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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里西湖花嫁曲(1 / 2)

 仲春三月,方下过一场淅沥沥的小雨,清洗地空气洁净如许,我眯起眼睛,抬头看上去,蔼蔼晨曦透过枝叶的缝隙,竟有种沐浴圣洁光芒的错觉。

于是我双手合十,阖上眼眸默默祈祷:“龠山树神啊!龠山树神!你是我们爱之誓言的见证人。当初我因为害怕而吓得逃开,你便狠狠地惩罚了我。现在,那个狠心的男人把我抛弃了,你怎么不管管呢?”

过了半晌,龠山树神依旧没有动静。我不禁勃然大怒,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好你个龠山树神,枉你自诩姻缘之神,却也是重男轻女之辈,为何只强求我,不去理会那个家伙呢!哼,当心我砍倒你,把你锯开做马桶算了!”

我转身离开,回到车子后座,姐姐见我龇牙咧嘴,吃了一惊,叫道:“妹妹,你模样好丑!”

我哼地一下,把原委说了一边,姐姐默然,片刻说道:“我看啊!你们两人的分手,狐狸的越轨,你占了大部责任!”

我不禁气恼:“姐姐!怎么你也这般说我?”

姐姐乜斜我说道:“你们两人的分分离离,我是看在眼里的。想当初箴言方遇到你的时候,但为一长发少女,细腰白肤,清秀动人。且又温柔可心,难得的好姑娘!此刻呢?呵呵……一个懒惰的女子,事事推诿给别人处理,整日价地只知道被窝中作茧。篷头散发,不知梳妆打扮。换作是我,亦是弃之如敝屣。而且,你们……有过那个吗?”

我脸上一热,推推姐姐:“你,怎么这么说……”

“哈!我就知道!”姐姐得意洋洋,“男人啊,都是很好色的,眼前有一个好吃的蛋糕,却只能看不能动手,任谁都是会急得抓耳掏腮。谁叫你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使得箴言自惭形秽,不敢接触。”

我顿时垂头丧气。

姐姐抱起从表弟家里带回的黑猫,说道:“有时,也要对男人暧mei一点。好了,不说了,我们走吧!”

姐姐命令驾驶座上的表弟开车,一行人前去杭州参加民间文艺节。

话说这民间文艺节,本是几个摇滚歌手在八十年代捣鼓出来的音乐演唱会,之于丽江音乐节相同。后来不再局限于音乐,其他项目如新锐电影、行为艺术等纷纷登堂入室,参与人员越来越多。终于在三年前由几所艺术院校和民间艺术团体牵头举办,把文艺节正规化,每年春天在不同城市举办,今年恰好轮到省城杭州。

表弟程飒在大学就读文艺理论,又酷爱行为艺术,哪有不参加之理?姐姐却对行为艺术怕的紧,惟恐他搞出什么乱子来,坚持跟随。至于我,本人就参加文艺节,他们姐弟俩问及什么项目,我红着脸不敢回答,实在太羞人了!

一行人去了杭州才揭开我的秘密,姐姐看到银幕上的我轻佻地伸出二指,撩起对面女孩的下巴,奉承话如蜜汁一样地从薄薄嘴唇里淌出:“桃花虽艳,也不及你颜容的千万分之一;栀子花再香,也比不过你身上肌肤沁出的淡淡女儿香。我的宝贝!”惊讶地顿时哈大嘴巴,叫道:“小枫,你啥时候演的电影,而且是女扮男装,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捂住脸,无颜见人,真是羞死了。我家虽然早已破落,但好歹也是大户出身,在舞台上如戏子一般演出,实在不好意思。其实自扬州回来,寒假结束,我重新上班教书。教师联席会突然拍摄起电影参加文艺节,本来学校里便阴盛阳衰,男丁奇缺,容貌优秀者甚少。恰好我刚剪了短发,个子又高,被同僚强行死拖活拽来,易性变装,饰演起一名花花公子的配角来。

我向来缺乏演戏的经验,每次上镜,均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忘词或演砸了。一旦CUT落下,几乎如跑完万米长跑般,耗尽体力。于是不禁埋怨起导演来:“是不是你与我有仇隙?居然拉我来电影?单是演戏也罢了,偏偏让我饰演一个花花公子,这不是存心害我么?”

那导演也是我同僚,抿嘴一笑,说道:“你本来就充满女人味,而世家的花花公子正是阴气十足,岂不配对?再说,合上你的容貌,真是迷死人了。”

如今想来,不禁哑然,当初怎么会就这般糊里糊涂地上了贼船呢?

