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枫的第一封信
姐姐,
展信佳!
一晃一个月就弹指而去,回想结婚时候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结婚真是一件辛苦的事体!睡魔姐姐,只晓得睡觉,连妹妹的人生大事都差点错过!荷田居是作为我和箴言的新居,所以我在结婚前一天很晚,忙完杂事之后匆匆赶回西邯海边的老家,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好,到了凌晨四点多就被妈妈拉起来。我本想赖床,撒撒娇,妈妈拎着我的耳朵硬是拖起来,叫道:“这是女人一辈子才一次的大事,给我振奋!”
我只好打着哈欠沐浴一番,一边化妆一边听妈妈唠唠叨叨讲述结婚时候的风俗,唯恐我出乱子。面上化妆之后,不能饮食,我饿着咕咕大叫的肚子一直捱到了八点多,只听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音,箴言终于过来接我了!
妈妈连忙把红披头盖在我头上,迷迷糊糊的,一帮小姐妹把箴言堵在屋外,他费了好大劲,发光红包才挤进来,一把抱起我下楼。他悄悄在我耳边说道:“小枫,你重了不少耶!幸亏我事先练了手劲!”
我狠狠在他身上捏了一把,咬牙切齿说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造的孽!”
箴言负痛,又不敢喊出来,呵呵!活该!
到了荷田居,早有一帮人在村口迎接,不是七姑八婆的亲戚就是邻里邻居,声音好嘈杂!透过披头的缝隙,看到地上放了一个火盆,烧着木炭。箴言搀扶我小心翼翼地跨了过去。妈呀!裙摆太长,一不小心点着了。我和箴言手忙脚乱,慌慌张张踏灭,众人一阵嘲笑,我脸红红的,这有什么办法,唯一一次结婚嘛!又没有排演过,出了岔子很正常。
之后把我送进洞房,赶忙换了西洋式的婚纱。到了午宴时分,我饿的实在受不了,悄悄擦掉口红,叫箴言的堂妹小笠胤偷来一盘开心果,勉强填饱肚子。外面闹哄哄的,我索性就呆在里面休息,累死我了。这婚真不是人结的!
晚宴越发恐怖,没完没了地敬酒,幸亏有姐姐这时睡起来了,替我顶住,不然我的下场也是和箴言一样——就是洞房也是被人抬进去的。不过红包倒是拿了不少!谢谢姐姐的全套景德镇瓷茶具,若是姐姐过来,我一定好好泡茶招待。
原本我和箴言打算去舟山的海天佛国普陀山度新婚蜜月,吃海鲜,玩沙雕,只是妊娠反应越来越重,每天吃不下饭,不住腻心想呕吐,身子越来越重。不得已取消了行程。真可怜,一辈子一次的新婚蜜月都没有经历过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
不过做妈妈的感觉真是好,有时摸摸肚子,想象一下孩子出生、长大,就是一件很温馨的事情。姐姐也要抓紧努力啊!不然老了可就不行了!
对了,前几天忽然收到一份来自湘西张家界的信函,是寄给已经过世的爷爷。我不敢擅自作主张,交给爸爸,他说姐姐是何家的继承人,所以一切爷爷的私人物品都应该由你处理。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发现由同一个地址寄过来的这样的信还有好几封,在此我一并寄给你。
祝——安!
妹枫书
六月廿四
何男的第一封信
二妹,
新婚快乐!
