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深情地拥着我:“我会的,你等我回来,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离。”
泪水盈满我的眼眶,我始终没有让泪落下来。转身又投入他温暖的怀抱,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可以永远。
我的阮郎走了,他留给我的只是一抹背影和一个苍白的诺言。
三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
我站在西泠小楼向远方眺望,风过,满地的luo红,似离人的泪。
繁华似梦,流光易散,松柏树下,我形单孤影,懒抚琴弦。只是自斟自饮,翠绿的流光杯,鲜红的美人泪。我紧了紧薄薄的披肩,我还在等。
春去秋来,残红卷尽,旧愁难消,阮郎依旧音信全无。我病了,我禁不起时光的磋磨,禁不起相思的流转。
我立于风口,身形消瘦,贾姨为我披了一件风衣,叹息道:“小小,男女之情自古以来总是薄似烟云,短如朝露,像你这般聪明的女子,千万别难为了自己。”
我淡然一笑,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清绝的美。
其实,不用多说,我的阮郎早已是他人的阮郎。
菱花镜里容颜瘦,我为自己描眉抹胭脂。
从此,西泠桥畔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车马盈门,来往的风流名士络绎不绝,当年曼妙无双的苏小小如今只和客人品茗清谈,再无心抚琴高歌,也绝不留宿任何一个男子。
那一年的秋天,红叶飘零,桂子盈香,我乘上心爱的油壁车出游。西子湖畔,独我浮萍孤影。
湖畔一男子令我怦然心颤,只见他眉目清秀,气度不凡,模样酷似阮郎,不同的是他衣着寒酸,神情沮丧。
我不由下车,上前询问道:“敢问公子为何事烦忧?”
他拘谨地答道:“小生鲍仁,因家境贫寒,十年寒窗苦读,今考期临近,无奈盘缠短缺,只能望湖兴叹!”
我心生感触,不禁说道:“妾是西泠苏小小,见君相貌不凡,必非为久居人下之士,愿倾囊相助,愿君早日谪得桂冠,直上青云。”
鲍仁大喜:“小姐原来是传说中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红得可以染透西湖水的苏小小,难怪如此花容月貌,飘逸出尘。”
我微微一笑:“公子过奖了,我本一青楼歌女而已。”
我变卖了一些首饰,为鲍仁打点好进京的行装。西泠楼上,我举杯为鲍仁送行,他频频叩谢,感激万分:“姑娘之情谊,深于潭水,小生永世不忘,待我有成之日,必来酬谢恩人。”
我默然地点了点头,目送他远去。
今日的苏小小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痴儿,只是鲍仁也非阮郁,红尘萍聚,一切随缘。
我站在西泠小楼上,微微咳嗽,贾姨端来一碗药,叹息道:“小小,该喝药了,喝完了进屋里去,别站在风口。”
我默默地喝下药,眺望远方,转身离开。
四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
我总是会想起佛说过的话,一切皆有定数,我自有我尘缘。难道我的尘缘就似飞花流水般短暂?
这是宿命,我躲不过的劫。
这日,我站在西泠楼上,贾姨走至我跟前,说道:“小小,上江观察使孟浪,因公事来到钱塘,慕你才情,想一睹芳容,特设宴于湖滨酒楼,如今已差人来请了。”
我神情淡漠,答道:“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还请他莫怪。”
贾姨应声道:“我这就回了去。”
我挺了挺背脊,临风远眺,雁字成行。
少许,贾姨又匆忙走来,说道:“小小,我已回绝好几次,孟浪还不作罢,一直遣人来请你过去赴宴。”
我皱了皱眉头:“你就说我受了风寒,改日再去拜访。”
望着贾姨的身影,我突然喊住她:“罢了,罢了,我还是去吧。”
菱花镜前,描细眉,上丽妆,流云髻,碧玉簪。不禁对自己冷笑,没有阮郁,我依然美得惊人,一笑可倾国,再笑可倾城。
湖滨酒店,宾客如云,那个观察使孟浪坐在席上,神情似有不悦,我知他心事,堂堂一位观察使,竟被我一青楼歌妓所拒绝数次。
只是,任你官居几品,富甲一方,我苏小小自有傲骨。
入座,与席间宾客对饮一杯。
此时,孟浪指着窗外怒放的梅花,笑着说道:“久闻小小文采风流,今日雅集赏梅,就此为题,劳请姑娘即席赋诗。”
聪明如我,他的心思我怎会不知,望着窗外寒梅,我吟道:“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若更分红白,还须青眼看!
席间顿时传来一片赞赏声,只见孟浪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钦佩,我淡淡一笑,心想,赏花之人甚多,然让我倾心之人却无一人。
如此相谈到夜半,孟浪方命人明灯执火,送我回家。
这就是苏小小,我心已冷,梦已成灰,除了阮郎,世间再无任何男子近得我身,入得我心。
五生于西泠死于西泠埋骨于西泠
我站在西泠的小楼远眺,风过,落花如雨,我还在等。
我一世的情缘已经耗尽,那短如春梦的情缘,已经耗尽。
我病了,我愿意这样病着。
贾姨端来了汤药,我推迟,淡淡地笑:“不喝了,多情莫若无情。贾姨,枉费你多年的心思,小小如今是要去的。”
贾姨转身,轻轻地拭泪。
我叹息一声,继续远眺。
弯月如钩,红烛垂泪。我将贾姨唤至床前,握着她的手,千般叮咛:“梦似浮云,欢情如水,我苏小小生于西泠,死于西泠,埋骨于西泠,终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心。”
贾姨悲痛不已,不断地拭泪。
我苍白地笑了笑:“我想歇息一会,你也莫再感伤。”
贾姨为我掖好了被角,含泪离开。
她转身的那一瞬,我落了一滴泪,那泪,浸染了枕上的鸳鸯。
掩上珠帘,我拔下头上的碧玉莲簪,它是锋利的,我很轻易就刺入了我的心脏。
鲜红的血涌出来,我笑了,我是苏小小,苏小小该有苏小小的死法,高傲的死法。
我不知道在我死后还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我也不想知道。
我记得佛说过的话,我自有我的尘缘,短如春梦的尘缘。
望着鲜红的血,我笑靥如花。
我是苏小小,西泠的苏小小,当你知道我的时候,我已经停止了呼吸。<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