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2 / 2)

雪还在下,没完没了地下。我仰面看着雪花翻飞,想着刚刚恍若梦境的镜头,没来由地笑出声来。回头看一眼子谦,他跟在我身后,满目含笑地看着我。我几次回头,子谦都只是笑。我们都默契地不说话,好像怕打破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安宁。走到教学楼下,庄姜从楼里迎面走了出来。她跟我笑着打了招呼,便和子谦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毕竟,我跟子谦重归于好已经实属不易,我哪里还有资格再去干涉他的生活。“安老师!”子谦叫我,我转过身去,“今天晚读安老师受累,看着点儿我们班的学生,我跟庄老师出去有点事情。”我强笑着点头:“您就放心地去吧,有我呢。”

重归于好的满足让我无暇再纠结于他们的感情,我早就默默地祝福过这对郎才女貌的璧人,我真的希望子谦幸福,他的幸福里有没有我都无足轻重。就像一个花瓶,被打碎后仍旧把它粘起来,别人看着像,但它却比以前更脆弱。我们的关系不知道打碎过多少次,又不知被粘好过多少次,才会变得这般不堪一击。我只能加倍小心地呵护,凡是子谦不愿触及的,我绝对不会触碰。其实,我从来都不会去触碰子谦不愿提及的部分。不是刻意尊重,而是我真的没有好奇心。只要可以继续与他耳鬓厮磨,我是他的什么,他是我的什么,什么名正言顺,什么理所应当,这些都不重要。我从来都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只想爱我爱的人,过我想过的生活。人生苦短,何必为了别人的只言片语而放弃自己的幸福?既然骄傲如子谦,那便卑微如我。不管是一种什么感情,总要有一个人选择付出。那么,在我们这段不知名的感情里,我愿意做那个默默付出而不求回报的人。就像陪他八年多的人是我,他选择了庄姜,我依然无话可说,反而是真心地祝福。说句老实话,我一直都不太清楚我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只知道,我需要他,我离不开他。不管是一种什么样的名分,或者没名没分,只要让我陪着他,此生无憾。

晚读只上了一半,子谦就回来了。我站在他们班教室的后门口,双手抱在胸前,斜倚着门框,低头想着今天的事情。我一直不敢相信,我们誓不两立的争吵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其实我早就不怪子谦了,只是缺少一个向他服软的契机。今天砸向我的岂止是一个铅球啊,更是一次机会,一份幸福。“安老师,”子谦的声音把我唤回了现实,“辛苦了。”子谦笑得煞是好看。我笑着摇摇头:“没有。您回来了,那我就走了。”“晚读下后,我找你有点事儿。”子谦轻声嘱咐我。我心里一暖,笑着说:“好,那我去找您。”

接下来的时间我坐立难安,子谦找我的那件事儿折磨着我的好奇心。我在心里盘算,一会儿要怎么谦卑地讲话,怎么得体地回答,怎么礼貌地询问。晚读下后,我叩开了子谦办公室的门。庄姜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只手撑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叠在自己的腿上。子谦坐在办公桌上,脚尖微微接触地面,一只手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后仰,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子谦的膝下依偎着一个男孩,和子谦显得甚是亲密。“小洁,”庄姜看到我,起身抱起子谦身边的男孩,“小洁,这是芷汀姐姐。快叫人呐!”男孩甚是听庄姜的话,望着我叫了一声“芷汀姐姐”。“这是我的儿子,谭逸洁。”庄姜笑着向我介绍,眼神中透露出母爱的光辉。我一愣,庄姜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而且,他居然姓谭。“那,你们聊。”庄姜抱着她的儿子走了。

“庄老师的孩子,真可爱。”我向子谦赞美。子谦双手撑住桌子,身体微微向后仰,说:“是啊,孩子挺可怜的。”我在子谦的沙发上坐下来:“可怜?”子谦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他的目光透过镜片打在我的脸上,显得有些忧伤。房间里的气氛有那么一两秒钟明显是凝重的,凝重伴随的沉寂被子谦打破:“庄老师的丈夫……是一家医院的医生,姓谭。就在几个月前,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儿出了车祸,被送到了他们医院。谭医生为了抢救那个女孩儿,连续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那个女孩儿的命终于保住了,可是谭医生却由于劳累过度引发了脑溢血,在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就……庄老师和谭医生鹣鲽情深,再加上她的孩子才四岁,她很为难要怎样把这个消息告诉孩子,于是她一度有过轻生的念头。我们只好多安慰她,也多照顾她的孩子。那天我去参加谭医生的葬礼,小洁一见我就抱着我叫爸爸。老实说,我虽然和庄老师年纪相仿,可是和谭医生长得并不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小洁会认为我是他的爸爸。于是,庄老师要我帮她当几天小洁的爸爸,她好慢慢地告诉小洁真相。庄老师很可怜,年纪轻轻孀居,还要照顾孩子。小洁很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理。”子谦的讲述实在太动人,我不禁流下了眼泪。我突然想起,我也有一个当医生的爸爸,他也因为脑溢血永远地离开了我。而他离开的那一天,是我十五岁的生日。帮我走出困境的,正是子谦的理解和博爱。现在,子谦把当年对我的怜惜转嫁到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上,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他是因为那孩子有一点像我,才泛滥出同情。“别难过了,老师知道,你在小洁身上找到了共鸣。老师也觉得,现在的小洁跟当年的你一样,都需要老师的帮助。放心,老师不会再离开你了,以前都是老师不好。诺,这个还给你。”一只银白色的圆形钥匙躺在子谦的手里,子谦微微欠着身体,把手举在我的面前。我有些迟疑,子谦催促:“快,拿着呀!”我把已经被子谦的体温暖热的钥匙攥在手里,如获至宝。<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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