不待演职人员上场谢幕,我就拉着姐姐急急忙忙溜走。姐姐还惦记着程飒的行为艺术,当下答应。

作为省城的杭州果然繁华,延安路荧光璀璨,车水马龙,煞是闹热,当年东南第一州岂非海边小城越州可以比拟。然而我心中却充满了苦涩,回忆以前西湖边的甜蜜,早已随风逝去。听说,就是杭州世家子弟朱淳翔业已和萌萌姑娘结婚,小夫妻生活甜甜蜜蜜,我本想拜访,但是想到自身凄凉遭遇,顿时打消了念头。

延安路南行一直到底,是吴山广场。吴山向来有名,有宋一代,那金主完颜亮曾发誓“立马吴山第一峰”,由此可见吴山名播四海。吴山广场东边则是仿古一条街清河坊,诸番小吃饰品。人群熙熙攘攘,个中还显过几个黄毛鬼子的身影,甚是好玩。此地正是程飒一行人行为艺术的场所。

我和姐姐初见程飒,顿时大吃一惊,还以为他们改了脾性,只见程飒一伙人,身穿精美的汉装,以其自身风采宣扬汉服。特意选取的都是俊男美女,程飒本来就身材高挑,相貌袭承小姨美丽,着峨冠博带,当真华美的不得了,连我都看呆了,和众人一起喝起彩来。当今世上,鞑胡遍地,甚至有人悲愤地喊出“要看汉唐文化,请到奈良;要看宋明文化,请到汉城;要看鞑靼文化,请到北京!”在现时复兴汉服,乃是更具有复兴传统文明的意义。

表演完毕,程飒汉装也不脱,得意洋洋地携着我们流淌河坊街,路遇众人满是艳羡的神采,八成在羡慕程飒左拥右抱了。早知如此,我把自己的戏装也穿来,化身男儿,不知可吸引多少女子呢?

“小枫,吴山上有月老祠,以前我们都曾来过也,一起拜拜求姻缘呢!”

姐姐笑眯眯地对我说。

“是吗?”

我记得不大清楚了,来省城的机会不多,长到这么大,满打满算,就是今次加起来也不过三回,那么说起来就只有我们小时候随爷爷过来的那次了,只是年纪太小,记不多。姐姐长我两岁,应该忆得明白。

姐姐说道:“那时候枫死活要姻缘线,不给就哭闹,后来我偷了一根给你才罢休。”

我脸热起来,埋怨说:“姐姐定是在吹牛了,我怎么会这样呢?我们且上去吧!”

吴山本是杭城一大旅游胜地,晚上山顶城隍庙点亮彩灯,越发金碧辉煌,众多游人兴奋地上上下下。至于前往月老祠的山路上,那当然是成对的男男女女。初见月老祠,并不如自己构思一般雄伟,不过一间小小的祠堂,掩映在翠绿丛中,里边立了一尊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头泥塑,一手执婚姻簿,一手拿红线,祠堂门口贴了一副对联,说道:“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身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来到月老祠边,善男信女祈祷姻缘。姐姐催促我向月老祈求姻缘,自己拉着程飒。我凝望月老慈祥的模样,心念一动,默默祷告:“月老啊月老,求你赐予我一个好姻缘!”

正要下山,春天的脸就像小孩子,说变就变,猛然间灌下了倾盆大雨,我们三个人都没有携雨具,顿时落荒而逃,在山间摸黑找寻避雨之处,忽远远望见一群人端坐在一个芭蕉叶搭建的雨棚下饮酒作乐,于是毫不客气地闯了过去,我道歉说道:“真是对不起,大雨突如其来,我们无处避雨,暂且借你们的地方躲躲!”

端坐在正位的短髯白面男子似乎便是主人,脸上微微惊愕,转瞬而逝,因笑曰:“无妨,相逢既是缘,更何况是两位美丽的女子啊!哈哈!哦……啊!”

依偎在他旁边的粉面女子满脸不悦,攥紧拳头,在男子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虽醋劲十足,但是对于我们颇是客气,说道:“两位妹妹坐下!手头没有替换的衣服,请稍等片刻,我叫下人取来便是。先喝杯酒暖暖身子,要是着凉了可不好!”

“多谢这位姐姐!”

