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良瞧他笑无好笑,脸色就微微一变,虽然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谨慎地说道:“杨大人,暴利就是暴利,与卖给谁又有什么关系?”
“此言差矣!”杨素摇了摇头,“刚才咱们已经论证过宝大福收入的猛增来源于《大华民报》的广告,那么,这一部分钱就是从京城来的。本官问问各位,京城里什么人会去买珠宝?什么人最有钱?”
见众人茫茫然不知所措,他便自问自答:“当然是达官显贵了!圣人讲究一个因材施教,这做生意也得看对象不是?丁公公,您是宫里的老人,您说说那些御供的物品,得有几分利?十分利都不止!”
在场诸人哪个不清楚杨素的意思,有钱的达官显贵就该狠狠地宰一刀,现在杨素已经给宝大福包装上了“劫富”的形象,就差“济贫”了。
他扫了一眼在下面听得聚精会神的百姓,轻轻摸着下巴:“在场的各位,有哪个于今年五月买了宝大福的珠宝首饰的,借我们作为证物用用!”
有谁敢把东西借给官府呀,谁知道做了证物还能不能还回来,都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辜敏道见了这个情景,差点儿笑出声,暗道这杨素还真是没经验,便开口补救:“哪位肯拿出来,本府会让宝大福原价回收,不算折旧磨损。”
于是便有一个妇人取出了一个珍珠簪子,想要呈上堂来。
杨素瞧着簪子上的珍珠各个成色饱满,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色,越是这种走高端路线的,毛利往往越高,他可不敢轻易冒险,便一把将要过去取簪子的衙役拦住:“非金银的簪子不可用!”
丁子良一看他这么刻意地阻拦,便有些诧异,凭着多年宫中办差的经验,片刻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杨大人这是为何?”
杨素脑筋急转,便有了对策:“珍珠这类物品每年进出价格不同,您怎么确定它是哪年采购的,自然也就确定不了毛利!”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银首饰却不同,营收和毛利都是以银子计较的,只要把银首饰直接称重,就可以确定他的价格了,这还不简单?”
丁子良暗恼杨素的油嘴滑舌,他面色急变:“那为什么金首饰又可以了。”
“本朝太祖定律,宝钞一贯准银一两,四贯准金一两,如此换算,金银兑换乃是一兑四,这就很好计算了。”杨素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伸手去接一位男性递上来的金戒子。
丁子良肺都快气炸了:“哪个不知道随着矿山的开采,金贵银贱日益严重,宝钞是个屁哟,也不看看现在哪还有人在用?”
“金首饰也不准用!”这么想着,他立即跳出来阻止,但他又不好说祖制到了现在已经不能用了,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杨素,“就用银首饰,这样最公平!”
杨素差点儿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扫了眼旁听的百姓,发现没人带了五月在宝大福购买的纯银首饰过来,便眼珠滴溜溜一转,换了策略:“光熹九年也就是今年三、四月份的银首饰,哪位…”
他话音未落,立即有一个妇女递上来一对银镯子:“这是十两银子买的,说好了不算折旧回收的。”
杨素善意地一笑,便吩咐人找来工匠鉴定称量了一番,得到的结论是:“这对镯子确实是纯银打造,共用八两三钱。”
一时间众人哗然,单看成本这镯子才二分利,而且已经用了一年,有磨损氧化不说,更重要的是还采用了镂空工艺,人工也是要钱的,难道这宝大福是慈善堂不成?
杨素胸有成竹:“丁公公,这可比舒敏斋的三分利还要诚信呐,宝大福的七分利确实没掺假,但是,这可不是昧着良心赚的普通百姓的钱啊。”
此话一出,便是一锤定音,把宝大福“劫富济贫”的形象映入每一个人的内心,但取得了这样的成功,杨素还没有满足。
“不过这也不是说舒敏斋就比较黑心。”杨素眼中的阴险一闪而过,“毕竟买他们珠宝的人,主要是秦楼楚馆的姑娘们,她们的钱嘛,来的也挺方便的。”
“依本官看呐,这舒敏斋以后就专门给勾栏院里的姑娘供货好了!”
这句话可谓杀人诛心,隐藏在人群中的李舒敏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让他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哪个良家女子还来舒敏斋买珠宝首饰?
周玉莹知道这是杨素在给他创造机会,立即开始在左右的女性中散播“钦差大人规定,杭州城内所有的妓女,必须佩带舒敏斋的珠宝”这种流言。
丁子良片刻间想不明白杨素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但是见了百姓们的反应,还是知道情况已经大不利了,他急得想要抢过辜敏道的惊堂木亲自审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放下走私不谈,勾结白莲教算是证据确凿了吧!”
他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于先生走到哪,白莲教就反到哪,说你跟白莲教没关系谁信呐?谋反可是大罪,辜大人,审这种要犯,是得先杂治一番的吧?”
辜敏道面色一变,看了一眼杨素:“确实如此,就连大理寺审案也免不了这套流程。”
这么说着,他招手就要让衙役们先打于先生是个板子,却没想到被丁子良给拉住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现在皇上最关心的就是白莲教,咱们得用点儿手段,不如直接上夹棍吧?”
夹棍?珠宝匠人的手指何其重要,丁子良竟然想废了于先生。
杨素没想到这位仁兄居然直接撕破了脸皮,他也懒得玩那些弯弯绕了,大喝一声:“难道还想屈打成招不成,今天,本官倒要看看哪个敢上来用刑的!?”
他身后的百姓们也交头接耳起来:“赚有钱人的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宝大福招谁惹谁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竟然都有为“劫富济贫”的优秀商人击鼓鸣冤的趋势。
辜敏道见了这个情景,长舒了口气,故作无奈地看了眼丁子良,然后惊堂木一下:“今日到此为止,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