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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暂停的一分钟(1 / 2)

 仅仅一天的校园生活竟意外地掀起巨大波澜。我们事先也都小心翼翼地计划着避免事迹败露,不过事件当然还是没两三下就全力都露了,我和里香自然为此被骂道抽头。护士首先察觉里香的失踪,接着又发现我也不见踪影……然后就不知道打哪儿冒出这种莫明其妙的鬼话:

私奔!

这样的谣言如野火燎原般,迅速在医院中蔓延开来。毕竟里香的手术日渐逼近,身处这种情境之下,多愁善感的少女于少年,共同携手逃离医院……这种充满戏剧性的情节或许还挺容易联想的。

唉,私奔呀……好想试试看喔……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试试看呢……

我就这么感慨良深地思索这这些事,一边拼命地忍耐脚痛。因为我已经被罚跪坐在医护站前两个钟头了。整个院内虽然都放送着暖气,可是像走廊这种开放空间还是感觉很冷。那冰冷的地板,冻得我浑身直发抖。

至于我为什么会搞成这副德行呢,简而言之也就是偷溜出医院的惩罚啦。

双眼吊的老高的亚希子小姐说:

你给我坐在这儿!跪坐、跪坐啦!听到没有,快点!

一边把我踹倒。

唉,话说回来,私奔呀……

这两个字听起来感觉还真棒呢。

握着里香的手,逃到天涯海角去啊。看是北海道还是九州,跑得远远的,对了,奋力逃到某个小城镇后,就租间老旧的公寓。里香只要一直待在公寓里就好了。我去工作。像超市之类的应该挺多的吧。录影带出租店或CD店也不错呀。啊,等等喔。在书店工作,然后每天帮里香买好看的书也很好啊。

你回来啦。

她会满脸笑容地对我说。

累不累?

还会这么问我。

当然,我也会满脸笑容。

嗯,有点累了吧。

辛苦你了。饭做好了喔,要不要吃?

啊啊,极致幸福呀……那真是无与伦比的极致幸福呀……

在这种荒唐的幻想激励之下,才能稍稍忘却如今这副惨状和脚痛。于是,我倾尽全身所有的想象力,在脑海中延续着那样的幻想。啊啊,可能会那样那样,也可能会这样这样呢。

就在我忍不住暗自窃笑是,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好恶心喔……

我整个人还有一半沉浸于幻想之中,一边往前看……、唔!

是里香。

她正近距离窃视我的脸。

裕一,你在笑什么啊?

那……那个……

你该不会是受虐狂吧?罚跪坐是你的兴趣喔?

不、不是,不是那样啦……

还有,为什么脸红啊?

唔,这……这个……

因为脑袋满满冲斥着不太好的幻想,我当然说不出口。要是透露半点口风,绝对会被打到趴在地上吧,大概同时也会被踩扁吧。会被那一边扭呀转呀的脚尖踩着蹂躏,还会被她扑上来狠扁一顿吧。然后,至少三天都不和我说话。

啊,脚好痛……

喔~~

已……已经到极限了……

事实上,突然试着这么回归现实后,才发现脚痛已经到达极限。膝盖处传来阵阵抽痛,压在屁股下的脚踝好像快断了。我感到自己的脸庞逐渐转为苍白。不……不妙。在危急感的催促之下,我慌慌张张地想站起来,不过却发现做不到。完全麻痹的双脚哪有办法灵活动作,就在我想起身的同时,反而一头栽到地板上。

裕一,你还好吧?!

本以为里香会像这样关心我,但是我实在想得太美了,一见到我出糗,她立刻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裕一,你还厉害喔。好像是伸展肢体的搞笑艺人耶。

我才不是什么搞笑艺人勒!

鼻头红红的喔。

啊唷,痛死人了啦!而且,为什么你可以在旁边哈哈大笑!你根本就和我同等罪名呀!为什么只要!为什么只有我要罚跪坐呀!太没天理了吧!

我瘫坐在地板上,一边按摩完全麻痹的双脚,一边大叫。里香说想去学校,我们才会溜出医院的呀。正因为那样,我才会做出这种事的嘛。唉,就我一个人承受惩罚也无所谓啦。嗯,毕竟要考量到里香的身体状况。只不过,说句什么感谢的话也好呀。结果,却反而嘲笑我这个一肩扛下所有惩罚的代罪羔羊,这算是什么样的女生嘛。

你也给我跪下!跪在那边道歉!补偿我的脚、腰和鼻子的痛苦!

那时掺杂着懊恼的气话。

反正里香那张嘴巴比我厉害多了,说起话来总是头头是道,我一定会被什么莫明其妙的理论给反驳的哑口无言吧。

我才正这么想。

嗯。

点头的同时,里香干脆地一屁股跪坐到我身边。

我实在是被吓得不知所措。大概比亚希字小姐大点滴一次成功时,还要惊愕七十倍以上。

我半张这嘴,直瞪着里香的脸。

怎样啦。她这么说。

感觉上还有些害臊。

啊、没有啦,那个……

裕一不是要我跪吗,所以我就跪啦。

是……是没错啦……

碍到你罗?

