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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春江花月夜(2 / 2)

明,弘光年间,秦淮河畔。

夜月如钩,昏暗暗地沉在西角,俨然那残破江山的真实写照。北面满洲胡虏蹄子践踏华夏子民的呻吟声,掩饰不住秦淮的风liu。红灯高悬,夜风弥漫着女子的香甜脂粉味和暧mei的娇笑。而在这种靡靡之风下,独有一位白衣高瘦的男子,立于玉梨楼,凭栏而望,不禁忿忿然吟道:“秦淮歌舞几时休,只把南京作北京!”

念到气急败坏之际,忍不住把手中的酒杯狠狠掷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碎片声。随之温香软玉靠在背脊上,轻轻安慰道:“相公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独得奸人们高兴。”

男子轻轻地把手按在温香软玉上,犹如无意识呻吟一般,淡淡说道:“还是我的林纾贴心。”

背后温香软玉,便是秦淮名妓林纾,虽不及李香君、柳如是名声显赫,也是诗书琴画歌舞样样精通。这女子性情上却豪爽侠气,着实逗人喜爱。她年纪轻轻,仗义豪爽又知风雅,擅辨忠奸,是以玉梨楼的客人多半是些文人雅士和正直忠耿之臣。一日汝南才子靳宦来喝闷酒,高高的个子,白白的肌肤,卓越的才气,坚贞的品德,不禁吸引了林纾,两人终一见钟情。

远远水里飘来一只小舟,与秦淮河中织彩画舫格格不入,说来也奇怪,这小小的一只船,理应对画舫避之不及,否则有沉没之危险。然而却是那画舫,一旦碰到小舟,莫名其妙地推开。有的无当浪子看得奇了,存心滋事凑上去,想撞沉小船。哪知咣宕一下,画舫前端微微下移,竟然漏水了,顿时浪子们面如土色,纷纷逃命去。

靳宦大喜,高声叫道:“是林兄来了吗?”

那小舟里钻出一个男子,也是白衣一身,但是这白衣宽宽的披在身上,一头长发没有束编,随意地披在肩头,却有一股魏晋狂人的味道。

小舟靠了玉梨楼驳岸,那男子跳下小舟,登台入栏。靳宦高兴地拉住那男子的手,介绍说道:“来来,林兄,这是我的红粉知己——林纾?”

林纾行了个万福,低眉细语:“纾儿见过林公子。”

那男子眉头微微一撼,说道:“哦,你也姓林?我也是,我单名麒,草字远情。”

林纾说道:“小女子生下来连个名字都没有,权是跟了妈妈的姓,那及得林公子显明。”

林麒也不多说,与靳宦一起坐下饮酒作乐,酒过三巡,两人胡说八道起来,林麒叫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林纾微微变颜色,这不是当着和尚面骂秃子吗?连靳宦也看不下去,这欲替林麒掩饰,那林麒自己说道:“林纾姑娘,我却不是骂你。这男人的节操,有时根本不如女子。”

林纾稍微有点恢复,听那林麒继续说道:“世人都说着大汉奸吴三桂勾结满洲鞑子入关,是为了一介女子陈圆圆。我看不见得,只不过是那狗贼自己寻的一个借口,把责任推到女子身上。你看这种男人,实在连女子都不如。”

林纾坦然接受说道:“多谢林公子为天下女子辩白。”

然后他拍拍靳宦的肩膀说道:“靳宦老弟,这次从扬州过来,我看大明危在旦夕!”

靳宦大吃一惊,问道:“何说起?”

林麒慢慢说道:“史阁部,是信臣却非能臣,要他受大明门户要害,实在叫人担忧。假若有国破之日,你当如何?”

靳宦变色,正义凛然说道:“虽无文丞相之坚韧毅力,却有陆大夫之殉国决心。”

林纾细细凝望着靳宦,这就是自己最欣赏心爱男人的一点。

林麒说道:“甚好,所以我才结交你这个朋友!”

