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可梁冷冷注视他们承戟东莪此时也是一样的心思只看着他。淡淡晕黄的烛光之下却见何可梁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几番变化不定。
一室寂静中只听得见祖大寿的艰难喘息之声许久只见何可梁的手慢慢放下在半空中微一迟缓他将大刀还销负在背后沉声道:“你既然心中有愧让你在这世上受这种种煎熬实在好过一刀取你性命。死的那么痛快对你而言却是便宜的事。”
他不再多说一字回身便走东莪承戟忙随后跟出。三人还自原路走回到了客栈何可梁一言不神色黯然只对烛深思东莪承戟陪伴在侧也一夜无眠。
眼见天色渐渐露出微亮东莪轻声道:“师傅天要亮了你还是歇一会吧。”何可梁双目茫然朝她看了好一会这才缓缓点头进里屋去了。
承戟随东莪走出房间东莪轻掩房门后转身道:“你看师傅的情形会不会有什么事呀?”哪知承戟并没听见她的话他眉头微皱似乎也有心事。
东莪关切的问了几句承戟都不言语只是回头看着师傅的房门沉默了一会他忽然道:“你说……那祖大寿说的真有道理么?难道抵死不降反而是错的么?”
东莪见他目光无措忙道:“你怎么了?”承戟朝她看了一会摇头道:“不是他一定是错的你看他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这样活着还不如当年自杀死了算了。”他说罢叹了口气自回房去了。
东莪去前堂为他们准备了饭食二人也吃的很少接下来的两日他们都有些精神焕散任东莪如何开解打岔也于事无补东莪苦无良计只得随侍在侧。
第三日上东莪照常早起去为他们张罗早饭才端到门外就见何可梁走出来道:“咱们今日便上路吧。”
东莪见他神色自然十分高兴道:“师傅那是要去哪里呢?”何可梁道:“总之离开这宁远城就好了。”不时承戟也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略有颓废见了东莪他也笑了一笑道:“对走了也好。”何可梁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当日他们便收拾东西正午时分离开了客栈向城门走去。走出没多远却听得身后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声那声音渐渐近了却原来是有人家出殡。师傅三人并不理会只是自然往边上走去让出道来。
耳听得那丧乐渐近一大队哭天抹泪身着孝服的人慢慢朝他们走来。这哭泣之声十分庞大不像普通人家的哭丧队伍。东莪不由的回身一望却忽然止步不前了。一旁的承戟也随她停下了步子走在前面的何可梁察觉异样转头回看他俩。却见东莪目光迟缓正停在他的脸上承戟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送丧之队。何可梁遁光望去见到渐行渐近的一个硕大的搀联上赫然写着“祖大寿千古”——既无官衔亦无年号。
这送丧队花圈搀联均十分简朴但送丧人数却黑压压的竟似有上百人之众。为抚棺哀哭的正是那日他们在祖大寿家中见到的那个妇人。这妇人神色凄苦面容悴憔她双目红肿无神已哭的几乎力竭由两个年青女子搀抚方能勉强移步。她的身后跟随众多白衣家人个个面色惨白泣不成声。
丧队自何可梁等三人面前缓缓而过。丧队之后是一大群或袖扎白布、或腰系白带的百姓他们手中有的还有自书的搀联。一个最大的横联之上写着八个大字“成败天命忠孝我心”这白联两边各树长杆由两人撑开甚是醒目。这群百姓大放悲声一时间长街之上哭声震天。丧车经过的一路上尚有许多百姓自长街旁的巷弄内穿出黯然垂泪默默跟随在丧队之后。这丧队越排越长自长街而过许久方毕。
至始起站在一旁的何可梁等三人目送这长队缓缓在面前消失何可梁面有动容之色目光闪闪看着丧队消失的方向一言不。承戟微微皱眉也是目不转睛东莪看看他道:“承戟你怎么了?”史承戟并未答话何可梁却忽然道:“承戟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史承戟转头看他何可梁目光仍是停驻在原来的方向徐徐道:“好个‘成败天命忠孝我心‘。这些日子我苦思冥想总觉得临阵放弃未报大仇不知是对是错?对我的兄长更觉愧疚于心只恨自己意志不坚。其后又想离开这里。可是恰才那一幕却使我豁然开朗。他说的也许确实没有错个人的荣辱气节与百姓安危相比之时这当中的决择决不是能够轻易作出的。”
“当年袁崇焕大将军入狱之时祖大寿曾带兵出关袁将军长信相劝他才再复回师可是袁将军最终却还是被凌迟了。那时京中的百姓都认定袁将军是卖国之人可是我们军中将士却从不相信。听闻袁将军行刑之时竟有无数百姓争食其肉!他一生为国尽忠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满军上下都觉义愤填膺更有许多将士将手中的兵刃纷纷扔到地上大伙儿都抬头看向祖大寿只要他当时说一句话也许……唉!可是他擦去泪水却依旧做明朝的将军为皇帝去守护边城……众多往事这些年来都被我这仇恨之心压制只是此刻却又都……”
他伸手轻搂史承戟的肩膀边走边轻说道:“你父亲史可法将军当年力战清兵也是在弹尽之时。他确曾有过与祖大寿一般的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自刎之前也曾要求清兵入城之后不杀百姓。只是当时攻城的将领未曾应允这才有了屠城之事。祖大寿与你父亲几乎陷入一般的境地之中无论他二人结果如何他们对百姓对前明之心我相信绝无二至都是一样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看看史承戟道:“只是无论天命如何你父亲终究是一名为国捐躯的英雄而祖大寿么……他这些年必定如他所言时时自责于心尝尽了生不如死的滋味这个中成败与否却难说的紧了。”
史承戟转过头去与何可梁对望良久。此时天色正明红日当空虽有寒风如刀而过但那丝丝暖阳照在身上也仍能觉着温暖适意。
东莪看看他俩一丝浅笑慢慢浮上她的唇际她走上前道:“师傅那你说咱们要去哪呢?”
何可梁看她笑道:“哪里都好今日终于得以卸下这半生的担子又能于你们同往东儿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东莪笑笑摇头史承戟也看看她道:“咱们和师傅这些年一直都在辽东东儿你一定没有去过江南吧。那里可是个好地方我这会儿……忽然很想去那里看看!”
何可梁道:“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就去江南。”史承戟与东莪对望点头三人在城口换了大马各乘一骑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