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过了一年,唐傲受命前往未南。
虽然未南被视为偏远之地,但毕竟是几年来唐傲第一次有了实实在在的差事,不再是仅仅是挂着闲职,打理些无关紧要的事务。白殊华很为丈夫高兴。但她不放心他独自一人去那么远,坚持同去。两人乘舟南下,先行水路,再转走陆路。
这是她自嫁入唐家以来的第一次远行,因此极是兴奋。一出门,她便兴致勃勃拉着丈夫的手观望路上景致。可唐傲这一路上却沉默寡言,偶尔答话也显得心不在焉。白殊华很快察觉到丈夫的敷衍,也沉默了。
一路无事行至未南。刚刚安顿下来,负责林氏未南诸事的林远便到访。两年不见,当初的稚嫩少年已出落得长身玉立,气宇非凡。
白殊华对这个懂事的少年颇有好感,觉得他的来访也许能改变唐傲低落的情绪。所以她很客气的接待了林远。那日唐傲与林远把酒言欢,似乎确实达到了她的预期。于是,她坚持让林远留下多住几日。唐傲也随声附和挽留林远。林远只得答应再住几日。
入夜,白殊华一边为唐傲修面一边道:“咱们现在所居宅邸东西倒都齐备,只少了几架屏风。明天我想差人去东买两架素屏先用着,再慢慢留意着添置。”
“反正我们也不打算在未南久住,何必费那事?”
“可听父亲大人的口气,未南商行之事恐怕耗时甚久。我猜两年内,咱们是回不去的。”
唐傲拍拍妻子的手:“先忍耐数月,到时咱们随便找个借口回去就是了。”
白殊华闻言一愣,不由停手:“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实差吗?怎么现在又想放弃?”
“我是想要实差不错,可未南是什么地方?这种蛮荒偏辟之地,我一刻也不想多留。”
白殊华用布轻轻擦拭修面的小刀,斟酌道:“我倒觉得未南没什么不好。你看林家十四郎,不也管着未南的事么?我看他做得也挺好的。”
唐傲猛的扯下颈上所围白布,怒斥道:“我堂堂唐家嫡子长孙,难道你要将我和林家旁支的儿子相提交论么?”
白殊华从未见丈夫发过这么大脾气,一时愣住。
唐傲的怒气却仍在继续:“还是说我娶了你,就连旁支的黄毛小儿都不如了?”
听见这句话,白殊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手中小刀铮的一声落地。她仍然没有说话,可是泪水已经溢了出来,顺着她清丽的脸庞滑下。
唐傲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竟然将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了妻子。他上前似想解释,她却转过身不看他。他只好坐在她身旁不住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唐傲见白殊华仍在哭泣,只得起身开门。来的却是林远。
林远手里提着酒壶,显然是来找他喝酒。然他很快意识到他们夫妇的异状,尴尬立于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唐傲故作轻松的一笑,出言邀他喝酒。其实喝酒只是借口,他只是怕了妻子的眼泪。
两人于亭中痛饮,林远言辞之间对他极是羡慕,也很佩服他当年的魄力。唐傲苦笑,若不是林远提醒,他几乎忘了当年他曾下过的决心。这一生,他要让他的妻幸福快乐,绝不受半点委屈。可他做到了吗?自她从嫁入唐家,处处受人轻视,她却从来不向他诉苦。可他今天却狠狠的伤了她。
夜渐深沉,她来接他。她衣袂轻飞,仿佛踏着微风而来。她并不怪他。虽然他伤了她的心,她却仍肯这样周到细致的待他。他心里一松,在她走到身前时解衣为她披上。
她回避他的目光,却任他携手同行。行至半路,他幽幽一叹:“殊华,我今天真不是那个意思。”
她两指轻点他的嘴唇,摇了摇头,意为不必解释。她全都明白。他们,是夫妻啊。
自那以后,夫妻俩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两人都小心的不再提这件事,处处相敬如宾,看来恩爱如初。可他们心里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去了。
唐傲果然在半年后以水土不服的理由提出回归唐家。唐宣答应了,但对儿子半路撂担子的行为显然深为不满,回来后的一年,未有任何事务交派给他。
唐傲不得志的时间一久,愈发消沉,却不敢对妻子吐露分毫。然而,他时常感到胸中一股闷气游走,却不得发泄。这股怨气越积越久,终于让他铸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