我稍稍鞠了躬,一般情况下,若是我们姐妹都在一起,向来由我打交道,姐姐为人过于刚直,不如我圆滑。

我和姐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跪坐,我们穿着裙子,假使盘膝实在不大雅观。倒是程飒这个家伙,一点也不讲客套,大刺刺地盘膝正坐。

我们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酒水,一边听主人介绍,一边借着眼角余光四下打量,主人说道:“在下姓钱,大名宗璞。今与爱妻施虹一起庆祝结婚五周年,本以为就证婚人和几个新老朋友,哪知又遇到你们,当真吉祥!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我正细细打量,这边雨棚全部以松木支架,覆上一层厚厚的芭蕉叶,是以滴水不漏,顶上几盏气死风灯笼,照亮如白昼,好奢侈的人家!咦,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杭州有钱姓豪门?正思虑中,主人发问,我慌忙自我介绍:“小女子何枫,越州荷田村何家。这位是我姐姐何男与表弟程飒!”

姐姐一碰到酒,哪顾得了,只得由我代劳介绍,但姐姐喝了一口就皱皱眉头,说道:“甚劣,甚劣!”

主人吃了一惊,说道:“这是上好的黄酒了,难道姑娘还认为不好?”

姐姐洋洋得意说道:“别的不敢自吹,酒中我成仙!这酒年份虽然老,但是就有一股子江水泥腥味!”

主人大加赞叹:“不错,这酒正是埋在江里的!”

姐姐说道:“正巧,近日我带来了上好的女儿红,不妨大家来尝尝!”

我叹道:“只可惜雨水大,下山不方便!”

“无妨!”姐姐摆摆手,拎起怀中的黑猫,命令:“去,把酒带来!”

黑猫悻悻看着姐姐,后者大怒,眼睛一瞪:“还不快去!”

黑猫忙不迭地下山,可怜的猫儿啊!

不刻,一个高个碧眼帅哥扛着两坛酒飞奔上来,我稍微一怔,顿时醒悟,原来姐姐怀中的黑猫,也是一只妖怪,但是——好帅啊!

姐姐揭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连我这半调子酒鬼也不禁抽抽鼻子,主人大笑:“好酒,好酒!”

姐姐先敬了主人和施夫人一杯,然后大家一一开怀畅饮,主人笑道:“这是二十年以上的陈年女儿红,不知何家大小姐从何而来?”

我听着疑惑,忽然大骇叫道:“姐姐,你怎么把陪嫁的女儿红挖出来了?”

按照我家的规矩,女儿出生之后,都会埋上两坛好酒,待到出嫁时刻畅饮,哪知这女人嗜酒如命,酒瘾发作,连自己的嫁妆也趁早消灭了!

姐姐瞪了我一眼,叫道:“闭嘴,如何?要是你不听我的话,把你的也喝了!”

我摇摇头,主人大笑:“好痛快!”

那程飒酒量不行,喝了几杯就满面通红,一下子站起来说道:“我忽然想起一首诗,吟出来给大家听听!”

“好!”

大家鼓掌。

“春天下雨,冬天下雪,四季无常,人生长乐!”

众人又大叫好,我愕然,三年中文不是白念的,这诗平仄不通,押韵不合,哪是诗歌!根本就是打油诗。这时远处有人接口道:“不错,这诗不错!”

走来一个干瘪的老头,一身花花绿绿,穿得比年轻人还花哨,晚上又戴着一副墨镜,看的我们几个人目瞪口呆。主人大喜,亲自站起来迎接,介绍道:“这位是我和妻子的媒人、证婚人,月老先生!”

然后介绍了我们几个人,月老先生抽抽鼻子:“嗯,有好酒!”

主人笑道:“这位何大小姐连陪嫁的东西都掏出来了,月老该有什么表示吧?”

月老喝了一杯酒,满口答应:“好好,你们都还没有结婚吧?”

我羞涩地点点头,姐姐倒是满不在乎,月老说道:“等下有个青年会来,我介绍给你们!”

酒当真是个好东西,片刻前对面不相识的陌路人,饮了女儿红就如青梅竹马的老朋友一般亲热。姐姐喝多了,酒晕上来,粉红的面颊上扬起两团玫瑰色的胭脂,坐累了伸伸懒腰,丰满的胸脯当即挺起来,那三角衣领的一颗扣子顿时崩掉,但见里面深处沟壑深邃,肌肤似凝脂,微微沁出少女芬芳的细汗,看的几个男人无不目瞪口呆,蠢蠢欲动!

姐姐红着脸抱住胸部,狠狠瞪着周围的人。程飒颇有君子风度,拖下外套盖在姐姐身上。

主人扼腕痛惜,叹道:“何男小姐尚未婚配吧?惜哉惜哉!我没有成亲多好!呜呜……”

“作死,你!”

