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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二 名蟀堂前风波起(2 / 2)

李得胜白了他一眼,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他走到棺材的另一头,在第三条汉子跟前站住了,那人约摸十**岁年纪,长得高大雄健,胸背肌肉,高高隆起,却长着张娃娃脸,脖子一侧,纹着只青色蝎子,外号叫“海南岛”。

六七岁时,“海南岛”死了父母,流浪江湖,十三岁,要饭到了杭州,人家问,你叫啥名字?叫石头;父母呢?死啦;人家又问,你是哪儿人,他说不知道。其实,他那么小,真的搞不清,况且,是哪儿人,重要么?又不能吃,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吃饭,才是重中之重啊。问的人不信,凡人都有根,都有故乡,你不可能没有呀,问得急了,想起前些天在破庙里遇到的老乞丐,挺会摆乎,说自己是海南岛人,那儿一年四季鲜花开不败,水果吃不完,美得像天堂,他没那么好骗,顶嘴道,既然那么好,你老离开海南岛干嘛呀。老乞丐道,老子杀人啦,待不下去啦。他俩聊了半宿话,第二天醒来,老乞丐却没睁开眼,喊他摇他,老乞丐的眼就是不睁。想起老乞丐,“海南岛”有点心酸,也许,自己有一天,也会这么走人,他找来一把铁锹,把老乞丐埋了。见别人问自己是哪儿人,就记起了老乞丐,顺口道:“跟你说真的吧,我的老家在海南岛。”从此,海南岛就成了他的名号。

海南岛不学好,年纪轻轻学好的,学不会,学坏的,一学就会,偷鸡摸狗,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打架斗殴,无所不能,就这么的,成了岳王路上癞蛤蟆的得力干将。

李得胜走到“海南岛”跟前,道:“好哇,你小子也来啦,得,有出息,听说,你在道上混得不错啊,连许多道上的老炮儿,都得让着你一点。”

“海南岛”陪笑道:“爷,哪儿啊,你老一定听差了吧?”

李得胜脸一板,道:“老子听差了?!草,老子还没老,怎么会听差,看看,抬着癞蛤蟆的棺材,讹钱来了,连老子的面子也不买账了,能耐,确实能耐,后生可畏呀。”

“海南岛”道:“小人只是来帮个忙而已,哪敢讹钱呀,小人喜欢热闹,跟着大伙儿,糊嗨嗨,抬棺材,凑个人场,哄哄丧事,混口酒喝而已。”

李得胜冷笑道:“那你就凑个热闹吧,告诉你小子,不要客气当福气,只要你小子前脚跨进名蟀堂一步,老子就砍你前脚,后脚跨进一步,就砍你后脚,省得你到处乱窜,惹是生非,搞的左邻右舍,鸡飞蛋打,不得安宁。”

“海南岛”见李得胜火了,吓得撇下棺材上的杠棒,转身走人,道:“小的哪敢呀,爷说的是反话,气坏啦,小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爷发狠话,行,小的这就走人。”

李得胜在棺材上拍了一掌,喝道:“站住!”

“海南岛”站住,道:“又咋的啦,爷?”

李得胜道:“你一走,这棺材缺个人,没法抬,棺材是怎么抬来的,就给老子怎么抬回去。”

“海南岛”乖乖转身,走到杠棒旁。

李得胜道:“小子,学乖点,别在老子面前耍花招。”

“海南岛”道:“哪敢呀,怎么办,还不是爷一句话的事,爷让走,就走,爷不让,就留。没的说,爷的话,绝对好使。”

李得胜冷笑一声,走到最后一条汉子跟前,至此,他绕着棺材转了一圈,对第四条汉子,悄悄道:“‘劈脑’,这事儿是你挑的头吧,好哇,有种哇。”

