸沉了下来,把笔重重往桌上一搁:“你出去。”
“母亲……”
“我叫你出去。”母亲冷冷道。
母亲对我一向和蔼,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却为我一句无心的问话大发脾气。她的行为激起了我的怒气。愤愤中,我摔门而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