施夫人明知这仅仅开玩笑,醋意上来,仍旧在主人背脊狠狠捏了一把,后者顿时痛得大叫起来。众多看客笑声中,由远及近嚷道:“施嫂嫂又在欺负钱先生了!”

我心神一震,,情不自禁地转身过去,与新过来的人眼眸正好对上,霎时激荡不已。

“是你!”

“是你!”

我们不约而同地叫道,呆呆地看着对方,心绪间,竟是如打碎了五味罐,甜蜜、醋意、痛苦、伤心,齐刷刷地品味。

是……箴言!

我的手指微微颤动,这次意外的见面,不知道让我如何说好,过了许久,才听他淡淡地说道:“你剪短头发了,更加成熟了!”

“是,是啊!”我瞥了他一眼,唇边蓄起了胡子,也说道:“你也养胡子了,很有男人味道!”

主人诧异地问道:“哦,你们认识啊?月老原本还想为你们介绍介绍呢?喂月老,你起来?”

月老牛皮吹地很大,酒量却是不见得如何,灌了几碗就抱着一本书呼呼大睡,主人怎么推,怎么叫也不醒,只得无奈地说道:“哈哈,那么我接他的班。既然你们认识,事情就顺利多了,我看你们相貌身材,个性品性,都恰似雷同,反正都是单身汉,不如凑成一对如何?”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主人当我是害羞,硬是把箴言拖到我身边,姐姐知趣地跑开,钻到施夫人那边,让我们聚在一起。只是经历了背叛和伤害,怎能回复如初?我们都是一言不发,箴言一杯接着一杯,不住喝酒,待我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时候才发问:“你……最近过的好嘛?”

“还好吧!你呢。”

“差不多。来一杯?”

箴言为我倒了一杯女儿红,我双手接过,捧在面前。如是凑近时刻,混合有酒、汗臭、衣料的男人独特味道,似乎就让我回到了以前,依偎在他身边那种熟悉的感觉。然而当低头凝视酒碗里面的倒影,忽然醒悟,往事不可追矣!

顿时又是一阵沉默,连我也开始喝起闷酒来,这俩男女,就在一群人的酒色情迷中,独显寂寞。

黄酒的后劲很足,何况是蕴藏了几十年的女儿红,纵然姐姐酒量再好,此刻也胡闹起来,大发酒疯,平常还有我和程飒制约她。此刻我被箴言拖住,程飒老早去和梦姑娘约会了。这女人酒劲上来,当真可怕!或调皮地揪揪主人的胡子,或暧mei地趴在施夫人身上搞蕾丝边,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顿时哈哈大笑,从月老那里抽出其死死抱住的书本,自言自语:“这是什么?”

“《婚牍》吧,记录人间男女姻缘的册子。”

主人懒洋洋地依偎在施夫人怀里回答,后者则是爱抚着他的头发。

“原来这老头是算命骗钱的!”

姐姐翻开《婚牍》,哈地说道:“我改改,让你醒来后吃一惊!”

这女人四下里找寻笔墨,宴会之中,怎么会携带笔墨呢?她贼头贼脑地思虑一下,竟然手指沾着酱油乱涂,唉,真是的!

渐渐地酒劲上来,我只觉得浑身乏力,脑袋慢慢不好使,不禁合上眼睛。忽地听到一声惨叫:“不要改啊!”

我立时吓得张开眼睛,已经天亮了,鼻子闻到淡淡的熟悉味道,原来睡在箴言怀里。春天晚上很冷,我们喝醉之后受冻,不知不觉就互相搂住睡熟了。我钻出箴言的手环,偶然瞥见他眼眸一动,应是老早醒来,怕我尴尬便装睡。我轻轻叹了一下,朝另外一遍看去,竟是那月老老头做噩梦大喊大叫,此刻醒来,默默手里的簿子松了一口气:“还好,原来只是做梦,我梦到有人胡乱涂抹姻缘簿!”

忽闻到浓浓的酱油味,慌忙打开,脸色徒然大变,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完了,这回又有多少糊涂姻缘产生,我又得忙上半年,没得加班费……”

我听得糊里糊涂,似乎是姐姐做恶事让他痛苦不已,说来姐姐,这女人呢!跑哪里了?

“啊!”

又是有人大叫,却是施夫人惊慌失措地问道:“看到我老公了嘛?”

大家面面相觑,摇摇头,施夫人同时也发觉了姐姐不见了,抱头大哭:“我就知道这没良心的贪图人家姑娘年轻美貌,趁机拐带走了,不要我这黄脸婆!”

我目瞪口呆,姐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好歹我们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搞出私奔这回事,丢也丢死人了!

