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乌衣年少,芝兰秀发,戈戟云横。坐看骄兵南渡,沸浪骇奔鲸。转盼东流水,一顾功成。千载八公山下,尚断崖草木,遥拥峥嵘。”华发苍颜亦有少年英姿焕发时,那时候的傅相国还只是军中少将,银袍长/枪,呼啸往来,是从不识寒冬腊雪为何物的小火炉,永远生机勃发,如今却习惯了凶狠看人,戾气直达眼底,神色萎靡不振,只剩日益沧桑的眼角,好像看什么都百无聊赖,无力无心。
傅子婴眸色黯然一瞬,沉声问她:“我可不是来听你吟诗的,你是不是已经倒戈了?”
“是。不过是为了还一桩人情。”
“好,我再问你,临安城主是不是你刺杀的?”傅子婴有些咬牙切齿地问。
“我说不是,你信吗?”说这话的时候,安素雅眼角中没有往日那种如狐狸般慧黠笑容,反而有一丝倦意。
傅子婴听出她语调里的懒散,也捉摸不透,两道浓密清晰的眉向中心一攒,挤出两道纹路,怨愤地看向她,徐徐道:“……我不管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也不管你设局令紫云神色恍惚是为什么……”
“紫云,他还好么?”安素雅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很快压制了喷薄的感情,仍然面无表情,淡淡地问。
突然地打断令傅子婴一愣,如实回答:“他还在为你四处奔波呢,我想紫云大概是唯一坚信你无罪的人吧,也不知道这份莽撞的信任与坚持从何而来。”说起这位小友,傅子婴心软了一下。
安素雅的心绪被牵动,眼波流转,声音却像窗外倾盆的大雨一样无情,淹没一切:“你替我劝劝他,我的事不要管……不……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否则他又来叨扰我,使我不得安宁。”
“哼,他视你为至交好友,你却是这样冰冷的态度,枉费他一番情谊了。”傅子婴愤懑道。
“人与人感情的投入本就不是平等的,我回馈他的感情诉求难道能改变现实么?”安素雅凉薄地说,所有的细微表情都被阴影掩盖。
“你呀……你呀,当年潮风离去舍弃你投诚萧紫藤,你也仅仅一句‘斯人已去,追思无益’,若你稍微表示一下,何至于……你这颗心怎么就捂不热呢?”
久久没有回答,安素雅的眼神更加凄迷。
“轻裘缓带,不鞋而屐。简约云澹,超然绝俗……你师父当年虽囿清谈不问朝政,却也慷慨激昂、针砭时弊、斥评时局,他曾说,忠君爱国多么可笑,累累白骨铸成的是上位者之路,脚踏上血染的尸体是个什么滋味,谁又比谁高贵些?他是个最无争的人,我敬他是洒脱峥嵘男儿。你怎么就南辕北辙去辅助一野心家,黎民百姓,浩劫难逃,你就冷眼看着?”
“他不是我师父,他一生沥心山水志洁超然,未曾收我为徒。”安素雅低眉轻声回答。
“你切莫误入歧途,画皮传闻,三人市虎,越传愈加地邪乎,此地不宜久留,你法术高强,彼时是好事,如今已成国之大患,功高震主,鸟尽弓藏,你要是聪明就该收敛光芒,才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不过现在跟你说这些话已经晚了。”
“不晚。”安素雅的眼睛里突显一丝精光,坚毅地坦言:“当斧头来到树林里的时候,好多树都说,至少它的把手是我们自己人。”
“怎么,难道你不是那斧柄?呵呵,总不会事到如今才想起为自己开脱吧?”傅子婴冷笑一声,面色阴沉。
安素雅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你的意思我懂,上古时期,瑞兽白泽相助白昭先人女娲挫败青龙,可是上神昏聩畏惧白泽力量,废祛其法力贬斥中业,被我收留,如今的白昭就是倾一国之力也无法与之抗衡,敌暗我明,到现在颓危境况,连他们的目的都不知道。”
“老夫姑且信你一回,你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去而复返,或者从未离开过,想必也是以友人身份与我相见,我不难为你。但是你的身世来历、根底连我都不清楚,你也不要怪君上对你太过忌惮,好自为之,不要让无辜百姓的尸体为你新主子的野心铺路,不要令血肉之躯抛洒中业老国的街道……”
老相国走出染月宅后不久,宅院就像隐没在雾中一样,缓慢消失不见了。他神色复杂地盯着空地看了一会,迈着沉重步履踏上归途。<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