才不会勒!我反射性地一口否定。

一~~点都不会碍到我啦!我惊惶失措再度恢复跪坐姿势。可一想到两人并肩跪坐,虽然根本就不是什么引人遐思的状况,却心跳得厉害。

话说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里香的好心情最近似乎从未间段过。根据我的感觉性统计,里香的好性情与坏心情的比例,大概是一比十。就是只要一天心情好,之后大概就会有十天心情坏。可是呢,这一阵子里香的心情始终都是这么好。今天也是,昨天也是。再前一天也是。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也记不大起来勒。或许是一个礼拜,或差不多那样的时间吧。也似乎是正好从开始照相那时候就如此勒。我望向放在一旁的相机。我现在总是随身带着这台相机。为了随时地都能把里香拍下来。

啊,对了。

我突然想到,紧接着环视四周。

怎么啦,裕一?

没有啦,只是有个想法……

想法?

我看到走廊那边有个老爷爷。虽然有点丢脸,可是也不能叫里香老是陪我跪在这里。这样对身体不好。得赶紧实现这个点子后,让她会病房去。

请问~~!不好意思~~!

裕一,你在做什么啦……

我把一头雾水的里香丢在一旁,持续交换这老爷爷。

请问~~!可不可以打扰一下!

老爷爷注意到我的声音。我用力点头,然后频频招手。老爷爷完全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还是朝我们走来。

什么事呀。

口音超重的关西腔。

我认真地凝视老爷爷的眼睛,一边诚恳地说:

那个,想请您帮个忙……

要教老年人如何使用机械还真是件苦差事。不论说了多少次什么光圈或快门速度等,对方则完全有听没听懂。我没办法,只好大致上设定好光圈或快门速度等,另外还有调整好焦距后,便递出相机给他。

请再后退一点!啊,就在那附近!对!然后按快门……啊啊,不是那边,是右边!右边!右~~边~~!对对对!就是那个!

按这边就好了喔?

是的!那就麻烦您勒!我转向里香。喂,笑一个~~这是一句废话。里香早就在笑了。脸上挂着天使般的灿烂笑容。

起、起起起伊伊伊伊伊~~司(注:日本人拍照时习惯说这个能让嘴型上扬的词汇)!老爷爷的声音抖得不像话,让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喀嚓……我傻愣愣地直盯着里香笑容的样子,就这么被顺利地拍下来了。

嘿嘿。

我笑着轻抚相机。

这里面藏了好多里香呢!有一开始害臊的脸呀;然后,说伊~~的脸呀;而且好友闹别扭的脸哟;也有在笑的脸,像是在校门口前笑得很开心的脸。

另外,还有两人并肩跪坐的样子。

嘿嘿。

好想快点看到喔。

得快点把底片照完,送去冲洗。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先一睹为快了。仔细想像,我甚至连一张里香的照片都没有耶。那时候一定要多加洗几张,藏在枕头底下或看是哪里。

还有另外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有些相片也有照到我。只要给里香相片,里香理所当然机会拿到几张有我在里头的相片。心里一想到里香也会持有我的相片,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人乐不可支,说不定里香有时候也会一时兴起看看我的相片呢。

如果真有那种事的话,就太棒了。

唉,这几乎就是妄想嘛……应该说除了妄想以外毫无其他可能。总之,我就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在走廊上前进。我正要到里香的病房去。目前已确定即将正式动手术了,所以里香每天都仍持续散步到屋顶上去。我也必须陪侍在她身旁。

里香,我要进去罗。

一开病房门,里香已披了件开襟毛衣,就坐在床边。她的气色看来很好。白里透红的肌肤简直就像闪耀着光芒。我光是看到这样就已经开始高兴起来,一开朗的声音对她说:

那走罗。

嗯。

她乖乖地点头,对我伸出手。

我以万分骄傲的心情,接过她的手。

慢慢走喔。

我知道啦,三万。

呃……!

我自己也知道脸庞正逐渐涨红。

怎么啦,三万……

三万,你怎么了?喂,三万?……

你脸很红耶,三万?

可恶,怎么会有个性这么糟糕的女生呀。明知道我最讨厌那个绰号,还不故意在我面前叫个没完。我也想丢下她掉头就走,可是我当然不可能有骨气做出那种事。只好继续牵着里香的手,沉默迈开步伐。

喂,三万……

手好痛唷……

都说好痛啦嘛!三万!

我在懊恼之余,更使劲握住她的手。

我说好痛,讨厌啦!

唉,不论是谁都会有讨厌的回忆。

没错吧。

该说是讨厌的回忆呢,又或许该说是窝囊的回忆吧。

当然我也拥有各种类似的回忆,但是其中最想要将之消除的记忆,就是在小学三年级那时候的溜冰场事件。

伊势神宫旁有个小池塘。

那时个随处可见的小池塘,总是脏赃浊浊的,里头有很多鱼,是附近孩子们的条鱼场……

当然,我和山西也常去那里钓鱼。一年大概会有一、两次能钓到大鲤鱼,不过平常上钩的都是些小雨,总之当时到那儿去钓鱼已蔚成风,所以我们就像例行公事一样,每天都背着钓竿往池塘那里报到。

那时,对了,寒假那时候的事。

我和山西,好友谷口、大西和板村五个人走到池塘边时……那种状态根本就没办法钓鱼。池塘表面竟然完全结冰了,都怪什么从大陆南下的创记录寒流。

我们刚开始还因为没办法钓鱼,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个没完。说什么好不容易来了耶、啧、真无聊。

然而,其中不知道是谁说。

喂,这冰应该上得去吧?

