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缓缓的走了进去,轻轻推开内阁的门,夹着椒兰香味的暖气往脸上一扑,不由让他恍惚如在那夜,她也是这般燃了椒兰熏香,除他身上的酒味。
是早前的时候了。那年的除夕之夜,宫中悬灯结彩,褥设新梅,屏开鸾凤,喜庆之气更胜往年。他正摆了年宴,与朝堂众臣和各国使节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欣赏藩国新献的异族妖媚之舞。笙箫鼓乐,歌舞升平,筹交错间,李康突然进来,悄声附耳道,“皇上,西境的八百里加急快报来了,皇上是否这会就看。”
他看着那藩国女子纤腰扭动,媚态横生,朝堂群臣各国使节都一脸惊艳,沉浸其中,便摆了摆手,淡淡的道,“退下吧。”李康领命应声,正欲退出去,他却是突然的伸出了手,沉声道,“拿来。”李康心里一紧,躬身双手将信函呈上。
西境北疆都正值战乱之中,他只道是军情,便若往常般的打了开,一张纸上却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宁王阵亡,尸骨遍寻不得。”他猛然一震,明明要松一口气的心却是紧了起来,他看了眼正在观歌舞的顺亲王,便不再做声,只若往常般,与使节朝臣谈笑着,心里却是暗潮汹涌。将宁亲往支去西境,一是借战乱之争除去宁亲王,二是断了陈丞相的一只臂膀,让自己在那场帝位相争之中,多出更大的赢算机会。如今,诸事是心想事成。还是在这除夕欢庆之夜得到这样地讯息,他却是高兴不起来。
直到年宴过后,他独留了顺亲王下来,将那信函递与他看。顺亲王接过去,看着那纸上的字,静默无语,许久,身影都未动一动。他心里明白,他定是苦极。毕竟是同一母妃所出,血脉相连,再怎么责怪也是断不了那亲情,便也静默的没有出声。只是使了眼色,让李康拿了酒来,屏退了一干人等,和他面对面的二人酒酌。
酒至微醺。顺亲王这才出了声,含着颤抖的说,“皇兄,他终是永远的离我去了。”他心中一颤。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以前,顺亲王疏远了宁亲王。和自己走的极近。至忠无怨的帮衬自己管着朝堂之事。只是因为心中的怨愤,怪自己地母妃。怪陈丞相,更是怪那个时刻提醒自己那些肮脏过往的宁亲王,如今,真的是离他而去,天人永隔,他却是后悔了。
最终,他只是伸手拍了拍顺亲王的肩膀,替他重倒了杯酒,默声与他干杯。后来是李康进来,欲扶他回去,他借着酒意,吩咐说要去琼瑶苑。因了对母后地承诺,因了要保她周全,他总是将她远远的放着,许久,才去见她一回,也是不冷不淡的远远隔着,不见亲密。她也是静然,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的带着齐儿。
已是很晚了,李康犹豫着,却又不好多说什么,最后还是带了他去琼瑶苑。她却还没有歇息,正坐在妆台前和身边地婢女言笑,见他进来,也只是淡然的请了个安,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便去换了椒兰熏香,浓郁扑鼻,将他身上凛冽清幽的酒香掩了下去。他本是酒至醺然,这会又被椒兰氤氲缭绕,越发地觉得头昏脑胀了起来,昏然的连那夜发生过什么都是不知道了,都不清楚自己在醉酒的状态下,是否说了胡话,是否伤了她。
只是翌日醒来,她也是淡然,轻声问他,“怎么喝了这么多地酒?”他看着她那如若了然地双眸,知道她已是什么事情都是知晓了,如此来问他,他还是高兴,却掩了心绪平静地说,“昨夜各国使节都到了,一时开心,多喝了些。”他想着她应是要刨根问底,一点一点的问下去,可是,她只是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这一声叹息,叹得他地心都惆怅了起来,只觉闷胀,却无处发泄,只能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梳头。玉梳从发顶沿着她黝黑发亮的发丝轻轻的滑下,缓缓的梳过,如梳在他的心上,泛起圈圈涟漪,一点一点的漾荡开去,不知是苦是涩。后来李康轻声在外边道,“皇上,该上朝了。
他这才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后,看着镜中的她,眸光如水,颊上的那只彩蝶翩翩欲飞,欲说还休。他心中有片刻的恍惚,伸出手去,最终还是顿住了,垂下手去。他看见她如水的双眸瞬间黯淡了下去,顷刻间,就成了两河枯井,硌的他心中刺痛起来,寒意在胸口翻涌,呼之欲出。最后,只能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