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
沿着护国寺街传来钟磬敲打的声音,似与寺内的悠扬钟声有些不同,一时间人潮涌动,都朝着钟声的方向去了。杨素拉着叶紫萱顺着人潮向前走动,就见前方一个高约一米的露台,台下满是许多头。
再定神四面看,却见中间也还有几个空的蒲团,这时有个年轻公子哥儿挤过去要坐,周围百姓就对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议论。这时便有一个穿着一身短衫的白莲信徒走过来,板着脸孔说“有人,不行!”
那公子哥却是个惫懒货,发现自己要坐蒲团被信众阻止,嘻嘻哈哈地说:“蒲团便是给人坐的,别人坐得,为何我却坐不得?”他面目清秀身穿锦衣玉袍,头发油光发亮梳理地很松,左手把玩着一对陶瓷健手球,右手提溜着一把折扇,一个大得惊人的玉扳指在灯火照耀下闪闪发亮。
那白莲信徒便与他解释:“非我京城白莲社重要社员不得入座。”公子哥滴溜溜一转眼珠,竟是用右手单手转起了折扇玩,问道:“那怎么才能成为重要社员呢?”
这时远远看着的叶紫萱噗嗤一笑,对杨素悄悄低声介绍:“那是成国公府家的小公爷徐如柏,听说他不愿意带家中下人出门,又最喜欢凑热闹,经常给公爷惹是生非呢。”
杨素看过资料,也听过这徐如柏的大名,这小子不好渔色,不爱金银珠宝,最喜欢走马遛狗,难免和别的纨绔子弟起些冲突,都是纨绔圈子里混的,谁还不好个面子?这位仁兄因为从来不带府中下人出门,跟人掐架又不爱施展武艺欺负人,自然被打,最高战绩就是被吏部尚书孙琼最小的儿子揍了个鼻青脸肿。但这徐如柏却没有纨绔圈子的通病——“拼爹”,毕竟小孩子之间打架,找家长就没意思了。因此以往那些打过他的,大多最后都跟他勾肩搭背,成了玩友。
叶紫萱看徐如柏正和那白莲信徒胡搅蛮缠,眼看又要被打,赶紧招呼他:“小公…徐公子!理他作甚?”却是这闹市之上,不好喊出小公爷的名头。
徐如柏听有女子招呼他,便放了与那信徒的纠缠,伸着头来回寻找,看到远处正在似笑非笑的叶紫萱,吓得缩了下脖子,转头就要溜走,却又听叶紫萱唤他,只好收了逃跑的脚步,怯怯懦懦地贴了过去。
杨素见小公爷畏叶紫萱如虎,暗暗奇怪,但是小公爷已经走得很近了,已然不好开口相问,就强按下好奇心,等着叶紫萱引见。却没想叶紫萱一把抢过了徐如柏手中的折扇,对着他前额来了一下:“书背得怎么样了?清明可曾作诗?”
原来这徐如柏不爱读书,成国公请的最好的先生都能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这国公府与国同休,总不能搞一个文盲子弟出来。想到在女子面前好面子是男人的通病,所以老公爷便另辟蹊径,请叶紫萱这个女君子教他读书。
运气好的话,两人看对了眼,说不定还能结下姻亲。都说“叶家神仙女,得之可安家族百年”呢。却不想叶紫萱把先生的架子拿了个十足十,徐如柏虽然书读得进去了,却是畏叶紫萱如虎,只要老公爷一提“叶”这个字,就腿肚子发软。
徐如柏挨了一下,却不敢叫痛:“叶先生,难得的节日,你便放了我吧,师公还在旁边看着呢!”
这声师公把叶紫萱闹了个大红脸,情急间申辩:“还不是…”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再看徐如柏恍然大悟的表情,却是第一次在这个学生面前败下阵来。
杨素赶紧出来解围,对徐如柏自我介绍:“在下杨素,岭南琼州府人士。”他知道小公爷的性子,大多不会在意读书人的功名和官职,因此干脆不说,免得惹人看轻。
徐如柏是个自来熟,他折扇被抢,右手已经空了出来,就哈哈大笑着想拍杨素的胳膊,却见杨素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月老红线”的风筝,哪里不知这是在和自家老师约会时带的事物,是以尴尬地把手一收,说:“原来是杨兄,在下徐如柏,嗯…算是成国公府的吧。”
杨素对徐如柏这种没什么架子的高官子弟观感不错,就刻意找些话题拉近距离:“小公爷,今日可曾出来踏青?”
徐如柏得意一笑,道:“像我这种翩翩浊世佳公子,当然参加了踏青诗会,只是…嘿嘿…写诗词有什么意思,结交些才女才是正道。”
叶紫萱噗嗤一笑,指着那对陶瓷健手球说:“瞧你的样子,说的真跟有人搭理你似的。”
徐如柏一急,正要辩解,却听鼓声想起,原来是台上走出了一个光头法师,他身穿一件白色短身单衣,披了白色祭袍,胡须花白,眉目庄重,左手上文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真个仙风道骨的大家风范,正是那京城白莲社的大法师赵用贤。
赵用贤的出现似乎是对现场使用了消音魔法一般,台下百姓们全都变得安安静静,杨素往高台那边望去,却见刚才空着的蒲团已经坐了人,但是人群拥挤,只从缝隙中很难看见这些“重要社员”是谁。
赵用贤似乎很满意大家对他的恭敬,朗声对台下百姓说:“贫僧曾言,三月初三是无生老母降世点化信徒之日,今日贫僧恰在一旁见证了杜员外的平地飞升。”
这时果然有靠近高台的百姓议论:“那本来属于杜员外的蒲团可不正空着,果然是虔诚皈依,证得大道了吗?”
赵用贤暗暗点头感谢这位群众演员的配合,大声答道:“不错!当时情况慌乱,杜员外府上已经准备好祭台,却不想后厨记错了时辰,竟然放出了一只未宰杀的鸭子。平地飞升力量何其之大,那鸭子竟然受到影响,产下一粒巨蛋。贫僧本想销毁这蛋,却被飞升在即的杜员外阻止,他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此蛋便给予一般信众,让他们分而食之,大有裨益。’”
于是下面的百姓无不吹捧:“杜员外真是菩萨心肠。”“前年流民进京,杜员外施粥十九日,还拿一处别院招待流民。”“真的吗?我都没住过那么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