“劈脑”脸上有条骇人的刀疤,那道刀疤,从右额角直落而下,穿过右眼角,从嘴角拐弯,沿着下巴,一直落到脖根,至于脖根下面,有没有刀疤,就没人知道了。

即便是大热天,“劈脑”也不肯光着膀子,他也知道,刀疤难看,脸上脖子上的刀疤露在外面,那是天数,想藏也藏不住,索性让它去吧,身上的刀疤,却不能让人看,看了真丢人。

据他姘头说,那条刀疤非常长,从脖子一直延伸到了男根,只要刀头再往下落一点点,那话儿,也就没了。

人们奇怪,那一刀竟没将“劈脑”劈死喽。

那一刀,是前岳王路的小霸王给他落下的。

当时,小霸王的刀法非常凌厉,那一刀,是他从独创的“劈甘蔗”刀法,变化而来。

儿时,小霸王独好“劈甘蔗”赌输赢,用的是杭州本地的糖皮甘蔗,细长歪曲,笔直的不大有,糖皮甘蔗的颜色通常青黄杂糅,味道极甜。因细而歪,要直着劈,所以难劈。

劈甘蔗时,先用刀背搁在甘蔗头上,把甘蔗放稳喽,然后,拎起刀,飞快劈下,若劈下一截甘蔗皮,才算赢了那一截甘蔗,若拦腰切断了,是犯规,你要赔上一枝甘蔗。

赌劈甘蔗时,众少年各出份子钱,买下几枝甘蔗,一般少年,通常只能劈下短短的一截皮,劈下的那截皮上的甘蔗,切下来,谁劈的归谁,也有劈术高明的,能劈下半枝甘蔗皮,那就赢了半枝甘蔗。

而小霸王却独树一帜,天生刀头奇准,膂力过人,一枝长长的糖皮甘蔗,高过了他的身高,他就搬张凳子,站在上头,能一刀劈下,旋即跳下凳子,顺着刀势,从梢头劈到甘蔗根部,一刀两开,那,整根甘蔗就归他一个了。

每次赌劈甘蔗,小霸王常是赢家,围观者哗然。

长大成人后,他就将劈甘蔗刀法稍加变化,成了劈人刀法,十分凌厉霸悍,一时威震远近,成了岳王路上的霸主。

后来,癞蛤蟆的势力渐大,就带着混混去争地盘,当时,打头阵的就是不怕死的“劈脑”。

小霸王见得多了,冷笑一声,拔出快刀,冷丁,照着“劈脑”脑门就是一刀,就像当初劈甘蔗似的劈下去,“劈脑”知道厉害,往后一闪,还是慢了一步,刀头从额角直落而下,看着“劈脑”鲜血四溅,当啷一声,撇下手中的西瓜刀,在自己脚下缓缓倒地的模样,癞蛤蟆等人一时吓得瞠目结舌,没了主张,正在小霸王哈哈大笑,自鸣得意之际,却不料,“劈脑”脸上的那条刀疤长是长,刀口却不深,并未将他劈死,“劈脑”咬咬牙,从怀里拔出匕首,血淋偷蔚纳碜右辉径穑贿樱懒诵“酝酰哟耍鞯光┽劳趼烦闪笋蝮〉牡嘏獭

换句话说,岳王路的地盘,是“劈脑”舍命挣来的,“劈脑”自然而然成了癞蛤蟆的二把手。

“劈脑”是个敢打敢拼的狠角色,黑炭捅死癞蛤蟆的那天,碰巧,他不在场,若在,“劈脑”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结果必定是:两人中只能活一个,或者,同死落棺材。

“劈脑”无视王法,漠视生命,天不怕、地不怕,是癞蛤蟆的开路先锋。

不过,“劈脑”也有怕的人,那就是盗贼克星李得胜。

******,姓李的那双眼睛真毒,眼睛一瞪,老子心里就发毛,脊梁骨直冒寒气,姓李的是大爷,是玉皇大帝,是老子命里的克星,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见了李得胜,不知怎么搞的,“劈脑”的心就会哆嗦,要想不哆嗦,根本不可能,连自己也觉得太丢人了,还好,旁人看不出,姓李的又不吃人,怕啥,他一个劲安慰自己,安慰归安慰,心还是哆嗦,真******邪门。

对李得胜见了就怕的病根,是去年落下的。

去年上半年,“劈脑”因寻衅滋事,被李得胜逮住,送进了牢房,整整蹲了半年。

李得胜道:“劈脑,老子也不打你,也不骂你,你给老子闭门思过吧,啥时候想通了,啥时候来找老子,想不通,就在牢里蹲着,老子让你在牢里蹲个痛快。”

“劈脑”怒道:“那么丁点儿事,你把老子抓进来,老子想不通。”

李得胜笑道:“此话当真?”