不几日,靳宦因为前些时候,联合江南义士陈贞慧、吴应箕等人,作了“留都防乱揭”,对马士英的阴谋大揭露,得罪了这人,竟被陷害,不得不逃到安庆。临别之际,拜托林麒:“林兄,我的知己林纾就托你照顾了。不念在我们多年交往,也得念在你们是同宗的份上。”

林麒淡淡地说道:“我定然不会辜负靳兄的嘱托,请放心!”

哪知待到靳宦沿长江西去之后,林麒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方才说完,转眼就人影不见了。林纾恨得牙咬咬,心中暗骂:这个男子,平日里嘴上说得大义凛然,一到关键时刻,顿时成了缩头乌龟,畏缩不前。

林纾乃是靳宦红颜知己,世人皆知,马士英逮不住靳宦,一怒之下把气全部撒在她身上,严令南京守备将军查封玉梨楼,捕来林纾,倒是要瞧瞧这个女子如何德行!这下立即惹翻一帮清流,日日写帖子讽刺马士英堕落连女子都不如,是以才会对一介乐坊女子大动干戈,又叫茶馆的说书艺人传出去。马士英自诩为名士,脸面挂不住,只好作罢了。暗地里却招了一帮地痞流氓,夜夜在玉梨楼前鼓噪,林纾不胜其烦,亦是无可奈何,玉梨楼门口罗雀。

这样过了数日,林纾只能蜗居于玉梨楼内,每日把缕缕思念化作纸上文字,托人转交给远在安庆的靳宦,虽然始终杳无音讯,心中始终有着一丝牵挂。忽然,那些嘈杂的地痞叫骂声、淫笑声倏然止住,仿佛一下子陷入寂静的黑夜。

林纾正在暗自奇怪,忽然又传来人类惨遭殴打的嗥叫,片刻脚步声哗啦啦,稀了。有人大声敲门道:“有人吗?”

林纾听到,则是林麒的声音,心中不快,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此刻还敢过来,便不去开门。过了半盏茶时间,蓦地眼前一花,玉梨楼凭栏上倏然多了林麒这个人。林纾一呆,她心思敏捷,立时猜到林麒或许是游侠一类,街头的流氓便是他打跑。

林麒瞅见林纾,说道:“我怎么奇怪,我一别数日,玉梨楼居然闭门了,原来是马士英这家伙作祟,我已经打跑了那些地痞,你不必再担心。”

林纾虽然对其不满,但是也不能在脸颊上显示出来,于是冲了茶,冷冷地说道:“林公子,请!”

林麒一怔,之前为了表示尊敬,一直都是称呼他的字远情,这时直呼其名,由此可见非常不满,因笑道:“你一定是在埋怨我,怨我违背靳宦老弟的嘱托,私下里不见了。其实我尚且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不得不离去。但是我还托了一帮清流的朋友照顾着你。”

林纾听他说话诚恳,从前交往下来亦是如此,信了八九成,说道:“那是小女子错怪远情公子了,请多多包涵!”

林麒淡然一笑:“无妨……”扭头见茶水青青,不禁叹息说道:“茶能使人清,我却恨不能浊。纾妹妹,拿酒来!”

林纾素来遇到的都是乐观开朗,潇洒大方的林麒,何时感受到如此落寞惆怅?还是因言令小厮捧来上好女儿红。

林麒喝着闷酒,凝视着远方的天际,神情之间,越发有种无奈的感觉,林纾禁不住问道:“远情公子,莫非你有何心事?”

林麒倒了一口酒说道:“你可知,我这几日去了哪里?”

林纾摇摇头,却猜度道:“妾身想,远情公子一身好功夫,独不会浪费,定是用在了家国天下大事上!”

林麒大笑道:“却是也不错,我这几日都在扬州!扬州——沦陷了!”

扬州沦陷——四个字犹如四道惊雷,震落了侍酒的林纾,她呆呆地说道:“扬州沦陷?那——金陵危已!”

林麒说道:“正是,史阁部率全城军民血战数日,终城破殉国。那胡清酋首多铎,因伤亡惨重,竟下令屠城十日!如此暴虐,必不得好报!”

