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暮生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搜索着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好一会儿后,他才缓缓地说道:“八年前易欢离开你的那段时间,我的养父很不幸地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正因为那件事,那幅被他藏起来了的山水图至此就不再有下落。直到去年他苏醒,一直睡睡醒醒到了现在,我才从他那里探听到了山水图的下落。”
温栩紧锁的眉头奇异地舒展了开来,但是眉宇之间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浮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纠结复杂。好久,似乎是为了缓解内心深处的煎熬了,他居然有些诡异地微笑了起来,“那么,现在你怎么愿意将它还给我了?不是说这件遗物是你养父心灵的慰藉吗?”
凉暮生很无奈地低低一笑,“因为我隐约察觉,他产生了毁掉这幅山水图的念头。”父亲的性格早已扭曲,七年的长眠也无法沉淀他心底的悲哀、仇恨、爱恋、不舍、无情……它们纠结成一团乱麻,复杂到永远无法理清。
温栩眸色淡淡,“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凉暮生耸耸肩,不置可否。
低眉,伸手,温栩用那只依旧还完好的左手抚过山水画的表面。
完好无损。凉暮生确实是完璧归赵了。只是——
“你把它拿回来还给了我,你能确信你的养父不会因此而采取更疯狂的行动?”
凉暮生眉头轻动,信誓旦旦,“这个你不需要担心,我会去解决。”
看着凉暮生一派的自信,温栩似笑非笑,“我不是担心你处理不好,而是担心易欢会因此首当其冲。”
凉暮生眸色一闪,当真笑了起来,“我可以将这理解成——你在担心易欢吗?”
“可以!”温栩眼色干净,很大方地承认。
那个名为易欢的女人的身影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脑海。于是,他那幽莹的眼底,慢慢地就有心疼与爱恋相杂而生,流泉一般,汨汨轻淌。
透过温栩鸩羽般漆黑的瞳孔,凉暮生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种极端柔软极端温暖的情感。那份情感,只因易欢而生,只因易欢而存。
或许,属于易欢的苦尽甘来已经近在眼前了……
凉暮生心想,他该为她开心为她祝福的。
可是,他为什么觉得怅然若失,为什么会觉得有什么正在慢慢远离他?
微挑的桃花眼里,带着长年累月的病态湿气,却依旧漂亮到惊心动魄。凉暮生就用这双眼睛,看穿了温栩瞳孔深处的如释重负和坚定,然后,他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悲哀和绝望——
从此以后,易欢哭泣的时候,她面对的,将永远不可能会是他——因为有人将给予她更深刻的安慰。他永远不可能再牵着她的手,陪着她爬山头肆意地哭喊,永远不可能再疼着心安慰她让她慢慢忘记温栩;永远不可能在走马灯似的斑驳光影下,带着希冀看她熟睡着的柔软侧脸……
于是,凉暮生终于明白了是什么远离自己而去。
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