“嗯,头真痛得要死!枫姐姐,有茶水嘛?”

几乎教我们遗忘的程飒这时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宿醉未醒,一双随意朦胧的眼眸迷茫地打量我,不知何故也。施夫人偶尔瞥见他,眼前倏然一亮,扑上去抓住程飒衣领叹道:“你这小子,昨晚黑咕隆咚,倒是没有看清,其实细细端详,你不赖啊!”

程飒相貌英俊,身材硕长,带着一股艺术家都有的颓废气质,极讨富有爱心女子的喜欢。但是,我暗暗觉得非常不妙,果然——

施夫人个子小巧,抓住程飒的模样就像一只树獭抱着一棵大树,扬起头急匆匆问道:“我问你,那个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说男姐姐?”程飒搔搔脑袋,莎士比亚腔油然滑出,“是我最热爱的女子,她就是我的心,我的灵魂!”

施夫人恨恨说道:“死鬼!你拐带人家漂亮年轻的小姑娘,也别怪老娘不客气。”转而对程飒温言婉语,“帅弟弟,你就陪姐姐几天吧!给那死老鬼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施夫人恶狠狠地诅咒,袖子一卷,眼前狂风大作,迷住了眼睛,张开时程飒和施夫人都不见了!

我头皮发麻,心道不好!

月老无奈地摇摇头叹气:“看吧,果然惹出祸端来。”

我瞪大眼睛问道:“事情到底怎么了?我的姐姐弟弟都被拐走,回去如何向家人交代?”

月老把簿子丢给我,说道:“这《婚牍》本是主司天下姻缘的。不知被哪个混小子,粘了酱油乱改一气,世人的婚姻,就起了变化。方才那场夫妻双双离家走的风波,就是这里捣鼓出!”

姐姐啊!姐姐!枉你平常精密似刀,喝醉酒怎么变成另外一个人一样。这不,惹出大祸了吧!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我不管了,你自己的责任自己承担,但是偏偏害了程飒。

我霍地灵光一闪,指着月来吃吃问道:“你,你,真是月老?”

“废话,难道我看似假的么?”

我还以为他是算命骗钱的呢!

月老道:“田老弟既然和你相熟,不如由他告诉你吧。我有事先行一步!”

唰的!月老也跑了,顿时人们走的干干净净,就剩下我和箴言两人独处,不觉颇是尴尬。沉闷了半响,我站起身说道:“我先下山了!”

“我送你!”

箴言直起身。

吴山山间栈道狭窄,不能两人并肩,箴言小心翼翼走在前面,惟恐我这个路盲兼运动白痴迷失摔倒。

“呃!”

咔!穿高跟鞋爬山果然愚蠢之极,鞋跟不小心别在台阶缝隙里,顿时折断,于是右脚扭倒,走路一拐一拐,痛不欲生。箴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有股责怪的味道,伸出手臂,也不待我同意,便抱在怀里。我只能搂住他的脖子,埋在怀里,心头却一暖,合上眼睛畅想,倘若没有以前的事情多好啊!

箴言怕我闷,边走边说:“月老,真的是吴山月老祠那位,主司周边一片人间婚姻。那钱先生、施夫人,当然亦非凡人。他们在此摆下婚庆宴会,本来布下了结界,普通人既不能看到也无法穿透。但是你们几个不是一般人,无意中发现了这里,糊里糊涂闹出大事!”

“你在责怪我嘛?”

我低低问道。

箴言笑道:“要怪,也是怪姐姐。喝醉误事!”

箴言一直把我抱到下榻的饭店,离别之际,把手机号码给我,若是有事情,直接呼叫即可。我放下忐忑的心,先洗了个澡,褪去浑身的酒臭。之后一拐一拐坐在床上,拜托服务员取来敷脚扭伤的冰块和药膏,那年轻的服务员羡慕地说道:“你家先生真好,一路把你抱过来,也不嫌辛苦。”

“我家先生?”

我一呆。

服务员点点头说道:“人来人往我看多了,你们特别有夫妻像。据说,夫妻经常生活在一气,共同的饮食和环境,会塑造一样的气质。真的噎!”

是啊!我毕竟和他一起生活过一年多。

到了晚上脚痛就好多了,但是还不见姐姐和程飒的消息,杭州相熟的人不多,本想打搅朱淳翔和萌萌,据说萌萌已经怀孕,特别想吃海鲜,于是跑到舟山去了。无奈、犹豫之下,我拨通了箴言的号码,嘟嘟呼叫之后,他温和的声音传过来:“小枫,有事嘛?”

