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微臣长安县县令苗正则,拜见陛下!”提衣撩袍,屈膝跪地,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撑地在前,缓缓叩首在后,稽留不起。苗正则一板一眼礼仪动作无可挑剔,因为他清楚,此次突然传召御前,他就是被人‘挑剔’来的。
“平身。”
“谢陛下。”
“苗县令,今日长安县有何公务在办啊?”李二郎的语调平淡,不带丝毫情绪,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众臣许是之前吵累了,也没有立刻开始对苗正则诘难,静静地听着陛下问话。
苗正则垂目盯着身前五寸之地,眼神不敢稍动,听到问话,立刻俯身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陛下,长安县近日主要在办各地秋粮入仓复核之事。因本县主薄空缺,县尉与仓曹皆是新任,故而进度缓慢,请陛下赎罪。”
“嗯,还有呢?”
“回陛下,县属有几坊在先前旱灾时房屋桥梁受到暴民破坏,还有困苦百姓房屋倒塌,釜无余粮,微臣令本县录事调拨租庸修复受损,赈济饥民。录事参军查访后回报,万年县下亦有此情况,臣想两县共商合作共济,但因万年县主官空缺,此议尚无法协调……”
“嗯,此议不错。万年县无人,汝可禀报京兆府推行。”李二郎语调微高,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看了一眼长孙无忌,心想自己这大舅子还真的选出来一个能吏。
“诺,待臣回去整理条陈,就呈报京兆尹审阅。”苗正则听到自己的提议陛下奏准,心中也是暗暗高兴,脸上却不敢透出分毫,依旧恭谨行礼。
“咳!长安令。”眼见一问一答皇帝包括一些大臣对苗正则印象大变,作为首告的御史大夫坐不住了,开口插言道:“本官听闻前日夜间,汝县衙大牢内竟有囚犯企图越狱,汝等第二日才发现大牢窗栏被破坏,若非几名逃犯受伤没能跑出,汝县衙上下竟是无人发现。京畿重地,长安大牢竟是如此监管疏漏,汝这一县之尊要如何主政一方!”
饶是苗正则一直定坐如僧,被御史大夫这疾言厉色的质问下也不禁背后冒汗,心中紧张之下竟没有立时开口辩驳,俯身跪坐的模样在群臣看来倒像是被诘问住短处后,不敢辩驳一般。长孙无忌斜眼一扫,悠悠的开口问道:“长安令,御史大夫所言是否属实?陛下面前,实情如何还不细细交代清楚明白。若有欺瞒,本官现在就剥了你的官身!”
苗正则听到长孙无忌的声音,心中稍安,待听完其点拨之语,心思百转立刻有了对策,沉着的叩首谢恩,起身言道:“启禀陛下,大夫所言确有其事。不过……”
“哼,汝还有何狡辩之言?”
“下官岂敢狡辩,大夫所控之事,确是本县前日发生。本官管理疏漏责无旁贷,请陛下降罪。”
李二郎‘哦’了一声,语调平淡配合的问了一句:“既然认罪,可还有话说?”
“臣有话说。”苗正则叩首谢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所料不错,长孙大人和皇帝并不想为难他。“此案并非大夫所言那么简单!臣奉召入宫前正与金吾卫程校尉,查问情况,尚未查明就进宫见驾来了。”
此言出人意料,李二郎和长孙无忌都眉头一皱,没等长孙无忌开口,御史大夫就冷笑喝问道:“怪哉,汝县衙有人越狱,你跑去找金吾卫查问,难道巡城的金吾卫将士还要负责给你长安县站岗看门吗!”
苗正则心中已有应答,故而此时不慌不忙的拱手答道:“回大人,并非下官推卸责任。而是昨日下官提审那越狱的三个凶徒,查问之下发现此三人并非是我长安县逮捕的犯人。而是前日夜间,巡城的金吾卫卫士以违犯宵禁的罪名,未经杖责惩处,言夜间无处拘押,交由长安县拘管一日。大牢值夜的守吏无言推脱,就收押了。然而,第二日凌晨时分,三人就打破牢窗,意图逃跑。”
魏征阴沉着脸听到此处,张口回了一句:“本官未听出苗县令所言之事与你执政不谨,御下不严有何关碍。”
苗正则抬眼偷瞄了一眼说话之人,觑到是一身紫袍,不敢多看,垂眼回复道:“大人有所不知。三犯入狱蹊跷,连夜越狱逃跑更是反常。须知若只是犯宵禁之罪,不过是一顿板子而已。金吾卫未行杖责,关进了牢里。大牢也顶多关他们一日就会开释。此三人根本没必要越狱,除非他们本身就是在逃的犯人,又或者……他们入狱别有目的!”