的确,整个水面早就冻得**的,我们试着扔了块大石头,冰层仅发出砰的一声,仍然不动如山。

的确好想上得去。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戒慎恐惧。不过呢,如果五人通行,其中至少会夹杂一个笨蛋那正式山西于是乎,他就真的是如覆薄冰似地把脚踏了上去。

他站到了冰上。

在冰上走了起来。

末了,还滑行了起来。

我们五人仿佛竞赛似地在冰上滑行着,期间虽然数度摔倒,屁股也跌了好几次,不过后来也终于对运动谢滑冰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意外的是,山西的表现最杰出,只能他以模仿正牌选手的姿势在冰上流畅地溜来溜去,而谷口和坂村虽然比不上山西,不过也都能在冰上自在滑动。

只有我和山西,真的是完全不行。

总之,光想到如何能稳稳地站在并冰上就得使尽浑身解数了,好想稍微一动,就会摔个四脚朝天。我和山西都不想被冠上爆逊王的称号,心中燃起旺盛的斗志,开始摇摇晃晃地持续在冰上针扎前进。

但是一回神,我已经走到了池子正中央。这简直就是蠢到极点。我当时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冰层变薄。也没注意到冰层已经出现裂痕。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池面已经开始下陷。毕竟当时的气候是那种脸水面都会冻结的天寒地冻,水温冻得不得了,而且又是在身处于池塘正中央的状况之下,我于是陷入极度恐慌。

死定了!

我是真的那么想的。我对着慌张地跑向我的山西他们,丧失理智地忘我大叫:

救我!救救我啊!我什么都给你,山西,我给你三万,块救我!我给你三万啊!

啊啊……连自己都羞愧到无地自容……

偏偏就只想到要用那区区三万圆来保住自己的小命。看来当时是真的吓到六神无主了吧。唉,毕竟事关生死,吓到六神无主也是人之常情嘛……话说回来,那三万……正好是刚拿到的压岁钱总额……如今光是会想起来,就几乎要难过的洒泪了。

幸亏我后来拼命抓住了山西他们拿来的长棍,勉强爬上岸,所以最后也就得救了。但是,在后头等着我的却是比死还惨烈的现实。山西他们从此之后,就一直拿我掉到水里的丑态来取笑我。毕竟当时在场的多达五人哪,就算改换班级,也极有肯能会和其中某人同班。然后呃,在换班后的自我介绍时,那五人中的某人就会把我的那个传说讲得生动又有趣。也就是那个三万的传说。

就这样。

三万、三万,里香寻我开心地重复着。

可恶。

竟然还给我用那种怪腔调的节奏唱了起来。

我全身理所当然地持续散发出不爽的气场,完全不开口说话,只管带着里香走上屋顶。这对于软弱的我而言,唉,也算是竭尽最大努力的消极抵抗了。

屋顶上满是青春盎然的阳光。

感觉好暖和。

我和里香一如往常地横越屋顶,身体靠到能眺望城镇的扶手那边去。

学校好好玩喔。

里香看着那边的学校说。

我还闹别扭,于是抱怨着说:

多亏你,害我吃尽了苦头耶。

毕竟我可是在护理站前跪了长达三小时,最后甚至还下跪,好不容易才让亚希字小姐原谅我。至于和鬼大佛激战三百回合的司,据说还被叫道学生铺导室去,接受简直媲美战前秘密警察的调查审问。但是,司不愧是司。他始终坚持那不是我,最后似乎勉强蒙混过去(应该是说那股坚强的毅力,让鬼大佛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吧)。司每到危急关头,就能展现如钢铁一般的意志力。要换成是我的话!或许七八秒钟就立刻招了吧。

里香啊哈哈哈地大笑。

裕一,一直都在跪坐耶。

喔喔,终于肯让我从三万攻击中解脱啦。

我还以为脚会断掉勒。

反正我们在医院里,没关西啦。马上就能医好啦……少拿这个来开玩笑啦。

啊哈哈……拜托,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耶。

我嘴上虽然持续这么说,却自然而然地跟着笑了。只要一面对里香好心情的笑脸和声音,任何的别扭都会立刻融化消失,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会这么开心呢?不过就是一个女生在笑而已嘛。

喂,裕一。

嗯?

《银河铁道之夜》看完了吗?

看完啦。

这样啊,里香呢喃。

嗯,我点头。

我们并没有针对这件事再多说些什么。有好多好多想说的,同时也有好多好多不想说的。而且,恐怕拿也不全然都是应该说出口的吧。里香明白,我也明白。我明白里香所明白的事,里香也明白我所明白的事。所以,这样就好了。也不是什么非得挂在嘴上的事,应该就这么静静地什么都不说。对吧?喂?再某处的某人并未回答。

里香放在扶手上的双手映入眼帘。视线稍微往上移就是手肘,然后接着是她纤瘦的肩膀。

就在拿一瞬间,吓人的强烈冲动再次再胸口袭击。好想拥里香入怀。我这么想。感觉上好像只要以双臂紧紧搂住这副娇小的身躯,就能更加了解里香的心情。真的是……这次是真的很认真地想要伸出手在。这事看似轻而易举。只要将自己同样放在扶把上的手,再移动个区区五十公分就行了。把手放到她的手上,握住,拉过来……只要那样就行了,这事轻而易举。

而且……能抱着她的机会或许就只剩现在而已吧?