“这个……姐姐和程飒先在还没有消息,我这里又不熟,所以想请你带我到处打探打探。”

“很乐意,也不必这么客气。”

他挂下电话赶来,这段时间里,我好好打扮了一番,高跟鞋万万不能穿了,软软的慢跑鞋才是王道!

我坐在梳妆台前,从坤包里倒出一堆化妆品,先涂上一层粉红色的唇膏,再朝着眼帘,细细点缀了紫色的眼彩。忽回忆起箴言不喜欢妖气的装扮,想也不想,急急忙忙奔赴盥洗室把上好的妆洗掉。当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平素的面颊,这时恍然,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又何必在乎他的看法呢?不禁颓然低下头,我……始终不能忘却他。

这时门外“咚咚”之响,亮起箴言低沉的男音:“小枫,准备好了吗?”

我啊的一下,回复:“请稍等片刻!”

我抓起透明的唇膏,简简单单画了一下,其他粉底之流,也懒得擦了,反正我再丑的模样箴言都看到过。随手又拎起一只包包,转身开门,那箴言正倚在门口等候,我低声致歉:“对不起,我……”

“没事,我知道,女人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作为男人,有等待的义务!”

就此我也不对废话,两人一起出了宾馆,坐上箴言的车子副座,在马路上风驰电掣,身边的景物一样一样飞走,只余拖长的光影。我们都没有说话,待过了桥,我才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啊?需要过钱塘江的!”

箴言一边注视着前方路况一边回答:“眼下姐姐和钱先生渺无踪迹,不知从何处开始寻找。倒是施虹女士的家址我清楚,所以我们先去把程飒表弟带回来!”

转眼跨过数十公里宽的钱塘江,通过大桥来到杭州城对岸的萧山县,箴言说道:“你可知,施虹女士的身份?”

我摇摇头,说道:“估摸猜度一下,既然钱先生是钱塘江水族,八成施虹女子亦是如此吧。你说,对吗?”

“嗯!”箴言说道,“差不多了。其实施虹女士乃是湘湖之桃花水母,样样都好,就是一点不好,极其喜欢吃醋!”

我听着刺耳,冷冷说道:“若是你指桑骂槐,不妨直接说出来,我讨厌拐弯抹角的人,特别是男人,更加需要直爽!我知自己小心眼,极好吃醋,但是又干你何事呢?”

箴言显然一怔,急急忙忙辩解:“我不是故意说你的……”

这一路算是又冷了下来,一直到了湘湖,我还是老板着脸。

湘湖乃是南岸大湖,方圆数十公里,是西湖的数倍。我们到了湘南,待下了车,箴言对着一池子湖水发呆,半晌才对我说道:“我们怎么下去?”

“跳下水去通知一下,不就好了吗?”

我颇不以为然,撇转头瞅见箴言露出大汗的神情,似乎便在嘲笑我的幼稚念头,原本心里就不痛快,此刻更是悻悻不爽,于是不声不响走到箴言背后,猛然用力一推!

箴言猝然不及,身子往前倾,双臂在空中夸张地挥舞,单脚难以保持平衡,伴随啊啊的惊叫,溅起冲天水花。我心里顿时出了一口恶气,盯着箴言噗通噗通挣扎,高呼:“救命,我不会游水!”

我咯咯笑道:“没关系,你先下去,我在岸边等你!”

初始我叉腰看热闹,但见箴言又喊了几下,竟然沉入水底,咕咚咕咚冒出一串水泡,这才慌了神,我记得,山里的臭狐狸确实不会游水,即使跑到海边,也是乖乖地在沙滩上打盹。

我马上脱下鞋子,扑嗵钻入水里,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二月份的湖水好冰啊!

唉,天作孽犹可为,谁叫我把他推到湖水里去呢!我咬紧瑟瑟发抖的牙关,纵身潜入水底。因湘湖乃是著名风景区,水质极佳,透明度高,岸边灯火林立,即使是晚上可视度也是相当广阔,我屏息在水里四下里找寻,哪里有人影啊?箴言,你人呢?

我支持不住,浮上水面,大大吸了一口气,脸色煞白,一半是湖水冰凉,更多的是担心箴言。倘若如此一来,箴言淹死了,明日浮上一具男尸,或者若干年后在水底发现一个狐狸的骨架,那我岂不是杀人凶手。

联想到往日,箴言温存体贴,似乎还暖在身边,鼻子有股酸酸的感觉,摸摸眼睛,热热的眼泪老早不争气地滚了下来。我一面在水面上凫水,一边哭喊着箴言的名字:“箴言,你在哪里,不要吓我……”

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湖面上,眼看十几分钟过去,已经渺无希望,身子又冻得受不了,于是拖着疲惫的身心慢慢走上岸边,一屁股坐在卵石滩上,双手抱膝,把脑袋埋在其中,低低呼唤箴言,希望其实狐狸老早学会游泳,因恼怒我的无礼而躲在一边,偷偷看我笑话,只要他此刻出来,我也不会生气了!

