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雨落,两滴雨落,闷了一下午的雨终于还是下起来了。雷电已近到头顶上方,不时劈开天空,照亮一片大地。
乌云愈来愈浓厚,积郁不散,浓黑压在城池上空,令人不禁担心倘若天穹不堪重负,乌云便会翻覆而下,如同倾泻的墨汁,将阳洛城瞬间淹没。
天色愈发昏暗,依时辰断,如今怕已是入夜,阳洛城内早已掌灯,火焰点点散开,从半空俯看,城池静谧安逸,从容恬淡。
城外一片山林丛丛,仅能看见大概模样,雨柱盆泻,声音几乎不可闻,皆为林中树植所噬。无限山峦,全部掩映在夜色当中,裹衣而睡。
而在山林近乎中央,却有一道烟火冲天而起,如同一个巨大漩涡,将周边夜色轻易吞噬。纵使大雨倾盆,火光仍肆然升腾,长久不熄。只是夜色无边,火光蔓延几里之后终于势竭,为雨夜所埋。
一只巨大火把熊熊燃烧,插在一座山丘最高处,而雨下扬洒,落及此处,皆都像触什么无形屏障一般,被轻易拦在外面。屏障成环形,火焰于其中直直向上拔,无偏无斜。
火把下面,立着一道人影,一身黑衣装扮,只是衣衫早已破裂不堪,身上伤痕纵横斑点,想来早些时候有一场恶战。黑衣人就站于火光正下方,影子在地上投下一个模糊混乱的印迹。
在黑衣人面前,横躺着两个人。一个半大孩子,一个青年。只是不同的是孩子与火把一般,被屏障所蔽,同样雨落不到身上。他眉头稍皱,双目微闭,显然是沉睡已久。
而青年就横在雨中,身下一片水渍,水呈暗红色,上有丝丝缕缕血迹漂浮。青年人身上原是一身白衫,此刻已泥水斑驳,露于外面的肌肤上伤痕较之黑衣人更甚。他早已昏死过去多时,但即使如此,面上疼痛之色也无丝毫减缓,想来伤势颇重。
黑衣人重重咳嗽一声,右手忙不迭挡住嘴,靠近火把细看,掌心竟有一滩黑血。他蹲下来,眉间越发凶狠,面对昏迷中的青年举起右手,手中开始积聚白光。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夜空,雷声沉寂片刻之后轰然炸响,余雷滚滚,在云端之上翻动不息。这时黑衣人突然迅疾转过身来,目光紧紧盯着身后,神情更显阴沉。他怒喝道:“谁躲在暗处,滚出来!”
在头顶正上方,又一道电光无声闪过,一瞬间照亮整片山谷。借着白光如昼,黑衣人身体微微一颤。因为不知何时,从他身后出现两道身影,一大一小,静止不动,仿似深夜游荡的鬼魂。凭黑衣人的修为,竟也完全未能察觉。
雷声终于降临,声势浩大,如同远古的战车,隆隆驶过天际。
黑衣人擦一把脸上雨水,凝神细看,方认清身后那道巨大身影为一个老人,衣衫破旧,污浊不堪,不知几日未洗,早已看不清颜色。而那道较小身影是老人身旁一只黄狗,摇头摆尾,不停抖着身上碎雨。
老人和狗静立在雨中,浑身早已湿透,雨水沿着老人脸庞往下滑,沾满头发眉毛。
黑衣人转向老人的方向,凝气缓道:“不知阁下何人,深夜冒雨前来,所为何事。”
老人闻言,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大气从容。他道:“贸然前来相扰,实是不该。但老朽还是不得不负罪而来,请求阁下放过身后二人。”
黑衣人一愣,再回神,身上布满煞气,他一字一句道:“阁下是何时追我至此处的,还有阁下与这两人有何关系。”
说话时,黑衣人已暗暗聚力,气势渐渐攀上。他与刘逸夜一战之后,修行大减,尚未来得及修养便遇到老者,且此人说不出的诡异,神色大度安然,怕也是大能之辈。此时若是敌对,黑衣人担心自己怕是不能及。
而那只大黄狗像是感受到了黑衣人身上散发的气势般,对着黑衣人呲牙咧嘴,做凶恶状,口出呜呜之声。老人对黑衣人无谓笑笑,神色之间自有一股威风气势,令人拜服。老人摆摆手道:“阁下莫要误会,我与二人并无关系。只是我会一手简单占卜之术,能略窥天机。阁下与那个孩子天命有破,若相互无交,则相安无事,但阁下自行与他谋面,怕是后有大患。”
黑衣人奇道:“照阁下说法,阁下并不想与我为敌,却是想救我。”
老人道:“正是如此。”
“那不知阁下意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