窝囊的是,我的手竟连一公分都动不了。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懦弱鬼。明明什么都还没到手,就已经在想会失去什么了……

喀的一声冲击在那时候降临。

好痛。

里香用什么东西戳了我的头。

干嘛啦。

来,给你。

啊?

接下来要看的书。

我一看,里香手上有本看起来超了不起的书。书壳经过眼中的暴晒,角落都已经完全变色了。我把书壳倒过来,甩了两、三下,把里面的书拿出来。咦,这本书真漂亮耶,整本黄色的设计,上面写的不是日文书名,而是英文字母LESTHIBAULT。这个嘛,怎么念啊?雷司赛波鲁多?

里香为我揭晓答案。

是罗杰马丁杜加尔(RogerMartinduGard)的《蒂伯家》啦。

啊,喔。蒂伯一家喔。这样啊,嗯。

打死喔都不会说出自己曾经把那个字念成了赛波鲁多

仔细一看,书壳上好端端地写着日文书名《蒂伯家》罗杰马丁杜加尔。不管是书名或写者,我完全都不认识。

嗯?

上面还写着第一集耶。

这全部有几集啊?

五集呀。

什么,真的假的啊?!

我发出惨叫。我把书翻开看看,恐怖的是竟然还是两栏式编排,这样总共有五本。换成普通文库本的话,不就大概等于二十本了吗?虽然不太确定算法对不对,但总之这份量太恐怖了。

慢慢读就好啦。

慢慢读啊……

什么时候才看得完呀?

一个月?

两个月?

半年?

可是还不能看喔。

啊?怎么回事?

在我说可以看之前,不能先看喔。

莫明其妙。

也是啦,头脑有问题的人,才会想为里香的任性找出什么理由来。

已经完全习惯被耍得团团转的我,立刻乖乖点头。

知道了啦。喂,这也是你爸的书吗?

是啊。

点点头后,里香笑着直盯着我的脸看。总觉得她那脸庞看来格外的幸福洋溢。她为什么最近会常显露出这样的神情呢?我真相开口问问她,不过当然是问不出口,甚至还逐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我假装低头看着书。

褐色的黄、她父亲的书。和《银河铁道之夜》一样。这本书中到底隐藏了些什么呢……

天气好好喔,裕一。

里香的声音很悠闲。

所以我也悠闲地回答。

是呀。

春天就快到了呢。

到时候再一起去看樱花喔。

嗯。

这……该怎么说呢,虽然发生了好多事,我根本无法完全独自承担。可是只要里香她能一直保持好心情,时时对我展露笑容,光是那样就已经算得上够幸福的了。不论是那篇碰都没怎么去碰它的学校报告作业、或是现在还在气头上的亚希子小姐、或是被罚永远禁止外出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没错。

总而言之,就是幸福得不得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我说着一边起身。

我把相机背到肩上,左手拿着里香给我的书,右手伸向里香,她嗯地一声握住我的手。

我用力拉她,帮她站起来。

四目相接时,里香露出微笑。

那笑容是那么地灿烂耀眼。

唉,刚刚真的应该陷抱她再说。

如果里香生气了,就说些适当的话蒙混过去就行啦。再者,如果里香不讨厌的话,就可以轻佛她的头发,然后……

胸口小鹿乱撞。

有什么骚动不已。

走吧,裕一。

啊,喔,说的也是。

那个啊……

嗯?什么?

我想啊……

里香瞄了我一眼,旋即把视线移开。接着又瞄了一眼,然后一样又把视线移开。到底怎么回事啊?里香很难得会显露出这么暧昧的态度。而且,她的面颊好像还有点红红的。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

下一次啊……

下一秒钟所发生的事,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

咻咚里香双膝就以那样的姿势地跌下,她的手从我手中滑落。接着,娇小的身躯就那么被抛向微脏的混凝土地面。那时相当怵目惊心的跌落方式,整个人感觉上简直像是个被推倒而无力反击的人偶。

里香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应声摔落地面。

啊?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瞳孔中还残留着里香的笑脸双颊微微泛红,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瞄着我,双唇微启。

但是,她想说的话嘎然而止。

没能继续下去?

里香?

毫无反应。

我此时才终于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蹲下,抱起里香的身躯。所说她身材娇小,感觉上却沉重的不得了,因为她全身上下都无法使力呀。我紧抱住她那纤瘦的肩膀,她在我双臂中的身躯依旧是软绵绵的。她的脸被长发遮盖,看不到。我一边喊着里香、里香,一边帮她把头发拨开。

她在面色铁青。

嘴唇颤抖。

里香!

我大叫。

你怎么了啊!

然而却没有回答。

里香!

她仍旧全身无力地躺在那儿。

我环顾四周,身边半个人都没有,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微脏的混凝土地面,浮着铁锈的扶手,随风舞动的床单,悠闲的蓝天。带着些许春意的阳光。直到刚刚都还充满着幸福的世界。我曾那么想紧紧抱住她,好像紧紧地抱住她的呀。

视线重回到里香身上。她的眼睑似乎微微颤抖。

你要不要紧啊!里香!……!

里香!