春风温暖,身冷如冰,我越发彷徨,不知所措,这时湖面上渐渐过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我大喜,莫不是箴言!

我急忙站起来,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反正浑身都湿漉漉的,就把一半人潜到水下,那黑乎乎的越来越近,我睁大眼睛,那是什么箴言,竟是一个磨盘大的老鳖,忽口吐人言:“小娘子遗狐一头,现有金狐、银狐及毛狐各一头,你选哪一头?”

我哭笑不得,既然会说人话,自然是妖物的一种,说道:“好了,我没空听你讲冷笑话,那狐狸如何了,快快告诉我!”

老鳖笑道:“此刻正和湘湖湖主一块饮酒作乐,乐不思蜀,忽想到岸上还有未婚妻一名,特遣我来引接!”

我也没有在意名不负其实的未婚妻称号,急急忙忙叫道:“快,带我去!”

“且等等!”

老鳖说着吹出一个水泡,越来越大,渐渐地形成一个一人大小的透明泡泡,甚是好玩。

老鳖挥挥鳖脚,说道:“请!”

“进泡泡?”

老鳖示意点点头。

我好奇地伸出单手,尝试深入一个手指,似乎只是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膜而已,于是大着胆子把整个人钻进去,蜷缩坐着,呼吸无恙。

老鳖干起车夫的活,驼上载了人的泡泡,潜入水底。

好神奇啊!泡泡在水压下一点也没有变形、挤破,我就如坐在一只小小的潜水艇里面,欣赏水下风光。此刻晚上,鱼儿们也多在休息,少数被我们打搅的小鱼好奇地凑过来,小嘴一撮泡泡,遇到薄膜反弹,立时吓得逃开。

我们慢慢潜入深处,湖里并不像海中一样,越到下面越是黑乎乎一团,但见不少发光的小生物在泡泡周围闪亮,似乎是特意为我们指路的向导。我贴在泡泡边缘,细细打量,都是一朵朵犹如美丽的粉红色花瓣的水母,小小的触手卷起来,向我打招呼。

不刻老鳖拖着我到了一个宫殿模样的场所,然后向我点头示意可以出来了。我稍微一磨蹭,又先伸出手去,唯恐外面都是水,一下子把我淹死。

没有湿湿的凉凉的感觉,是空气?

我探出脑袋,吸了一大口气,张开眼睛,然后整个人走了出来,站立在地面上,就如同陆地一样,根本感觉不到是水底。

老鳖说道:“夫人和她的客人们正在前面偏厅宴饮,我叫人带你过去……”

我哪有这个心思,自己便踢踢踏踏跑过去,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音乐和人们的笑声,里面就有箴言,我狂喜之际,闯了进去,看到程飒搂着两个美女,满脸通红,醉醺醺的已经不行了,施夫人还在一旁不住劝酒。而箴言换了湿衣服后,喝闷酒,听到我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抬起头,程飒认出我来:“啊,枫姐姐也过来了!来来,陪陪小弟。”

我径自快步走到箴言跟前,他站起来喜道:“小枫……”

我满脸怒容,甩手就狠狠一个巴掌,啪的一下,打得箴言措手不及,愕然无比,瞪大眼睛,也显出怒气,显然对我随意打人不满。随后我又紧紧抱住他,把脑袋埋在箴言的胸口,呜呜哭道:“你这恶人,担心死我了……”

箴言一怔,眼神恢复平静,渐渐地露出温柔的色彩,轻轻抚mo着我的头发,说道:“小傻瓜……”

其实事情的原委追究起来,还得赖到我头上,只是我爱耍小性子,似乎便是箴言的责任一般了。

哭了一会儿,瑟瑟打了个颤,猛然阿嚏阿嚏的数下,箴言哈的一下,笑道:“着凉了你,快去换换衣服。施夫人,暂且借一下你的衣裳。”

施夫人笑道:“无妨……只是……”她露出踌躇的神色,“枫姑娘的个子太高了,可能一下子凑不齐如此身材的女衣,只得委屈一下,先躲在被子里暖一下。待衣服烘干了,再说如何?”

