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正则心想昨日宫里使者跑来提人,穿城而过,又未掩藏行迹,他才不信这帮人不知道。眼下只能实话实说,他一个小小县令已经抗不住了,该长孙大人出场了吧?“案犯李洛云昨日被传唤入宫,并为返回,其余的下官不知。”说完俯首顿地,听候圣命。
群臣不论是否知情,此时都已恍然大悟看向御座上的皇帝。原来今日这出戏是冲着陛下去的!
李二郎神色自若,不知何时展开了一份竹书在看,神情专注。对苗正则所言,恍若未闻。
魏征此时也发现今日之事有些不对劲了。皱眉在陛下与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几人脸上来回扫过,想要看出些端倪。他上朝前被几位御史拉着说了几句,以为自己明白今日为何所争。可眼下看来御史大夫显然别有目的,他不过是被拉来的一个帮手而已。
“长安县。”李二郎眼不离竹书,状似随意的开口。
“下官在。”
“依律李洛云所犯罪行当如何处置。”
“这……”苗正则有些不知所以。这朝堂之上通晓刑律的大有人在,更不用说大理寺,刑部堂官皆在坐,陛下单单问他是何意?
“此案由你负责,照实说!”
“诺。回陛下,若依臣看来,李洛云之罪并不大。酒楼闹事并不是他一人之责,而且就臣查访得知。李洛云是被迫反击。主动挑起事端者,是受伤在家的韦逸等人。而且此事并未闹出人命,只有几人伤情较重,但也无性命之忧。若是由臣判决,李洛云应判监禁十日,赔偿伤者汤药损失。至于酒楼损毁财物的赔偿,则应由双方共同承担。”苗正则所言也是他最初所想,因为在他看来,此事唯一麻烦之处只在韦家子是否罢休,否则只要赔偿足够让伤者满意,此案一点也不难决。
“嗯,说的倒也公允。”李二郎随手放下竹书,对苗正则的说法表示满意。
“臣以为不妥!”御史大夫开口反对“此事闹的满城风雨,如此不痛不痒的判罚,如何与百姓交代。臣以为案犯李洛云当交由大理寺严加审理,从重判决!以安民心!”
“大夫所言,本官不敢苟同。乱世才用重典。如今灾乱刚过,些许小事闹出如此动静,正说明民心尚未彻底安定。此时,当处之以柔。以平和宽容的态度处理此事,才能减少百姓对此事的关注,迅速淡化之前封闭坊门造成的影响。”李二郎循声看去,见开口者竟是房玄龄,心中倒是安慰,房爱卿恐怕根本不清楚此事因果。所言不过就事论事,却是最为中恳。
“玄龄所言不错。封闭坊门引发流言,是那坊正处置不当。这等庸人应将其撤职查办,告诉百姓此事不过以讹传讹,迅速安抚民心为上。而不是将此案再次闹的满城风雨。”李二郎开口肯定了房玄龄的意见。然而对方并不肯罢休。
“臣以为不妥!”
“臣反对!”
“臣也反对。”
李二郎眯着眼睛扫过一众俯身抗议的大臣。御史大夫,大理寺卿,民部侍郎等等……还有,尚书右丞……李二郎盯着韦挺,笑问道:“韦右丞有何高见?”
韦挺没想到皇帝单点了他的名字,愣了一下才起身答道:“臣认可左仆射之言。眼下却以安抚民心为要。但对犯事者,不能轻判!当严惩以儆效尤。臣以为长安令所判太轻了!”
“哦?韦卿是这么想的吗?”
“是。”
“那韦卿觉得当如何严惩?”
“这……”韦挺想了一下说道:“除闹事伤人外,当加以袭击官差,对抗朝廷的罪名。”
李二郎眉头一皱,长孙无忌随即开口道:“右丞所言有些重了吧?”
韦挺昂然回视,并不相让:“难道本官所言不是事实吗?长安县被打伤了二十余差役,难道就不追究了?”
长孙无忌呐口难言,无法辩驳,转头看到苗正则,心思一动把问题丢了回去:“苗县令,汝认为此事当如何追究?”
苗正则原以为没自己的事了,没想到又问到了自己头上。他能怎么想?他要是敢说不追求,回头那些衙役就能闹到御前告他!哪怕给再多抚恤都没用。谁知道这些衙役身后站的都是谁。略一沉吟,苗正则决定再把这个问题推出去,这次却不是推给人。
“回禀大人,官差办案时受伤在所难免,臣在周至时,有时处理百姓争端,都难免被激动的百姓所伤,若说追究,却也无法事事追究。而此案,本县差役被打伤,下官自当为属下讨个公道。而李洛云自首时也承诺会给伤者足够的抚恤。可要追究伤人之罪……大人,须知伤人者并非那李洛云。而是其饲养的一头猛虎!而据李洛云交待,事后他已经处置了那头猛虎。如此……也算给伤者一个交待了吧?”
“饲虎伤人,其主就没有责任了吗!”
“当然有责任。所以,李洛云来投案自首并接受惩治了。”
群臣一时无言,苗正则轻舒一口气,他可不敢说李洛云的‘处置’就是把老虎放回山里了事……而且那老虎恐怕还自己又跑回来了……
李二郎不想再问群臣意见了,以韦氏牵头的世家势力此次也不会给出什么统一意见。“既然如此,苗县令你回去准备一下。开堂审理此案,提审相关人员,尽早了结此案!”
“诺!臣回去就立刻传唤各方到堂,开审此案。只是……”
“有何为难,讲!”
“那李洛云……”苗正则抬头仰视皇帝,心想我都不知道李洛云现在是死是活人在哪,这案子怎么审?
李二朗两眼一眯将群臣反应尽收眼里,果然,他们关注的是李洛云的情况。“李洛云不求上进,被朕罚在西内苑当杂役。他不是喜欢养鱼鸟禽兽吗,朕就让他去西内苑给朕打扫兽苑去了。你尽管开堂,朕会派人押送李洛云到县衙受审。”
“诺。臣领命。臣告退。”苗正则叩首应命,起身准备离去。
“等等!”李二郎开口唤住苗正则,悠悠的对其说道:“朕勉勉强强算是李洛云的姨父,李洛云不孝,愧对其父母英名。朕代为管教!所以,不论你判罚如何,李洛云都得继续回西内苑当他的杂役!这是朕罚他!放心,西内苑的苦差事不比坐牢舒服。你在堂上只管宣判,给民众一个交待。”
苗正则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万万没想到那李洛云竟然跟皇帝攀上了亲戚!茫然无措的俯首听命,群臣又炸开了锅。
魏征第一个跳出来高呼:“陛下此举有失律法公允,臣以为不妥!”
“陛下,此举难以服众!”
“陛下……”
苗正则抬眼间恰迎上群臣一片声讨中长孙无忌投过来的眼色,示意其赶紧离开。苗正则恍然,见无人注意自己,连忙躬身快步退出殿外。直到声浪皆落于身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抬袖拭去额头冷汗。低头突然看见跪在殿门旁的那个绿袍官员怒瞪着自己。苗正则不认识韦慎明,先前进殿时未曾留意,此时对方敌意毫不掩饰,更是莫名其妙。拱手一礼算是打招呼,谁知对方满脸不屑的扭过头去。
谈了个没趣,苗正则摸摸鼻子走了。想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了对方。韦慎明瞪着离去的苗正则,听着殿里传来的争吵声,恨的牙痒,今日大出风头的本该是他!可全被这个县令毁了!御史大夫根本没来得及拿出那封他精心准备的状书!
“李洛云!谁输谁赢还没定呢!我就不信你逃得过去这一关!”<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