她的眼睑微微张开。

里香笑了。她看着我,竭尽全力笑了。

然而,那抹笑容稍纵即逝,再度合上的眼睑没再张开过。我抱起里香的身躯想要跑,却窝囊的脚步踉跄根本无法前进。里香的双手与双腿。倘若冒冒失失地想要往前冲的话,似乎还会两个人一起跌倒。可恶,就快要哭出来的我这么想。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连这种事都做不到啊!如果是司,这种小事情根本就难不倒他呀!为什么我就做不到呢!

我把里香放到地上,然后叫着。

等一下喔!我去找人帮忙!

完全没有反应。

我连他听不听得到都不知道。

我接着独自往前狂奔。我竟然把里香放在那微脏的混凝土地面上独自离去,这事可恶。我在心底这么喊着一边奔跑。可恶、可恶、可恶……

这一阵子里香的身体情况都很稳定。夏目曾说过,再手术前夕,里香的整体状况都朝乐观方向发展,情绪也似乎相当不错。他还说,像这种情绪的部分也能对身体产生很大的影响力喔。不知为何,夏目似乎很懊恼,而我则是得意洋洋。也正因为那样,所有人都很放心。心里的某部分同时也松懈了下来。当然我也松懈了,里香说不定也一样。

然后,就被狠狠地绊了一脚。

里香被担架抬着送到治疗室去。躺在治疗室中黑色病床上的里香,双眼始终紧闭。我呆若木鸡地伫立于原地,唯一能做的只有凝视这夏目或亚希子小姐匆忙地四处走动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躺在那比安娜的是谁?那不死里香,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的,我们刚刚都还在一起说话的呀,她刚刚看起来都还是神采奕奕呀,她不可能像那样紧闭着双眼不动的。

我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身躯顿时失去平衡。

出去!

是夏目,声音杀气腾腾。

别再这儿碍事!

然而我却动也不能动。

终于亚希子小姐走了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背上。

到外面去等吧……

有什么事会立刻通知你的。

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

会有什么事……?

亚希子小姐沉默不语。

有什么事……是什么意思……

她还是成沉默不语。

我就这么被人从后面推着,被赶出了紧急急救室。门扉啪当一声关上。我独自艺人伫立于走廊上。

有时在背后门扉的那一头会传来一阵怒吼声。

是夏目的声音……!

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我环顾四走。突然间,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这是……医院。是的,然后实在紧急急救室前。一回头,那里有一扇门,银色的门把闪耀着黯淡的光芒。只要心一横,猛力踹下去似乎就会应声破碎的粗糙门扉。在那样的门扉上,挂着一块写着地二治疗室的牌子。

我完全无能为力……连走进这扇门的勇气都办不到……

当我像这样茫然无助时,一旁传来一个声音。

裕一。

是护士吉田小姐。

这是你的吧。

她递来两样东西。

相机。

和书。

夏目步出治疗室大概是在三十分钟之后的事。心情好不容易稍微平复后,我在走廊上的长椅坐了下来。心里头空荡荡的,在那突然裂开的空洞中充塞这各种声音,全都是些我不想听见的声音。在那样的处境吓,我的身旁就放着仿佛陪伴我的相机和书本。父亲遗留下的相机,里香交给我的书本。我顿时感到恐惧不已,连忙把书本和相机分开。感觉上,父亲似乎就要把里香拖进黑暗的深渊去了。紧接着,治疗室的门扉开启,夏目便走了出来。

请……请问……

我反射性的起身。

夏目一见到我便皱起眉头。

他不发一语,对我视而不见地迈开步伐。

里香呢?!

我对着他的背部狂叫着。

夏目停下脚步。

我再次大叫。

里香她怎么了?

生硬颤抖着。

夏目始终不做声。只是伫立于原地。为什么他不看向我呢?为什么他的肩膀看来像在颤抖呢?啊……发抖的应该是我吧?

勉强稳下来了。

而且,夏目的声音听起来是不是也在颤抖?

她已经好久都没像这样子发作了。

得……得救了吗?

大概吧。

夏目言尽与此。我等着,希望能有进一步的说明,但是夏目只是沉默不语,背后门扉开启,护士走了出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着。紧接着,又有别的护士走出来,起初走出来的护士又取而代之地走了进去。那两位护士全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是的,和我们一样。

戎崎。

是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啊?

啊……

像你这种家伙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是什么整人的把戏吗?喂?实在整人吗?

我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我当然也不可能回答。好不容易,夏目才快步往前走。没有任何说明,仅留下这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后离开。

我始终无法见到里香。

因为她的病房门口挂起谢绝会客的牌子,除了相关人士以外全都禁止进出。不是家人、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的我,是不能打开那扇门的。

然后,过了一天。

第二天也这么过去了。

当初所怀抱的希望迅速康复的乐观想法,也逐渐褪色。历经那么严重的大发作,身体在一时半刻之间是没办法恢复的。我当然明白。只不过,我想要那么相信罢了。

所以,我每天都问亚希子小姐。

里香的情况怎么样?

亚希子小姐的表情几乎毫无变化。

还不是老样子。

然后,我今天早上第一次量体温时,照旧又问亚希子小姐。

里香呢?

我重复这句老话。

没什么变化啦。

这样啊……

嗯。

亚希子小姐确认过体温计,说完三十六度三正常:就要离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裕一,你来一下。

啊?