“哦,那你审问出来了吗?他们是逃犯还是别有所图?”长孙无忌适时的接了一句,让苗正则接着说下去。他对这个小县令真是越来越满意了,可惜年纪稍大了一些,出身也差了一些。
苗正则已然进入状态,没有了刚入殿时的战战兢兢,他知道自己未来的仕途如何就看今日了!不由抖擞精神,微微提声说道:“回禀长孙大人,据下官昨日审问,此三人系长安人氏,是坊间出了名的青皮游侠儿。前日受人指使,故意被抓入大牢,为的是教训牢中一个嫌犯。未曾想三人入狱之后行事不遂人愿,心生悔意,后发现牢窗年久失修,故而破窗欲逃。恰逢本县林县尉巡视经过,抓了正着,这才没让三人逃走。”苗正则说完就垂首待命。他心知此番话中犹有难以自圆其说之语,可是三人被打晕扔出牢房之事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旁人又如何替其解释?好在昨日就与林县尉就此事协商妥当,这样一来,林县尉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他也趁机收服人心,何乐而不为。
“若苗县令所说为实,本官想知道苗县令查清楚是何人指示那三名凶犯入狱行凶的了吗?”魏征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谁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皇帝瞥了他一眼,也任由他追问。
“这个……下官尚未查明。下官今日去金吾卫查问此事,金吾卫一位程校尉推说不知,也不愿告诉本官那日当值的巡城卫士是谁。”
李二郎眉头一挑,捻须问道:“程校尉?哪个程校尉?”
“是监门校尉程处默。”苗正则垂头一五一十的答道,没有看到长孙无忌和皇帝脸色大变。
李二郎与长孙无忌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若是卢国公府前日就已经参与了此事,那昨天程知节在御前的表现也演的太真了,关键是他昨日演那一出目的是什么?李二郎不大相信程知节在骗他,可眼前之事又如何解释?若是与程处默无关,长安县查案他为何隐瞒包庇?
事情突然牵扯进一位国公府,还是陛下的亲信大将军,群臣不论站在哪边,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纷纷偷瞄皇帝脸色。大殿上一时寂静,苗正则不知是否自己说错了什么,心中慌乱,额头上汗珠浮现。
御史大夫左右一扫,见群臣默然,心想不能让这县令转移了视线,遂开口责问道:“纵使此案另有缘由,也掩盖不了你治下疏漏的事实!若非县尉恰巧经过发现,岂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可纵使你此时亡羊补牢遮掩过去。可前几日平康坊野兽伤人,坊门被封,数十人受伤,就连你属下衙役亦伤亡惨重。结果闹得流言四起,满城风雨!治下发生如此耸人听闻之事,至今对百姓和伤者还没有个满意的答复。本官说你处置不当,部统无方,警守有失。你可有不服?”
“此案……”苗正则抬头偷瞧长孙无忌的神色,不想长孙大人正拧眉垂目,没看到他求助的眼神。苗正则无奈,咬咬牙抗声道:“此案下官也有话说!”
“说!”李二郎突然开口,惊地群臣一愣,也把御史大夫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苗正则俯首拜谢,起身说道:“此案发生在万年县治下平康坊。并不在我长安县治下。案发之后,坊令先是报万年县无人问理,慌乱之中,下令封闭坊门,随后又派人到金吾卫与京兆府报案。金吾卫初始以为小事亦未曾理会,京兆府则把此案交由我长安县办理。如此辗转延误,致使平康坊封闭良久,而后流言四起,实非我长安县之责!请陛下明鉴!”
“哼!那天当值的金吾卫校官是谁?也姓程吗?”李二郎语气严厉,群臣都听得出皇帝心中的不悦,不由为程知节捏了把汗。
“这个……下官不知。”
“那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一次说完!”
“诺。下官受理此案之后,多方调查,询问伤者,发现此案并不复杂。只是一起简单的两伙人酒楼闹事案。之所以闹得流言纷纷,只是因为一方伤人者是纵虎行凶!百姓闻听野兽在旁,心生恐慌而已。随后,下官配合金吾卫,大理寺传下通缉文书,寻拿逃犯。可是……就在前日,逃犯已到我长安县自首,甘愿伏法,此案可以说已经结了!”
此言一出,满堂蜚声四起,唯有心怀鬼胎者,皱眉不语,事情有些脱离计划了。
“若是此案已结!”魏征朗声开口,压过了满殿私语声,质问道:“案犯是谁?你又是如何宣判,如何处置的?”
“这……回禀大人……案犯,案犯是周至县一乡野少年。一向老实本分,此次也非故意闹事。惹祸之初,案犯心生恐惧,只因另一方出身官宦,他恐官官相护受到报复,故而逃匿。而后得知本官在长安县奉命查办此案,才又来县衙投案自首。”
“哦?如此说来,那案犯与苗县令相识?”
“并不相识。只是下官先前在周至任上,与其父祖打过交道,有些官声。故而其对本官较为信任。”
“如苗县令所言,他还是个深受百姓信赖的好官了。犯人闻名而去投案,前所未闻。”
“苗县令不觉得自己有些自吹自擂了吗?”
“下官只是实话实说。”诘问者慢慢增多,苗正则也认不过来这满堂朱紫都是谁。事到如今也只能抗辩到底,官途之上已无退路。
御史大夫眼看今日就要变成这个小小县令评议会了,心中恼怒,寒声喝道:“长安令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本官问你!案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