臭丫头,是不是在嘲笑我没人要,什么“姐姐也要抓紧努力啊!不然老了可就不行了!”好像我没有人要似的。哼哼,枉我为你挡了这么多酒。我其实也是很受欢迎的。等程飒一毕业了,我们就马上结婚,到时候……啊,我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那时候,你是叫他表弟,还是叫姐夫呢?麻烦的辈分问题耶~~
那些寄过已经过世爷爷的信函我也接到,恐怕是爷爷以前的朋友,许久没有联系,甚至不知道爷爷的近况。当我拆开一看,从信上的口气来看,只是爷爷一级的后辈,然而内容越看越惊心,几十年前肆虐他们镇子的“”再次降临!好几个人被害!“”是什么,我不太清楚,这信上说道以前是拜托爷爷才得以解决,可是仔细翻阅了爷爷所有的记录,丝毫没有找到任何只言片语,这不太符合爷爷的性格。他一般什么都记载下来,留给后辈纪念,除非他认为实在没有必要。我直到在奶奶的日记里面,模模糊糊地看到爷爷曾经在四几年的时候远赴湘西,呆了两个多月回来。
二妹真细心,把以前从同一个地方寄过来的也整理出来,有好几封,我一封封的看过来。信的作者是爷爷的在日本读书时候的同学,由于是亲身经历了那个可怕事件,写的更加惊心动魄,他也向爷爷求救。目前事件再次发生了,而爷爷已经不在,为了何家的名誉,我作为继承人打算亲自过去一趟处理。放心,我不会迷路的,程飒随同。回来的时候我会带土产!
祝——快乐!
姐男笔
六月廿七
罗元应的第一封信
(原文系文言文,方便读者观看,翻译成为现代白话)
淡如兄,
展信如晤!
自从民国十七年(西元一九二八年)在东京别过之后,一转眼,我们都十九年没有相会了。我听说淡如兄奉国民政府的命令,忍辱负重,打入倭寇内部,背负着汉奸的罪名,即使全家被杀,亦是隐忍不发,终于为国家和民族立下不世伟大功勋,我实在佩服之极!然而我却非常惭愧,这二十年来一直碌碌无为,不过讨了老婆生了孩子,为家族延后,尽到了孝道罢了。
现在这个世道,天下大乱,国共两党为各自私见,纷争不已,在中原、东北数度爆发大战。我家住在湘西一个偏僻的乡下,三千多的族人聚居在一起,平常开垦荒地,务农为生,偶然以山中出产的松茸、木材外出交换盐巴等生活必须品。所以虽然天下战火焚烧,我的家乡依旧象桃花源一般快乐地过着日子,管他们的纷争呢!但是在这几天,却屡屡出现奇怪的事情,不免叫人心惶惶。
首先出事的是我九堂弟元信。元信原先在湖南省城长沙做过买卖,为人精明能干,所以我一族与外界的需求交换,都是拜托他交涉。十天之前,元信载满货物,带着一帮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到最近的大庸县(今张家界),卖掉土产后购买一些农具和盐巴。我同时委托他带来一些最近的书籍和报纸,还有医药。预定他们是在三天前就该回来,然而一直拖到今天,还没有他们的消息。是遭到土匪的抢劫,还是私自携款潜逃?两者都不可能。首先我们并非毫无防备之力,湖南民风剽悍,一旦活不下去了,素来出土匪,所以我们装备了汉阳造中正枪一百把,山炮一门,对于小小土匪,毫不在意。而外出的堂弟一共八人,个个武艺高强,每人配德国制造驳壳枪一把,日本匕首一把,一般土匪很难攻击他们。即使有股非常强大的土匪,起码也有一两个人逃出去。更何况这批货物并不是非常值钱,土匪没必要花这个代价来抢劫,得不偿失。同样,元信携款潜逃的理由也不成立了,他的妻子老母还呆在村子里面。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族长,我的二叔和四个长老商量之后,又派遣了一队精干的族人,带上若干枪械,以防不备。同时族长叫我也准备好,因为我是村子里面唯一的医生。我之所以能够出洋留学,全是村子里面缺医少药,族人有病只能用土方治疗,死亡率极高,族长痛下决心,全力支持读书最好的我到日本求医。
我在自己家里,兼医务所的房间里焦急地踱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一个可怕的开始!