过来啦。

她整个人充满肃杀之气,感到畏惧的我迅速跳下床。亚希子小姐头也不回地步出病房,我赶紧跟在她身后。咚咚咚咚,亚希子小姐持续往前走。一句话都不说,她的双肩感觉上似乎正往上提。看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开口说话。终于,亚希子小姐来到连接西楼和东楼的走廊,我的心开始狂跳不已,同时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果不其然,亚希子小姐在里香的病房门口停了下来。他迅速地环视四周,接着紧抓住我的肩膀。

一分钟喔。

她很快地说。

我只能帮你暂停一分钟。

暂停……

要是被发现的话,连我都会跟着遭殃的。好了,快去吧。

是,是的。

我打开门,走进去。

那时我曾经进进出出好多次的病房,单调到甚至让人无法相信是个长期住院的女生的病房。别说没有玩偶什么的,房内本来就几乎没有多少东西。就只有热水瓶和杯子这些,其他还有大概十本书。里香可能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东西吧。

裕一。

陷在床铺中的里香这么说。

你来了呀。

我立刻点头。

唔,嗯……亚希子小姐说只能暂停一分钟……

呵呵,里香笑了。

好短喔,一分钟。

对啊。

不过,太好了。

啊?

她是说太好了。

我望着微笑的里香,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我被里香温柔的话语彻底击垮,平常时的里香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为什么不过来啊。可是,门口写着谢绝会客呀。那又怎样啦。喂,开去帮我借彼得兔的绘本。拜托,又来了喔。我可是禁止外出的耶,亚希子小姐的监视又那么滴水不漏。说那么多时怎样啊,我叫你去就去呀。被发现的话,会被亚希子小姐杀头啦。别再罗唆了,块去喔,你是不到算去吗?啊,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我那么希望里香再对我生气怒吼。多希望她一如往常凶巴巴地多我说话。那样的话,所有的一切……似乎就能恢复到以往的日常生活。

然而,里香在笑。

温柔地凝视着我……

我已经无法言语,只能慢慢地走近里香的病床。

里香整个人被包裹在医院特有的大号床铺中,来起来比平常时更娇小。她的脸色很糟,苍白得像张纸,唇色也很淡。我不知道自己在像什么,一回神,我已伸出右手,触碰里香的脸颊。里香似乎完全不以为意。第一次碰到里香的面颊,感觉好冰冷,简直就和陶器一样。终于,里香微微移动身躯,从被窝中伸出手来。然后,像个孩子似的轻轻地握住我右手食指前端,简直就像是抓住父亲手指的小女孩。里香笑得好开心。

我被她抓着食指,径自低着头。

喂,里香,你很久以前啊,不是说过死神总是哦寸步不离地受在身边吗?现在也在这里吗?你知道在哪里吗?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啊,我现在立刻把他扁得落花流水,一扁再扁死命地扁,扁到他根本不敢再接近你一步。所以块告诉我啊,里香。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咳咳,我听到刻意的咳嗽声。

是亚希子小姐。

已经结束了呢。

你在说什么啊,里香。

哪会啊。

根本就还没结束嘛。

嗯。

混账东西。

我是在点什么头啊。

快点说话啦!快说些什么啊!你不是什么都还没说吗?不是只待在她身边而已吗?喂,快动嘴巴啦!快点啊!说话呀!

里香放开我的食指。

以后再见罗,裕一。

嗯。

不快一点的话,会连累亚希子小姐的。

嗯。

咳咳苛刻,我听到好几声咳嗽声。我转身去,迈开步伐。等到我的手都放上门把时,才好不容易挤出话来。

里香。

什么?

我下次帮你带彼得兔的绘本来。

真的?

嗯,我会到图书馆去偷偷地偷来……不是,是借来的啦。

不许头东西喔。

她似乎脸色微愠。

我硬是以有点臭屁的口吻说:

我知道啦,只是办长期借阅借长久一点而已啦。

喔,那就好。

嗯,完全OK啦。

里香知道最后脸上都挂着笑容。

一出病房,就看到站在那边亚希子小姐紧张地东张西望。当我向亚希子小姐出声时,她旋即慌慌张张地说走吧。

我们两人肩并着肩,在东楼的走廊上前进。

有说到话吗?

有。

我边走,边地下头。

谢谢你。

之后便始终低着头,以不自然的姿势持续往前走。

我不想让亚希子小姐看到我那张脸。

熄灯时间才刚过五分钟,我就溜出医院。

全都是因为最近春意突然浓厚了起来,空气有些暖和,吐出的气息也完全不会变白,甚至还会觉得披着外套实在有够沉重闷热。即便如此,我依然把双手插进外套口袋,走在夜晚的道路上。举目所及全都是让我感到愤恨不已,这慵懒的气候让我,满腹怒火,从身旁疾驶而去的轻型机车发出的轰隆声响让我萌生杀意,好想一脚踹倒闪烁的红色号志灯,好想边走边把店家的玻璃一片片打碎……

然后,最想做的是狠狠地把自己大得满地找牙……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么脆弱的里香。但是,真正的要紧事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彼得兔的绘本?那东西又怎样啊?难道没有什么更能为里香加油大气的话了吗?为什么总是这副德行啊?在重要的关键时刻却完全束手无策,所有的话全都卡在喉咙,也没办法采取任何行动。只会要刷嘴皮子,连自信都没有,甚至好眼睁睁地看着拥抱里香的机会溜走。

