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站着瞧了半响,待想问一句:“我的呢?”却又说不出来,内心里却不免觉着,两个月不见,她对待他的亲热劲还不如一头骡子,眉头便又渐渐的蹙起。
芸娘不知这少年心里又闹起了别扭,她的手心被绿豆舔的发痒,便一边笑一边扭头看他:“你这是要去哪里?”
罗玉看她笑颜如花,心里又悲哀的想:她虽然对着我笑,然而这笑却是因为绿豆。
心绪不免越加低沉了几分。
过了半响他想起芸娘的问话,继续郁郁着道:“去你家……”
芸娘立刻上了车辕,欢喜道:“正好载我一程,我腿都走累了。”
因着她提到腿,罗玉便又去瞧她的腿,见她衣袍下露出两根腿十分粗壮,心想:怪不得会累,穿的这般厚,任谁走两步都会累。
只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芸娘一张粉面已经冷的有些泛青,他连忙伸手将巾子在她面上裹好,规劝道:“莫如你去后厢里坐着,比外头暖和。”
芸娘摇头道:“我等下要去买煤,在外面比里面方便。”
罗玉便点点头,上了车辕坐在她边上,轻轻一拉缰绳,将骡车赶的比走的更慢,小风吹在身上没什么力道,也没了冷意。
冬日里各家要取暖,卖煤的摊贩要多上许多。摊贩从煤总贩处大量买了煤块,再将不同大小的煤块分开堆放。因着多了挑选、运输、装卸等成本,等煤块堆放在路边零卖时,其价钱比在总贩子那处所买要贵上许多。
芸娘自知这些,想着这些摊贩从中间赚取的比总贩那里更多,可她同其他零买的人家一样,一次买不了多少,自然无法去总贩那处低价买煤。
她精挑细选的买了一麻袋,小贩帮她抬到骡车上,她心疼的付了银子。等坐回到车辕上,便唉声叹气了许久。
她这发自真心的吝啬引的罗玉几乎想像对待家中幺妹一般抱她一抱,再在怀里扔上一扔。终究却不敢造次,只从缰绳上分出一只手握着她的小手道:“我家冬天要起火墙地龙,用煤量大,买的便便宜。以后冬日你从我这处买煤,我按原价卖你,可好?”
芸娘一听艳羡道:“哎,你家还有地龙,真好啊!”
她想起自家冬日无处不湿寒的景象,想买一处宅子的念头更加的坚定。
这个宅子除了临街门面,后院还得有厢房,得能住人。厢房里得有地龙,冬日不能冷着硬抗。院里得有井,家里用水不能总去外面挑。
她这打算想好的极早,可要求太多,如此选了好几个月,也没挑到一处合适的。
再往前走是布庄子,芸娘选了一匹粗布,半匹棉布,原本要走,又转身去选了些颜色素净暗沉的尺头。趁着罗玉的骡车,她也不用伙计送到家,只将布匹放在车厢座位上。
此时要快跑前行,罗玉哄着芸娘坐去车厢里,芸娘却对赶车起了兴致。
虽然街面上从未瞧见过妇人赶车,可芸娘要学,罗玉也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妥。
她自来做事情就与旁人不同呢。
绿豆这只骡子果然温凉,罗玉不过指点过一遍,芸娘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绿豆便稳稳的跑在了路边,一点不会乱跑。
芸娘叹道:“原本我以为石伢那般聪明,几日便学会了赶车。此时发觉这都是骡子的功劳啊!”
待车子到了古水巷,两人远远瞧见石伢的身子蹲在卤味铺子面前一动不动。细密雨丝和拂面小风并未撼动他的身子。
罗玉奇道:“石伢弟弟是在作甚?”
芸娘当先一笑,其次才缓缓道:“守株待肉!”