“劈脑”道:“咋的,老子就是想不通。”

李得胜再不多说,看了他一眼,走了。

在牢里的那半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劈脑”被塞进了单身牢房,牢房只留着一个拳头大的气孔,见不着阳光,从气孔望出去,能见到一盏油灯,灯光如豆,奄奄欲死,人关在里边,根本就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就像那盏永不熄灭的,古老的牢灯。

牢房用巨石砌成,有一扇沉重的铁门,狭小得像一个兽笼。

不高,人站起来,站不直,得低着脑袋,弯着腰,晚上睡觉,脚伸不直,只能佝偻着身子,曲着腿,或者,把脚搁在墙上,随你怎么变换姿势,却总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浑身浑脑,筋酸骨痛;牢房逼窄,宽与肩齐,两边的石壁,活像是石磨的石碾与磨盘,逼仄得令人透不过气来,梦里多次,自己的身子被石磨碾成了肉饼子。

牢内的跳蚤、臭虫、四脚蛇、蜒蜒螺、灶壁鸡、相思虫、蝎子、蜈蚣此来彼往,络绎不绝。咬得“劈脑”,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劈脑”起先蛮性大发,破口大骂,后来发觉,骂是没用的,没人理会他,也没人劝他,牢房内的石壁将怒骂反弹回来,像是在自己骂自己,在狭小的兽笼内回荡,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头昏脑胀,心头越发烦恶不堪。

狱卒把他当成笼里的野兽,任其怒吼狂哮,自生自灭。

后来,他不骂了,也骂不动了。

每天的牢饭,是发霉的糠菜,还不管饱,饿得人头昏眼花,浑身乏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怎么再去怨天尤人,咒天骂地?!

吃糠咽菜,还不算啥,最损的是霉变的食物里,还不时夹杂着石子,冷丁咬一口,把牙也咬碎了,疼得人直抽冷气。

跟水比起来,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

单身牢房一天只供一小盅黄水,那水有股腥味,不知是人尿呢,还是马尿,人尿马尿不管了,喝吧,喝了能解渴活命,不喝会死,一小盅水,其实也不管用,一个大活人,一小盅水,怎么解渴呀,尤其是夏天,整天渴得嗓子眼里冒烟,一不小心,一盅水打翻了,那,这一天,你就干熬吧。

眼巴巴地盼着第二天那一小盅黄水,时间会变得非常非常漫长,长得像死亡一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单身牢房没有放风,常年累月,一片死寂,死寂得像待在坟墓里,死寂得让人要发疯……

“劈脑”不怕死,却怕活受罪,他总算悟透了“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这句话的含意。

半年后,他熬不住了,扯下脖子上的金项链,塞在狱卒手里,求狱卒去找李得胜,狱卒看着他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不作声,“劈脑”捋下戒指,塞在狱卒手里,道:“都在这儿了,爹,算是老子求你啦,给老子去李总捕头那儿带个话,说我‘劈脑’这回总算想通了,服了,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再不敢歪着头,由着性子,在地盘上称王称霸了。”

之后,“劈脑”写了悔过保证书,签字画押,赌咒发誓,今后,再不敢目无王法,为祸乡里,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个好人。

李得胜左右端详着“劈脑”的破脸,暗忖:做个好人是不可能的,少惹点事,不惹大事,就不错了,叹口气,将他放了。

今天,李得胜来到“劈脑”面前,“劈脑”像猫见老鼠一般,心里哆嗦,吓得面无人色,低头哈腰道:“爷,啊,是爷啊,爷在这儿呀,小人真是瞎了狗眼,作死啊,得,小人知错啦,立马抬起棺材走人。”

因心里哆嗦,说话就不利索,断断续续,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差一点要断气的样子。

李得胜道:“慢,既来之,则安之,稍安勿躁。”

“劈脑”摸不透李得胜葫芦里卖的啥药,道:“是,听爷的。”