真是烂透了……

话说回来,我是想走到哪里去呢?我毫无头绪,只管埋头持续走着。走过莫明其妙还保持着火警了望台的宇治山田车站,穿过彻底衰败的商店街,行经神宫前,走过一条又一条横贯运河两岸的桥梁,简直就像一条回游鱼,在伊势的街道中一圈又一圈地打转。里香正在受那种苦,这个世界却丝毫没有改变,一如往常地存在与此。

深夜营业的超市里头只有小猫两三只。有一名正在看漫画的年轻男性,还有两名神情看来严肃,面对面的女性……顾客仅此而已。或许是当真闲的发慌吧。柜台中有两个站在一起的店员,正聊天聊到忘我。一男一女大店员,可是如今这么一看,还真是奇怪的制服呢,既滑稽有笨拙。男店员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店员便张大嘴笑了起来。那女的以亲密的动作,频频拍打对方的肩膀。从嘴型可以看出那男的在说好痛喔!!就像是两只嬉戏的小狗,两人之间似乎弥漫着一股有别于单纯同事的亲密气氛。有种平静、无聊、平凡、温暖的什么,蕴藏于眼前那副景象之中。对我而言,那或许是一幅再也追不会来的景象。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指尖被里香的手握住时的柔软触感,顿时好想抱头蹲下去。窝囊的是喉咙深处还逸出呜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几乎就快溢出来了。所以,我竭尽全身仅存的勇气,再次迈出步伐。远离那温暖的景象。

然后当我觉察时,我已经站在司的家门前。

还没睡呀……

司的房间还点着灯。

他一定料想到我可能随时回来,所以窗户也没上锁吧。喀啦一声猛然拉开窗户,直接进去吧。去聊聊没营养的玩笑话吧。打打电动吧。干扰一下人家的用功时间吧。嗯,没错,就这么办吧。

然而,我却一转身改变身体方向,迈开脚步。背后一边感觉到司房间的光亮。我低着头。双手依旧插在外套口袋中,简直像个孩子似地脚步乱踢着前进远方传来狗吠声,冬季夜空的星星正闪闪发光,到处都看不见月亮。我和里香的月亮依然不知道被抢到什么地方去而来。而且,或许再也要不回了。亚希子小姐有一次吧我带离屋顶时所说的话又浮现脑海:月亮是不会升上来的。不会升上来的喔,月亮。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这样走了多久。

一回神,我又站在宇治山田车站前。我对于自己是怎么走回这里的,几乎完全没有印象。我依稀记得自己爬上运河堤防。可是,我又是从哪儿走下堤的呢?咦右手指甲有点磨伤了。应该是上堤防是弄到的吧,还是下堤防的时候啊。又或者是在什么地方跌倒了呢。啊,这么说来似乎有走过小田桥吧。那时候还靠在栏杆上,直盯着那犹如黑暗的储藏库般的水面好一阵子呢。还有啊,这个阿车站,为什么会有那座火警了望台呢……

当我仰望车站时,背后有部车子停了下来。

裕一?

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吓了一跳回过头。

你是裕一吧?

车窗开启,黑暗中出现一张清瘦的白皙脸庞。

是美沙子小姐。

说起这夜半啊,有时候可是很累人的呢。毕竟这里是医院,住院的全都是病人,所谓虚弱的人就是会依赖他人。什么唉呦,背好痒啊、肚子饿了之类的,有时候呼叫护士的铃声,几乎有九成都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响个没完。但是,这所谓的世界还真是有够不均衡的,也有些夜里,护士呼叫铃却根本完全不响,静到甚至让人怀疑住院病患是不是全都死光啦。在那种时候,反而觉得浑身不对劲。就谷崎亚希子而言,要说哪一种比较好的话……或许还是哗哗哗地响个不停会比较让人放心。情绪上是这样的没错,不过身体可就累惨了。

呼,真闲。

就这样,谷崎亚希子在护理站中,双脚伸到桌上,把椅子向后倾斜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如果就这么摔下去,搞得头破血流的话可就笑掉牙罗,可是自己从小到大从没有发生过这种愚蠢的事。要骑机车呢,平衡感是最重要的。像前轮腾空前进那种小CASE,即使是退出第一线的现在肯定也能轻松达成。

没多久,四周气氛开始冷到不行。

喔,谷崎……

那是同样值夜班的夏目。

亚希子试着以极度挖苦的口吻说:

医师大人~~请继续睡您的大头觉~~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杀杀时间嘛。

刚睡醒的夏目已经起皱折的领尖带扣衬衫、送垮垮的深蓝色领带、压得皱巴巴的裤子、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整张脸皱了起来。他没好气的说:

醒了啦。

啊~~呀,那还真是遗~~憾呢。

不要再那样子讲话啦。

但是~~医~~师和护~~士勒,立场上~~

亚希子的椅子忽然背踹了一脚。

差那么一点就跌下去了。她大叫:

干嘛啦?!

是你自己先挑逗,像找人打架的吧。

啥?我只是在说话而已啊!