罗玉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紧接着就有人冒雨前来买卤味。铺子里老板娘切完肉块,等不到她张嘴喊人,石伢已经十分自觉的站到了柜前,一只黑乎乎的小手自动的伸过去,下一刻手心里便多了几丝边角料。
芸娘扬声一喊,石伢回头瞧见骡车,立刻一蹦一跳的跑近前来,十分大方的将他的手掌往绿豆嘴下探过去。待手心传来一股温热后,那几根肉丝便不见了踪影。
石伢摸了摸绿豆鬃毛,口中心疼道“一根都不给我留”,面上却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他摸完绿豆,期期艾艾往芸娘面上瞧去,芸娘便同罗玉一前一后下了车辕同芸娘站在一处,石伢倏地蹦跳上骡车,一边虚空里挥了两下马鞭,一边将骡车赶进了古水巷。
等车子到了李家门前,他便顺着前窗爬进车厢,又从车厢门里跳下去,一溜烟的跑去了他日常值守之地。
罗玉窜上骡车先将布匹和他带给芸娘的物件抗进李家,又将煤袋子提进去径直放进柴房。芸娘立刻去厨下打了热水来,取了胰子放在盆边,捧了手帕子,侍候着小少爷将手洗净,这才带着罗玉进了李氏房里。
罗老夫人寿诞在即,李家作为罗家在江宁除了生意伙伴之外为数不多的熟人家,自然得到一副请帖。
罗玉急着见芸娘,又生怕她家人不认字,一力承当了为李家送请帖的活计。
“我阿婆说,一定要将李阿婆和石阿婆一同请去和她多多说话。”罗玉指出了请帖上的关键。
那便是要请李家和石家两家了。
“也不要带什么礼当,都是请的自己人,人都凑在一起热闹热闹。我阿婆说如果硬要送礼,便带几只风鸭去,再多多带几坛子酱菜。”
罗老夫人的原话是:“带两只风鸭和两坛酱菜尽够了,我老婆子吃的不多。”
这只说了她自己,没把罗家其他人算进去啊!上回芸娘同她阿娘去罗府带的两坛酱菜,罗夫人尝着味道好,全部拿去孝顺了他阿婆,他为了吃两口酱菜,还得去跟着阿婆吃粗粮,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菜团子,可是将他嗓子眼里边都刮痛了!
这还不算,他仅仅跟着阿婆吃了几日便去了京城,等他回来再去阿婆房里,桌上就只有菜团子没了酱菜。
芸娘立刻将他的私心戳穿,咚咚咚跑去厨下寻出两个干净坛子装满酱菜:“你喜欢吃时时过来拿都行,这东西给你阿婆当寿礼可万万不行。”
罗玉抱着两坛酱菜,心下盘算着回去只给他阿婆一坛,另外一坛不让旁人瞧见,直接送进他自己的院子。
临走前他嘱咐道:“芸妹妹,那日我要跟着阿爹待客,不能过来接你们,行吗?”
李氏忙道:“千万莫来接,我们这些人,路边截辆骡车就去了,你自去忙你的事。”
待罗玉去了,芸娘将他送来的东西取出来,这全是他去京城途中所买。有些是一对的,那是给芸娘和青竹都买了的,有些只有一个,便只有芸娘的份了。
青竹同芸娘看了半响,到最后却什么都不要。非但不要,她还神神秘秘同芸娘道:“阿姐你信不信,他今日送来的这些,他那位‘云妹妹’也有一模一样的全套呢,一个不少的!”
过了几日便到了罗老太太寿辰当日。
李家自是不能将风鸡风鸭和酱菜当寿礼,可又不能同罗家拼富贵,李氏只得将此前给李阿婆新作的抹额改了几针,又绣上劲柏苍松的花样,最后从芸娘平日预备的要缝到胸衣上的散随珠宝匣子里选了几颗大小圆润度差不离的珍珠剖半后钻眼缀在其上,如此虽然不特别贵重,可从手艺上也很能瞧的过去。
石家阿婆准备的寿礼则更轻松,瞎眼婆子靠着仅存的些许视力画了一道“长寿平安符”,托李氏绣了个精巧的符袋,将符放进去。这便算完事了。
这日众人起身用过早饭,穿了家常衣裳,带了寿礼,在巷口同石家汇合。
有了第一回去罗家的经验,李氏在头一天就叮嘱两家千万莫穿的富贵,衣裳里连绸布都莫有一丝,免得去了罗家,比对的主人家太过寒酸,反而显的自家不懂事。
故而这一日,李石两家穿戴的均是从家常的不能再家常的衣裳中千挑万选出的。
芸娘同青竹的冬裙便是李氏用去岁已经显小的芸娘的冬裙所改,在衣裙周边再加了一道两根手指宽的粗布条,配着原本酱菜色的衣裳,越发显的寒酸。
众人原本心中都有些别扭,然则想到这般装扮也是用了十分的心意在里头,便也随之释然。
今日天气难得晴好,各家各户在屋里待久了,趁着天光好纷纷出了门,街面上一时人来人往,骡车供不应求。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骡车,途中又遇上前路有人起了纷争,看热闹之人将道路堵死,如此又耽误了一些时辰。
待李田两家终于从骡车上下来、站到罗家门外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罗家门口不见一个宾客,只有一个迎宾的下人筒着手守在外间。
几人将将在罗府门前一露面,那下人便过来相问:“几位可是姓李和姓石的人家?”
得到肯定答复,那下人哎呀一声道:“可等着你们了,我家大少爷问过好几回了。”也不验请帖,将几人迎接大门,唤过来一男一女两个下人,男的那位去给罗玉报信,女的则在前方带路,慢慢往罗老夫人院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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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今天是中秋最后一天假期了,但大家坚持一下,7天假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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