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宣武帝生前的衣冠和用具已经整整齐齐在太庙前的祭坛上放好,只等高皇后和小皇帝元诩一到,就要开始“累犬护驾”的临终仪式,让这些神犬一路护送宣武帝的灵魂回到大鲜卑山下。
高华牵着元诩的手,慢慢走下天子玉路车,她的眼角不小心扫到了胡绿珠那张看起来也曾哀哀哭泣过的脸,胡绿珠脸上地哀容,让高华心中的恨意更加充盈。
这个贱人。她有什么资格为皇上落泪?就是她,搅乱了一度平和宁静地后宫。令宣武帝和高后这对昔日地恩爱夫妻为她而失和。当初。她不就是打着为皇上生太子地旗号才进来的吗?可进宫以后呢?她要的是什么?她要的居然是太后地身份、帝宠的资格,还有整个儿的皇权,如此贪婪的女人,一日不除。高华便一日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一身重孝,衬出胡绿珠脸庞的清丽,这个昔日地洛阳第一美人,也不知道仗着什么养颜术,年近三十了,还是跟当初入宫时一样秀气灵动。
不过。就算你仍然艳丽芬芳如春花,就算你永远能将十八岁的青春留在脸上,胡绿珠,你剩下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
胡僧敬和元叉等人,护卫着元诩走近了祭坛,元怿命人点着火把。递给了元诩。
元诩举起火把。往祭坛里扔去,跟着。几十名虎贲卫将几十坛油泼入祭坛中。
烈火,熊熊燃烧起来,火焰上,跳动着无数黑烟和灰烬,火舌吞卷着那些绣金镶玉的龙袍和天子玉笏、冠冕,元诩怔怔地望着那无边的大火,突然间,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叫喊道:“父皇,父皇,父皇!”
这幼小却灵慧的孩子,他已经清楚地感受了亲人死亡地痛苦了。
宣武帝因为得子艰难,特别宠爱这个幼子,从小亲自教他读书和弓马,常带他在西林园漫步、泛舟,父子情深,比孝文帝与几个儿子地关系密切多了。
此刻,这个有些性格内敛的孩子,也突然感受到了巨大地伤痛和恐怖,那个温和而威严的黑脸父皇,再不能娓娓地跟他说述史上的战事了,那双有力的大手,再不能一把将他揽在胸前,纵马在西林园大道上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保护人,唯一深情爱着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胡绿珠按着品秩,站在高皇后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元诩突然放声大哭,旁边的侍卫和太监们却个个都手足无措。她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元诩,一边哽咽,一边温言安慰道:“诩儿……皇……皇上,别哭了,这是累犬护驾,神犬们护送着父皇的英灵,重返大鲜卑山的老家,诩儿,快擦了眼泪,莫扰了父皇的身后清静……”
“滚开!”高华按捺不住自己的厌恶,当众斥责道,“胡绿珠,你是个什么东西,早就被先帝打入冷宫的弃妇,居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只是由于先帝的一念之仁才苟活到今天的可怜虫,当众侵犯皇上!来人,将她扯开,给本宫狠狠地打!”
高华身边的王詹事,当即大喝了一声,高华的贴身侍婢紫玉,带着四个宫人过来,用力将胡绿珠从元诩身边扯开,紫玉心衔旧恨,尤其卖力,一把扯住胡绿珠的发髻,拖散了她的头发,让发钗金钏掉落了一地,拽下了一绺带血的头发。
胡绿珠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时举止失当被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众目睽睽之下,她因为羞愧而感觉到面红耳赤,甚至忘记了头发被扯断的痛楚。
她双手按地,还没站起身来,已经看见建乐宫的统领杨白花排众上前,他的手按在腰剑上,双眉上扬,怒气勃发,看起来已经有点失去了理智。
胡绿珠非常清楚杨白花的战斗力,以她此刻当众出丑的巨大耻辱感,她真想放任杨白花去狠狠报复那个毫不留情地当众羞辱她的女人。
可是,她不能。
在这个“累犬护驾”的仪式上,高华能够不顾皇家威仪,任意地打破宁静,而她不会,她要让宣武帝的灵魂安安静静地远去。
胡绿珠伸手制止了杨白花,她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小的金梳,从容理好发髻,然后伏在祭坛之边,端端正正地叩了几个头,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带着绛英和杨白花等人,转身离去。
她知道,元怿和崔光等人都坛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大事在即,无论如何,她也要忍得一时的会稽之耻。
高华,来日方长,好戏才刚刚开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