他转身双臂抱胸,嘴角挂着一缕冷笑,看着烂拖鞋在街心撒泼嚎啕,既不喝斥,也不阻止,只是一味看白戏。

烂拖鞋边哭边瞟了一眼李得胜,以为姓李的拿她没办法了,闹得就更起劲,当街打滚,呼天抢地,哭嚎道:“可怜屈死的癞蛤蟆呀,你死得好惨哟,死后还背了个敲诈勒索,强抢硬夺,杀人未遂,死有余辜的恶名,这口气,叫老娘怎么咽得下啊,老娘拖儿带女,上有老,下有小,孤苦伶仃,哀告无门,没法活啦,癞蛤蟆,你把老娘也带走吧,大不了死了双眼一闭,拳头捏紧,一了百了,也比活着受气受罪,好过多啦,苍天呀,求求你,睁睁眼吧,黑炭心狠手辣,杀人像杀鸡呀,哎哟妈呀,乾坤朗朗,天理何在,青天白日,王法何在呀,老娘不活啦,豁出一条老命,也要为癞蛤蟆讨回公道,黑炭呀黑炭,有种就出来,把老娘也做了,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让你全家死尽死绝,把你拖进十八层地狱,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烂拖鞋的两个儿子,只有七八岁光景,跟在她身后,哭得稀里哗啦,此外,身旁还有雇来哭丧的四五个妇人,拖着长长的哭腔,跟着起哄嚎哭,那哭阵气势汹汹,此起彼伏,见李得胜没了下文,雇来做丧事的吹打手,胆气一壮,唢呐锣鼓声再次响起,街上看热闹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把岳王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看了一会儿,李得胜向“劈脑”一招手,“劈脑”忙凑过去,低头哈腰道:“尽管吩咐,爷。”

李得胜道:“是你把烂拖鞋带走呢,还是老子把她带走?”

“劈脑”道:“爷,息怒,这事交给小人。”

李得胜道:“你的话管用么?”

“劈脑”道:“管用。爷,癞蛤蟆死后,如今,小人成了老大。”

李得胜道:“老子今儿心情好,给你捡个便宜,若是胆敢怙恶不悛,再次到名蟀堂寻衅滋事,你试试,老子不找别人,就找你。”

“劈脑”道:“爷是看得起小人,啥也别说了,忠不忠,看行动,小人再也不敢了。”

“劈脑”走到烂拖鞋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烂拖鞋即刻闭嘴不哭了,提起袖口,抹一把眼泪鼻涕,一骨碌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拉着两个儿子就走,那四五个帮哭的妇人,见苗头不对,同时止哭,那帮操持唢呐鼓钹的乐师,见风使舵,也停了吹打。

“劈脑”一声吆喝:“回家。”

自己领头,捞起杠棒上了肩,青海湖等人赶忙效法,抬起棺材,带着一帮喽罗与吹鼓手,灰溜溜的走了。

众百姓见了,无不拍手称快,起着哄,将“劈脑”等人哄走了。

李得胜走进名蟀堂,黑炭迎上去,道:“辛苦,爷。”

李得胜一屁股坐在刚才的椅子上,突然,一拍额头,道:“咦,那个苏州佬呢?”

黑炭道:“走了。”

“怎么走的?”

“没见着。”

李得胜问手下捕快,道:“苏州佬是怎么走的,谁见了?说话呀,全哑巴啦!”

捕快们面面相觑,呐呐道:“光顾着对付‘劈脑’等人了,哪去注意他呀。”

李得胜问桂花袍等人:“你们见了没?”

三枪儿与阔板牙摇摇头,桂花袍道:“好像贴着墙根,朝南走了?”

李得胜道:“再想想,是朝南走了吗?乱说,是要坐牢的。”

桂花袍见李得胜当真了,忙改口道:“好像不是,小人记错了。”

李得胜道:“你小子吃错药啦,一会儿说朝南,一会儿说不是,说话不动动脑子。”

桂花袍道:“小人脑子里全是蛐蛐儿,其它的事,老是搞错,小人的话不算数,就当小人没说。”

捕快哄一下,全乐了。

李得胜气得跺脚,道:“哎,那苏州佬定是柳三哥。”

黑炭道:“不会吧,哪有那么多柳三哥。”

李得胜道:“一般人即便要溜,也不会溜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是他,能是谁!”