扬州陷落,屠城十日的消息如同一阵带着血腥的黑色的旋风,刮遍整个金陵城内,顿时人心惶惶,秦淮河再也无往日的繁华。南京无险可守,待到胡清南下,弘光朝廷至皇帝以下竟然忙不迭地向异族胡人投降,平日里把自己吹得岳武穆文少保一般的士人清流,纷纷剃头竖起鼠尾辨,向新主子献媚。居然还是那奸相马士英还有骨气,逃出南京城。后被逮住,痛骂胡清酋长,终惨遭杀害。

胡清见南京还算是识相,倒也不多干涉,解了投降的弘光皇帝和原崇祯太子北上邀功,日后二人都被绞杀,朱明宗室完了。南京城不日恢复往日的平静,似乎亡天下大事与己无关,依旧夜夜笙歌,独是多了许多翘辫子的男子,实为五千年汉人之耻!

那胡清兵士、街头流氓不时过来骚扰,玉梨楼有林麒坐镇,倒是安稳,林纾却无心营生,早听说安庆也陷落,时时担忧着靳宦的安危,一日终于哀求林麒,请他远赴安庆,探询靳宦的近况。林麒叹道:“我极为担心靳宦老弟啊!”

林纾大骇:“莫不是靳宦有了安危?”

林麒说道:“倒不是这点。靳宦其人,我是了解地很,他难堪大任,非个吃苦的料。当时得罪了马士英,何不面对面堂堂正正对抗,却远逃他乡呢?我实在担心,乱世之中,他做了有失读书人节气的事情。”

林纾摇摇头,喃喃自语:“不会,不会!”

林麒叹了一口气,安慰一番,便立即起身前去安庆。

于是林纾日日巴望林麒捎来靳宦的消息,又恐噩耗,心里发怵。玉梨楼早已歇业,林纾怕靳宦有朝一日归来,瞧见朱门紧锁,失望而去。所以挂了红灯示意尚且有人居住。她夜夜凭栏调怀,口中念叨唐人张若虚之春江花月夜,当吟到“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感念离别相思之苦,不禁黯然泪下,忽而有人接口道:“玉梨一笑春满楼!”

林纾先是一怔,随后大喜过望。此个诗句,却是靳宦与她调笑时胡诌,向来只有两人晓得,岂不是靳宦回来了?

林纾来不及吩咐下人,自己急急忙忙奔下楼,开了门,但见靳宦矗立风中,消瘦如许,依旧笑容不改。林纾鼻子一酸,扑上去搂住靳宦,眼泪顿时哗哗落下。靳宦含笑安慰道:“我都好端端的,哭什么呢?还不让我先进去喝口热茶?”

林纾放开靳宦,抹抹眼泪,领了靳宦上楼,服侍他更衣。时近深秋,靳宦披着一件斗篷,顶上乃是流行的瓜皮帽。林纾初始毫不在意,待到靳宦摘去瓜皮帽,露出光溜溜的一颗前额,顶上竟然如女子一般梳了一条辫子。

林纾倏然吃了一惊,吃吃问道:“你……啊!是不是为了通过胡人的关卡,不得不打扮这般模样?”

却听靳宦毫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天下大变,皇上都降了,鹿鼎归于大清,众望所归,我只是识时务为俊杰罢了。纾儿,现我做了大官,等天下平定,便娶了你过门,好不好?”

林纾咄咄质问道:“相公不是曾经发誓,要如文丞相一般,为大明守节,不事异族?”

靳宦叹气道:“事不由人,我若不降了,此刻还能再看到你么?便是如候朝宗这般天下闻名的士人,都降了大清!”

林纾泪水潸然落下,悔恨、失望,犹如毒药一样腐蚀着心。林纾出身乐属,身份低微,结交的不少士人才子都重名节,由此她也以品德相人。平日里靳宦大义凛然,不畏强暴,敢于斗争奸相!哪知到了关键时刻,居然是个怕死鬼、懦夫!

“远情公子,我恨没有听你……”

靳宦听到林麒的字,猛然脸色变了变,扯住林纾的手,喝问道:“你说什么?没有听林麒的?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原来林麒这个恶棍,挑拨其中,你这不知羞耻的婊子,就和他勾搭在一起!哼!不要脸!”

