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茶餐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天气仍是不好,中午出来用餐的人很少。
茶餐厅里,没几个客人,庐园长和李萌找了角落的位子坐下,点了丝袜奶茶,乌龙和几个广东茶点。
李萌饿惨了,大口喝着冰凉的奶茶,又啃了几块先上的叉烧,油鸡,烧猪肉三拼。
庐园长没有食欲,低头小口小口的咬着蒸韭菜饺,她微微抬起眼光要喝一口乌龙的时候,发现李萌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的手臂。
“李萌,怎么了?怎么不吃了!”
“我不喜欢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
李萌像卖关子一样,不说了。她放下手上的筷子,转头往外看着流着水痕的落地玻璃窗,下到屋檐的雨延着屋角流下,像蜘蛛网般爬下,眼光顺着交织成网的水痕从上往下看。庐园长对于这种表情有一点熟悉,她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分心,大家正在投入一件事或一个话题讨论时,她往往岔开注意力,眼神飘渺。很明显的,人在心不在。
服务生端来鲜鱼粥和例汤,李萌回神过来。两个人低头喝汤。
李萌突然说:“园长,妳說要我把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重头讲一遍给妳听?”
庐园长说:“可以吗?”
“我一进养护中心,就看到不少老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有的是活的,有的不是。其中一位跟着我们,就是当妳开始帮妳母亲按摩的时候进了妳母亲的身体里的那一位。它没有任何恶意,它只是一个没有家人的老先生,没有人帮它送终,后事是院方帮忙处理的。老先生死了之后,暂时找不到地方去,还常常在养护中心里游荡。“
庐园长看起来非常不自在,说:“那然后呢?我主要是想知道有关我母亲的事情,可不可以先多说一些有关我母亲的事情?”
李萌看起来有难言之隐的样子,用右手抿了一下嘴,说:“老先生一路跟过来了。”
“妳在说什么呀?”
“老先生一路跟过来了,他说他有一个不情之请。”
“等一下,等一下,妳說他跟过来了?在那里?”
“在你旁边!”
庐园长全身起满鸡皮疙瘩,惊恐的看着她身旁的那个空位。她突然满脸紧绷,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李萌,用威权人士的口吻说:“我不喜欢听这些鬼怪的事情,妳說老先生的鬼魂跟过来了,随便妳怎么说,我才不信这些。我只想听妳說有关我母亲的事情。李萌,我非常相信妳具有特殊的第六感,所以我请妳陪我去看我妈妈,帮我解读一下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既然她来日不多,为人子女的我只想尽尽最后的孝道。结果妳告诉我她的灵魂不在身体里了,妳說只要我同意,她想走了。如果是这样,反正差别也不大,如果要离开人世,由不得我,一切由上帝安排。哼!妳要讲这些灵异的事情给我听,我必须坦白说我不爱听。“
李萌握起右手的拳头,手肘支在桌上,拳头遮住嘴,像是在专心听,也像是在沉思。
“如果上帝要引领我的母亲到别的国度去,那是早晚的事情,我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去天国报到。但是在我活着的每一天,我都是充满爱与希望的。我一直很遗憾我自己的家人用消极的态度去面对人生,把希望寄托在民间信仰上面,要是有用,也不会这么快就死了。“说完,庐园长重重的把上身靠向椅背,摇摇头。
“我自己也是虔诚的基督徒,可是我不会以为妳妈妈和妳姊姊信了主,就可以延年益寿,以死回生啊!信基督的人,也有态度消极的!”李萌说。
“她们每次去庙里,祭改,安太岁,点光明灯,药师佛灯,财神灯,这个灯那个灯。那一个不要钱?还弄了一堆香,符,经文,神像照片,吊挂之类的回家摆,花了一大堆钱,每天搞这些东西,我看了就讨厌。我说读读圣经,上教堂,祷告就好了,在教堂里面姊妹们帮忙一起祷告,力量很大的。她们却喜欢弄那么多的仪式花那么多钱,讲也讲不听,我真的是气死了!“
“我小时候还住在部落里时,我看过我的阿姨作法施咒,也是有一大堆仪式,我看到她帮助了很多人渡过难关,族里的人也很尊敬她。是不是真的有效?我不知道!但是帮助人渡过难关是真的。我自己小时候,曾经发烧二个礼拜,原因不明。在她作法施咒之后,病好了,而且开始有灵异的体质。“
“那要花钱吗?要弄很多仪式吗?”
“不要钱啦,只是送一些食物当作感谢就好了。仪式当然是有的,那一个宗教没有仪式?我们的礼拜难道不算是仪式?我不是也要奉献一日所得吗?”
“李萌,妳这样讲,我开始怀疑妳是不是虔诚的基督徒了,妳要小心,信仰不虔诚是很大的罪恶!”
李萌垮了一张脸,很不高兴的放下双手往后靠,从鼻孔喷了一口气,转眼又去看着窗外。桌上的食物还有好多,两人食欲全消。
过一会儿,李萌说:“园长,妳本来满怀希望带我去看妳妈妈,没想到我所看到的所说的不符合妳心中所期盼的。不管妳信不信,我还是要把话带到。“庐园长瞧着她,开始有一点好奇。
李萌接着说:“我看到那位老先生跟过来了,因为妳母亲答应过要把手上的玉镯送给他,他要拿去给他的太太,那玉镯正是他太太所喜欢的款式。妳母亲说这玉镯是妳送的,要先经過妳的同意。所以老先生在征求妳的同意。“
庐园长用更加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李萌:“这太离谱了,我母亲答应要把手上的玉镯送给他?他要拿去给他的太太?妳不是说他死的时候没有人送终吗?怎么又跑出来一个太太?“
“老先生和太太虽然不在人世了,但是老先生仍保有送玉镯给太太的想法!”
“好呀!我答应呀!请问我要怎么给他?请问他的太太怎么戴?难不成我要帮忙供在她的坟前吗?”
“不用了,只要妳答应就好了,其他事情妳都不用做,也不用去上锁的储物柜里拿出来,玉镯就留在那里就好了。”
“没关系,我答应,我倒要看看会怎么样“说到这里,庐园长的口气软了下来。李萌能准确的说出自己送母亲的玉镯,玉镯目前锁在病患个人储物柜中。园长心里想:”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事,她是怎么知道的?是有点儿邪门!“
“老先生向你说谢谢,他说他要拿这个手镯去找他太太,以后不会回来了他走了。”
“他要去那里找他太太?”
“他们有他们的世界,可以自己选择要去那里,只有刚死的,还没有找到新去路的,回来看家人的会在人世间游荡。”
“是喔!谢天谢地。”庐园长嘲讽的说。
“不過妳母亲还在!”
“妳說什么?”庐园长瞪大眼睛问,看起来又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