到了傍晚,我终于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和女人的哭声,未带我穿衣外出,我的五堂弟元玄匆匆跑过来,连鞋也不脱——为了保持医务室的卫生,我向来要求所有人都脱鞋,即使族长也不敢破例。而元玄如此惊惶,我心底一沉,坏事!
我问道:“元玄,元信回来了?怎么了?”
元玄阴着脸说道:“很可怕……”他又补了一句,“也很奇怪!”
我一挥手,说道:“我们走,过去看看!”
我跟元玄跑了过去,来到族的祠堂里,那边门口围了很多族人,但是居然有人守卫,不让任何人进去,见到了我们才放进去。我在里面第一个看到的是族长二叔。他背着手,脸色凝重,见到我说道:“元应,你来了。你……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留过洋,念过书,懂的事情一定比我们多!”
我很奇怪二叔为什么要这么说,当我被带进去的时候,看到地上铺了几具白布的人形之物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
我揭开了白布,看到了堂弟元信的尸体,他眼珠凸出,面色发紫,颈部有一道很明显的勒痕——他是被掐死的,用手!
但是很奇怪,他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好像心甘情愿被掐死一样。莫非中毒了?我争得族长的同意后解剖了尸体了,也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难怪,虽然族长他们没有学过医学,但是起码的江湖常识还是有的,见到这种没有反抗就被弄死的事情,希望我这个医学高才生解答。可惜我无法给出答案。
我摇摇头,族长的面色越发凝重,近乎沉重,喃喃说道:“连你也看不出,莫非见鬼了?”
我退了下去,元玄告诉我,他们在来村子的路上发现元信一行人倒毙在路上,货物散了一地,没有短缺。连拉车的马也安静地在啃草。似乎就是针对人袭击的,是谁呢?
族长和长老商议之后,认为是有人针对我们罗氏一族来的,下令把枪发下去,加强戒备,晚上宵禁。带队的是我三堂弟元素,他曾经参加过三次长沙保卫战,勇猛无比,光是亲手用大刀斩杀的鬼子就有一百多个,是我们族人的骄傲。有他在,比较安稳了。
我也就暂时回去,乘着晚上把事情详详细细记录下来。这件事情非常奇怪,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唯独淡如兄博采多学,因此我写信给你,希望你能说说你的看法。或许正是答案。
弟伯贤
民国三十六年六月十七
(西元一九四七年八月三日)
罗元应的第二封信
淡如兄,
展信如晤!
现在村子已经处于半封闭状态,许出不许进。族长叫人委托去省城的警备司令那里求助,我顺便请他把我的信函带出去。就在这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八,我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元素遇害!
元素向来以勇猛著称,若是赤手空拳,寻常七八个壮汉也难以接近,更何况他携带了三八步枪、勃朗宁手枪各一只,居然没有一点声响就遇害了,那敌人实在太可怕了!我们如何能够应付?但是我心生疑惑,村子已经封锁了,敌人是怎么混进来的?村民我都认识,没有陌生人,能够除掉元素的人,并不是一般人!
族长请我过去验尸,我揭开裹尸布,元素并不是丝毫没有反抗,只见他面露惊愕的神色,眼珠直直凸出,仿佛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元素,还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呢?据说,因为元素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煞气,吓得没有好女人敢嫁给他,迄今仍旧是一条光棍。
元素是被凶手用同样的手法害死,由于反抗激烈,凶手特别用力,颈骨几乎全部被压断,留下了清晰的掌纹。既然凶手能够不留痕迹地潜入进来,为什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呢?似乎是故意让我搜寻一样!
同元素一起巡逻的族人告诉我,昨天夜里,他们每个一个小时绕村子巡查一遍,一点也没有发现敌情。来到祠堂的时候,元素说他和元信的交情不错,让他一个人陪陪元信。元信的尸首没有被家人收回去,依旧和其他尸首堆放在祠堂里面。谁敢和这么多尸首聚在一起啊!所以其他族人就顾自离开,留下元素一个人。第二天就发现了他的尸体,看到如出一辙的杀人手法,慌乱地报告族长。
族长低头深思,朝我问道:“我们这个村子封锁地水泄不通,理应没有任何人能够进来!”