你喔,算喔服了你了,和爆笑耶。

夏目双颊抽搐,一边噗嗤笑出来。

亚希子也暂定回以笑容。

彼此彼此。

你这家伙还真逗耶。

你也不赖啊。

为什么伊势这边的女人个个脾气逗这么暴躁呢?不对、不对,把其他伊势的女人来和你相提并论实在太失礼了呢。

啥?

本来就是啊。

体内血液瞬间沸腾。她本来就不讨厌看荒唐(注:日本以勇士、鬼怪为主角,题材多为战争历史的雄壮传统戏剧。)其实根本是爱得不得了。伊势南方有个叫做新官的城镇,那里每年都会举办名为火祭的活动。那是由穿着丁字库的男人,手举火把冲下山的一种雄壮祭典。其实要说雄壮嘛,还不如说是乱七八糟来得贴切。最近听说已经收敛多了,但是亚希子小时候,参加的父亲每年回家时都搞得浑身是血。燃烧的火把正好可以拿来当作武器,靠海城镇的男人又全都是火爆浪子,一拿到武器马上就手痒想挥上一挥……正因为如此,偶尔演变到最后,就会变成打群架而搞得浑身是血啦。母亲每次一看到父亲那副德性。都吓得快晕倒。可是亚希子心里想的却是我也想快点去参加!举行祭典的夜里,甚至会因为见血而兴奋到凌晨都睡不着觉。然而,一旦长大以后,才发现大祭其实是禁止女人参加的。真没意思,她想着。真是太无趣了。

真有意思耶。

两人互瞪着。

夏目似乎也算是偏向脾气暴躁的那种类型。

真有意思喔。

哈哈哈。

呼呼呼。

哈哈哈哈哈哈。

呼呼呼呼呼呼。

亚希子的目标是领带。只要一抓住那个,就能限制住对方的行动。或是采取闪电攻击,狠狠地赏他大腿一脚。不过,只要一出脚,对方就会有所防备了吧。这么说来,还是紧紧揪住那条领带……

久~~等~~啦!

周遭那股气氛当场随之崩溃瓦解。一边发出颤抖的尖锐叫声,一边朝医护站飞奔而来的正是去买夜宵的莱鸟护士金子真奈美。她刚从护理学校毕业,年仅二十三岁,是个喜欢粉红色棉花糖和米飞兔的蠢女人,在她车里有六只不同颜色的米飞兔,在挡风玻璃那儿由右至左地一字排开,副驾驶座还用安全带绑着一只特大号的米飞兔爸爸。那是我男朋友哦,她本人是这么说的。真是莫明其妙。

学姐~~!我把大肠定食买回来了~~!大肠是内脏喔~~!你还真敢吃耶~~!真不愧是护士呢~~!

吵死了。年轻美眉就是这样,麻烦死了,浑身上下都还未脱离学生的气息。而且,那种尖锐的声音就不能想办法控制一下吗?战斗意志完全被剥夺殆尽,像颗泄了气皮球的亚希子接过大肠定食。仔细一看,夏目似乎也很受不了似的皱着脸,胡乱搔头。

啊,学姐!戎崎是不是又溜出去啦?

什么?裕一?为什么?

就好像……在旧国道二十三号那边啊,有辆从对面开过来的车子的副架势座上,坐着一个很想他的男生耶!

金子真奈美迫不及待地在桌上摊开自己的便当(好像是霜降猪肉定食),一边从包包中拿出自用筷子。令人绝倒的是筷盒和筷子也全都是米飞兔。

大概是我看错了吧,又是个女人开的车。那个男孩子,感觉上也不像是会合那种大姐姐混在一起的人,该说是木头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

车子?

大姐姐?

亚希子把大肠便当往桌上一扔,随即问道。

你说的车,是哪种车?

我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坐上车。

也不清楚怎么会被人叫上车的。

总之……

我现在就缩在美沙子小姐所驾驶的车上的副驾驶座。似乎还是部新车,车内充满着新车的味道,和亚希子小姐的车就是不一样,座起来好软好舒服。这倒也是啦,毕竟亚希子小姐的车根本就不是普通车款嘛。

深夜里兜风还真是不可思议。

总觉得像是滑行在异次元空间之中。

偷溜出医院没关西吗?

甜甜的声音。

甜甜的气味。

有……有关系。

我试着挤出讨好的笑容。

呼呼,美沙子小姐对我回以一笑,那是种能撩拨体内深处的笑法。我不自觉地更往座椅种缩了进去。

一望向身旁,便和她四目相接。

哈哈,我笑。

呼呼,她也对我笑。

今天的她也穿的好大胆。虽然是件橄榄绿的高领上衣,却是那种能够清楚勾勒出身体线条的衣服,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肩膀下发附近……也就是,方正就是胸部的胸形。她的胸部比想像中更加丰满,比较之下腰部则显得益发纤细,那流畅的曲线甚至让人迟疑再三、不敢直视。及肩的头发修剪得俏丽有型,每当她说话或歪着头时,发梢便会想魅惑人似地轻柔晃动。我吸了一口气,始终低着头。

会被亚希子骂吗?

会被骂得超惨的。

亚希子很恐怖喔。

对啊。

我还曾经被她扁过三西呢。

真的吗?

嗯,而且还是来真的呢。我整个人都被打到飞出去耶。

哇。

亚希子小姐也会揍女生啊。

被抓到的话,一定会被骂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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