没人会去驳斥总捕头李得胜的话,免得挨骂;众捕快嘴上不说,心里却道:哎,李总捕头是抓柳三哥抓疯啦。

霍地,李得胜起身,一个箭步,蹿到斗室内,巡视一周,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八仙桌上,乌黑的蛐蛐盆里,传出瞿瞿瞿,蟹壳青孤傲寂寞的鸣叫声,偌大一间斗室内,空无一人。

他这才怏怏不乐地走出斗室,捕快们见了,暗暗摇头:这不,举止怪异,奇出怪样,真的,抓三哥抓疯了。

黑炭道:“李爷,晚上,小人在天香楼摆一桌,请请各位爷台。”

李得胜道:“不行,没空,改日再说。”

李得胜手一挥,对众捕快道:“走,去狗儿山。”

***

送走李得胜与大块头等人后,名蟀堂的伙计忙着打扫店堂,黑炭坐在椅子上歇口气,今儿的事来得突兀,幸亏有总捕头李得胜出头,才算逃过一劫,正在暗自庆幸之际,突听得耳边有人道:“黑炭哥,喔,黑哥,我是柳三哥,我在用腹语跟你说话,别人听不到,请不要露出惊疑神态,免得旁人猜忌,听清楚了吗?听清楚,就点一下头,我在街对面茶馆的二楼看着你。”

街对面确有个青藤茶馆,二楼那一长溜的窗全开着,不知三哥坐在哪个窗口。

声音非常清晰,黑炭微微点了一下头。

果然,店堂里的伙计,全在忙着拖地抹桌,根本没听到三哥的话。

三哥的腹语传声法,在江湖上早有传闻,黑炭当然知道,故而,并不十分惊异。

只是对三哥称他为“黑哥”,觉得有几分发笑,是老子人黑?还是心黑?到时候见着他,要当面问个清楚。

柳三哥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想求黑哥帮个忙,帮我逃出杭州城。行,就点个头,不行,就摇头。”

黑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时拿不定主意。

三哥道:“黑哥,我知道你门路广,朋友多,你能帮上忙,却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是不是,如今不便表态,要面谈再说?如果是,请点头。”

黑炭依旧半晌无反应,似在沉思,却面无表情。

三哥道:“在下有急事,急于离开杭州,如可以商量,就点个头,如不能,你就摇头或拒绝答复,在下只能作罢,另谋出路了。”

黑炭终于点了个头。

三哥道:“多谢。黑哥,你不要老对着青藤茶馆二楼看了,我已不在茶馆了。如今,名蟀堂周围布满了便衣,你一定在想,到时候,我俩怎么见面呢?不忙,一会儿,伙计们打扫完店堂,就关店门吧,我在名蟀堂楼上等你。”

黑炭心道:“柳三哥,你小子能耐呀,明明在老子店里二楼藏着,却说是在青藤茶馆。”

他转身朝柜台后的楼梯望了一眼,恍惚间,楼上似有人影一闪。

便吆喝道:“伙计们,今儿早点关门吧,大家也辛苦了,明儿休息一天,后天再开张,后天早晨,买点鞭炮来,好好放一通,冲冲霉气。”

众伙计齐声应承,上了排门,黑炭道:“你们走吧,老子还要盘盘货。”

桂花袍道:“老板,我帮你盘吧。”

黑炭道:“老子要静一静,理理思路,今后怎么应对‘劈脑’这帮人渣,这不是你帮得了的,走吧桂花袍,谢啦。”

他把桂花袍推了出去,合上店门,插上门栓。

背靠在门后,望着黑幽幽的楼梯口,问自己:你怎么了?又不欠柳三哥啥,为什么要答应与他见面?莫非,还嫌自己麻烦不够多么!

刚才,若是李得胜不在,自己这只脚,眼看就要踏进鬼门关了。

真是的,打开门管自走吧,既不举报他,也不帮助他,已经够意思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去管这档子鸟事,你家还要不要了?!江湖上的事,你管得了么!

一念及此,他“霍”地转身,手摸上了门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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