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等艺业稍次,文理粗通书法也不好,这一批肯定会被筛掉。
话说崔含章回到云深寺禅房,倒头便睡,科考大试最是消耗心神,回寺诸生莫不是都睡得昏天暗地,不知日月天长。
主持早就交代全寺上下,安神香点上,不得打扰诸位学子休息。
直到一更时分,含章饿醒了走出门外伸了个懒腰,抬头只见繁星点点,银河璀璨,身心轻松再无负担,走路带风一溜小跑到厨房找些吃食。
云深寺历经几朝而不倒,反倒香火日益鼎盛,对待寒门学子从来慷慨资助,热汤素斋的供应,一日三食而不断,士林之间传颂颇多。
云深寺近些年声誉日隆,但主持深居简出,寺内诸多事务均由师弟真海负责。
但越是如此,晋安城内对真如大师的神秘愈发崇敬,由其主持的二年一度的云深法会堪称盛典,神秀峰满山遍野均是各路香客,方圆百里百姓怀着朝圣之心参会,只为一睹大师风采。
含章吃饱饭后沿着寺庙开始四处溜达,今夜星空璀璨,寺内灯火辉煌把半个神秀峰都照亮了,抬头观星,俯察地理。不知不觉走到了寺庙的后山,这里人迹罕至,鸟鸣山幽,远处有茅草屋一间点缀在山崖下,山上溪水汇流于此聚成小型瀑布冲击而下,日积月累形成了一个积水潭,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潭中时不时有几只鱼儿冒头,茅草屋建在靠近水潭的一边,有老僧一人静坐。
含章本不欲打扰老僧清修,正准备转身离开,不想却飘来一句:
“小施主有缘来此,还请前来一叙”。
崔含章满脸歉意的走上前来问安:
“学生无事闲逛至此,打扰大师清修,罪过罪过”。
僧人并未起身,直接问道:“小友此次大考可有收获?”
这话倒真把他问倒了,不知从何答起。崔含章盘腿而坐,沉吟片刻:策问篇,破题“文治”吾以‘尧战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蛮,上古圣王以文治而名天下岂能无功乎?福兮祸之所伏,然今四境未平,不可不患外敌矣....’
话音未落,星空中自北方起急速划过一道火光,群星瞬间暗淡,隐没在这璀璨亮丽下,它拖着长长的尾巴扫过天际,在神秀峰的上空如一道赤练般转瞬即逝。
老僧抬头望去,面色古井无波。看了一眼盘坐的少年,嘴里念叨着“荧荧火光,离离乱惑”随手捻过一撮炉中香灰洒在地上,抬起袖子如蒲扇一般扇过,只见香灰大部分吹走飘落在水潭之中,地上留的香灰因风的原因聚拢在一起,形状古怪恰似刚才天上的火光尾巴,在崔含章的角度看去更像是一把无樱长矛。
老僧入定,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对坐无言,打哑谜,大眼瞪小眼。
“修行,修行,修行成佛,在求。悟明性,在知。修行以行制性,悟道以性施行,觉者由心生律,修者以律制心。”老僧思绪缥缈,不由得想到多年来参的禅口。
潺潺水声回荡在这空谷上空,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含章自小动手能力就强,贫苦出身自然不讲究繁文缛节。
直接拿起地上的茶壶,走到瀑布下接满水后放在火盆架子上,转身去捡一些干燥的树枝做柴火。
崔含章用茶漏盛起开水轻轻淋洗于茶壶上,再打开茶炉,用茶漏装着茶汤注入壶中,然后用壶盖轻轻一扫,茶汤顺流淋满壶身,之后盖上壶盖,再用茶汤浇淋壶身,一股浓郁的茶香立刻飘荡开来。
崔含章所用泡茶之法与世人手法均不同,洗杯、温杯、熏杯,出汤,掌握火候殊为不易,提起茶壶,将泡好的茶为老僧重新注满,随后便给自己倒满。
崔含章看着文绉绉,但喝茶却无半点文气,手腕微扬,将茶拨进张开的口内,姿态是潇洒,豪情粗矿,竟然别有一番洒脱味道。
也许是茶香四溢使人回神,老僧拿起杯子慢慢啜饮热茶,但含章喝入口之后顿觉的舌苔苦涩,口腔滚烫。
老僧面带微笑说道:“小友吃不惯山中野茶,多喝两杯慢慢会发觉它的妙处,将茶汤在舌苔,喉间稍作停留,回甘浮现。”
此茶初采摘,深绿暗淡,晾晒自然萎凋然后蒸晒,最后堆在相对通风的暗房里,至颜色完全转变成暗黑色即可泡饮,老僧为了方便保存携带,经常派徒儿们一起用模具压制成饼状,方便我出游之时携带,既解渴消暑又能提神醒脑。
山野粗茶后世风靡太康,神光上下莫不以此茶为佳品珍藏,后市《朝天子》,单道这茶好处:
这细茶的嫩芽,生长在春风下。不揪不採叶儿揸,但煮着颜色大。
绝品清奇,难描难画,口儿里常时呷。
醉了时想他,醒来时爱他,原来一篓儿千金价。
老和尚笑语:“此茶初饮会口感苦涩,稍后回味甘甜,后道茶香更浓,经久耐泡,送小友两块回去品尝。”
含章这连喝带拿的十分过意不去,多次推脱不掉,便问老僧:“不知大师法号,有何需要小子效劳?”
老僧微笑道:“孺子可教也,偶遇小友是缘起,好茶赠与有缘人,小友破题一语,刚巧解开了老衲近些时日的心中困惑,老衲有一言相赠,“能以众正,民从之”。”
“学生谨记大师教诲,铭记在心。”
崔含章心中还想着趁月色尚好,继续游览神秀峰,施一长者拜礼后退出茅屋。
虽然一时无法理解这位大师的意思,但想着僧道之流,一向神神秘秘倒也见怪不怪了。
最让含章无法忘怀的,还是刚才如赤练般的流星火光,刹那间的绚烂惊艳了整个神秀峰,可惜转瞬即逝,来不及让人好好欣赏便划过天际,不知坠于何方。
天象惊艳,烙印在了崔含章脑海,上古时期也有类似情况的天象记载。巫蛊已不显于世,民间记载卷宗大都已经失散。若无能人异士,世间又有几人可解纷繁天象......
看着远远离去的少年背影,真如久坐不语,闭目沉思。
“吱”,一声鸟鸣打破这短暂的宁静,取过鸟背上的竹筒打开塞子,里面滑落一卷纸:‘饮马龙沅江’。
真如快速的将信纸扔入火盆中,看着急速卷曲焚烧的信纸,化成灰飞扬于空中,面上无波,但心湖中卷起千层浪,该来的果然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