“好……也……”

此刻我身心都松懈下来,因冻得实在受不了,跟着施夫人就匆匆步入卧房,飞快地扒下湿漉漉的衣裳。那施夫人盯着我的胴体,面露惊羡的神情。反正都是女人呗,看光了又何妨?突然施夫人伸出双手在我腰间一括,着实吓了一跳!

“妹妹块头比我大,但腰身却反而比我纤细,真是叫人妒忌啊!”

施夫人啧啧赞叹,我尴尬地笑笑:“但是腰细了,上面也没了。读大学的时候,大家都叫我阿扁……”

我讲了这个冷笑话,居然使得施夫人咯咯娇笑不已。待擦干身子,我钻进被子,好暖和!施夫人摸摸我的额头,捡起地上湿透的衣裳离去,片刻又转回来,手心捧着一只碎花青瓷碗,说道:“来,喝一碗姜汁酒,不要冻坏了身子。”

我浅浅尝了一口,顿时吐出舌头:“好辣!”

纵然如此,我还是乖乖地喝光,留在卧房里休息。

所谓姜汁酒,乃是老酒添加姜汁,民间驱寒保暖的良方。老酒后劲很大,加了促进血液循环的姜汁,发作越快,我觉得眼前朦胧,其实今日亦是挺累的,枕着枕头就不知不觉睡去,迷迷糊糊中,忽然有一只灼热的大手伸入被窝,摸到腰部,慢慢地滑上来。

我本能地甩手打一下,叫道:“箴言不要胡闹,让我睡。”

那大手好不悔改,继续前进,待摸到敏感的胸脯,我猛然惊醒,顿时瞪大眼珠。因其时身无寸缕,大手在肌肤上抚mo竟有一种丝丝触电的感觉,长这么大了,第一次被男人如此乱摸,竟然浑身僵直,瑟瑟颤抖,动弹不得。

那灼热的大手到了胸口,只是穿过另一边,把我圈起来搂在身边,耳边喃喃自语:“抱枕好舒服,又香又软!”

我一听声音几乎气死,原本以为是箴言过来煮生米,哪知却是程飒这小子吃姐姐的豆腐,我正要反抗,这家伙一动不动,唯独鼾声如雷,发出阵阵酒臭,

我推开他的胳膊,卷起被子一角裹着身子,匆匆跑出去,瞅见施夫人问道:“我衣服干了吗?”

施夫人颇为惊异,问道:“干是已经干了。你似乎有什么大事,这般仓促地跑出来,成何体统。”

我顿时满脸通红,吱吱唔唔把事情说出来,施夫人也是哭笑不得:“这个家伙,喝酒醉了去睡觉,却摸到你那里去了……”

但见施夫人眼波流转,暧mei地问道:“有没有被欺负啊?”

我接过衣服,穿上之后说道:“正好我有件关于他的事情要和施夫人告明一下。程飒是我小表弟,由他父母委托我们照顾。其实他也是一个普通人,和我们相处的世界不同。假如他接触这个神奇的异界久了,对我们,还是对他都不好,所以这次我请求施夫人容我把他带回去。”

施夫人顿时板起脸,哼的一声:“我家那个老东西,拐了年轻美丽的姑娘就跑掉了,我实在心有不甘,存心给他好看,叫老家伙知道,老娘也不是好惹的。一来嘛,这程飒是你姐姐喜欢的人,二来呢,年轻英俊,好帅气啊!正好气死那个老家伙!”

看来施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走程飒了,我忽然嘴巴一扁,眼泪挤出来,哭道:“其实,我的命也好苦啊!呜呜……”

施夫人顿时手忙脚乱,原本在算计如何推脱我的恳求,哪知却见我放声哭出来,不知道如何应付,待我哭声渐小,问道:“妹妹有什么好伤心的,你相貌极美,又年轻青春,不知道有多少英俊儿郎要追你呢!”

我抹抹眼泪,说道:“其实,我老早订婚,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在今年的话就已成亲,可是那个家伙,居然变心了!”

施夫人破口大骂:“男人果然不是好东西,你且说说,那个负心汉是谁,我替你出口恶气!”

我瞳仁不经意的一瞄,让施夫人捕捉在眼,立时明白,惊道:“你是说……田箴言?是他?我原本就看你们古古怪怪,似乎相识,但是表情尴尬,居然是这般事体。哼,我以为这这臭狐狸一本正经,其实也是一头花狐狸。待我把他打入湘湖泉眼,淋个七天七夜受受苦,为你出口气!”

我慌忙拉住施夫人,叫道:“不要!”

“你在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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