靳宦一把推dao林纾,一步步地踏步,脸上忽明忽暗,恨恨念叨:“林麒,你这个家伙,我定然不会饶你!”听口气,似乎两人已经会面过,而且林麒对他有过极大的羞辱。

待靳宦怒气冲冲地步出玉梨楼,不多时来了一批军士,埋伏在玉梨楼周边暗处,想是料定林麒不会放手林纾,要下套捉拿。

林纾躺在地板上,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方才推拉之间,不慎撞到茶几。然而更痛的是心,自己心爱的人不仅违背了誓约,尚且骂道了自己最忌讳的词汇,伤口越来越大,滴着血。

林纾抬起头,一阵凄凉的秋风,携着萧瑟吹过耳边的发髻,她四顾茫然,竟然死气沉沉的一片!方才靳宦的话,此刻玉梨楼周边的布局她是瞧见的一清二楚。

“远情公子,小女子必然不能拖累你!”

林纾缓缓地直起身子,褪下外衣,只余一件薄薄的长衫,坐在梳妆台上,揭开发髻,细细地梳理。脸上的妆破了,于是毛巾蘸水擦去之后,以胭脂白粉小心翼翼地掩饰,涂了鲜红的唇,镜中清白的丽人,还是自己么?

当李香君血染桃花扇之际,林纾慢慢地步下秦淮河,秋水冰凉,浸湿了衣衫,贴在身上寒彻透骨。林纾低头,凝视着水中的自己,月色恬静,犹如月中仙女。她缓缓地闭上眼眸,泪水沿着面颊落下。

就让这干净的水,洗涤自身的罪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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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凉啊!

我倏然张开眼睛,直起半身,春天夜里雾霭浓密,露水湿透了我的衣衫,寒冷万分,忍不住兢兢打个寒战。眺望远处,却是林麒守在一边,倚靠梨树,淡淡地端详我。

“我……约见了你的女子!我为她的悲惨命运感到惋惜。”

林麒笑笑:“你看到并非悲剧的最终章,你想听听她最后的结局吗?”

我一愣,想不到林纾的故事没有完结。

“其实林纾出身太湖渔民家中,自幼水性极佳,她借水遁逃离了靳宦的监视,世人只道烈女为国殉身。我后来找到了她,与她一同生活大概十年,林纾终因感染风寒过世。我念及她喜爱梨花的清白,把她火化之后,骨灰埋入梨树林中。百多年来,林纾化身梨树林的守护灵,待到梨花盛开的时节,风中飘满了她的幽怨,我便过来陪伴她。三百多年来,你是除我之外第一个听过她故事的人。”

我站起来,林麒过来,温柔地剥下我湿透的外衣,把他的披在我身上。

“我送你回去?”

“不,我自己一个回去。我想静静,你陪着她吧!”

我认识林麒多时,在我想来,他是一个无根的浪子,听说了林纾的倾诉,我感到林麒也有深情的一面。然而我为何如此关注林纾,她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之间唯一的羁縻便是林麒,我在意的是他。

算了,我几乎也是一个待嫁之身,不能出墙。

我慢慢地踱步回去,事先早有准备,在各关键点打上记号,是以一路上没有迷路。回到房间,忽然感觉有点异样,当吱啊地门打开,一只黑猫跳出来,然后扑通一声,意外出现的程飒跪在我跟前,他伸手搂住我,由于他是个高个的男子,几乎超出我一个半头,即使跪下,也能抱住我的胸部。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疏忽你了,让你生气了!原谅我吧!”

沉湎于变态与非人类艺术的程飒居然会如此苦苦哀求的方式,或许是熟悉我的阿姨出的主意,她不想我们闹矛盾。

我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我累了,让我静静地想,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在犹豫,我在徘徊。黑猫好奇地盯着我,不知我心中所想,我也不晓得我在想什么。当我起开眼眸,远处秦淮河水流淌,一轮弯月皎皎,好一曲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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