我说道:“二叔的意思——凶手在我们内部?”
族长点点头,我说出了我的看法:“不过既然这个人能够不动声色地杀害武艺最高强的元素,那么他来无踪,去无影,亦是不稀奇。”
族长奇怪地自问:“我们罗氏一族到底得罪了谁?这个人偏偏针对我们而来。倘若真的对我们恨之入骨,不如率大军过来,杀个干干净净也罢了,却为何这样……?”
族长猜不透的事情,我这个只知道读书看病的医生,更是猜不出。我们罗家没有理由得罪任何人啊!一百多年来就安稳地呆在这里生活,没有金矿等可观的财富引人觊觎。谁会对我罗家下如此毒手?
我本想马上回家,但是族长却留下了我,然后召集全村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子,令他们每人把手掌沾印泥印在黄纸上,当众核对尸体上的掌印。原来族长决心用这种手段挖出凶手!全村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共有一千多个,我花了一天功夫核对,结果没有任何一个人对的上。显而易见,凶手不是内部的人员,那么是外人?
到了晚上我疲惫不堪地回去,妻接应了我,如此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个夜晚,第二天,听到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族长被害!我忙不迭地穿衣跑过去,族长门口聚集了不少人,一一被拒在外头,里面四大长老都焦急地四下里乱走,看到我来了,放了进去。
现场比我想象的还要惨不忍睹,除了族长,同时遇害的还有族长夫人。族长依旧是被掐死,舌头拖出,眼珠暴凸!族长夫人我不方便检查,但是看她颈部没有伤痕,竟然是教活活吓死的!若是杀人,也不至于如此,有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吓死人!
长老们更是焦急,年纪最大的东长老终于下定决心对我说道:“族长不幸身亡,从此我们一族没了主心骨。”
我说道:“此刻非常时刻,请推选有贤能的人士,当选我们的族长!”
东长老说道:“不错,我们商量之后,一致认为:年轻一辈当中,属你元应年纪最大,辈分最大,为人稳重,人缘颇好,又留过洋。所以,请你继任族长一位!”
我愕然,四大长老聚在一起,原来是为了这事!平时四大长老并不涉及任何事体,除非是遇到族长选举或者事关罗氏一族的大事才商讨。我思虑片刻,在这个危机时刻,需要的是稳定人心。因为我作为一个医生,平时村民族人多半对我敬畏有佳,我说的话他们还是肯听的。我也不是迂腐之人,当下就应承下来。非常时刻容不得繁文缛节,和族人们一起到了祠堂,拜祭了先祖之后,便正式继任族长一位。
虽然继承了族长一职,我更是忧心忡忡,现在肩膀的上担任的职责不一样了,而眼前正是罗家面临的最大危机!目前毫无头绪,我只能吩咐族人加强戒备,小心谨慎。
我向族长家里其他的人员询问昨晚的情形,说道三更半夜,忽然听到咔嚓咔嚓门窗破裂的声音,然后就是族长的怒喝一声,族长夫人惨叫一下。众仆人吓得胆战心惊,不敢过去查看,直到东方晓白,才有胆大之人,战战兢兢地跑出去,叫了巡查的武装族人过来,发现族长夫妇已经命丧西天了。
我暗叫可惜,若是当时及早发现,说不定能够找到凶手的什么线索。杀人现场除了一些打烂的木头窗户碎屑之外,就是一排排乱七八糟的脚印。他们到底不知道现代侦探之术。我吩咐下去,以后若是再次有杀人事件,不许无关人等胡乱靠近!
晚上直到深夜,我还迟迟不敢入睡,妻过来劝慰我上chuang。她知道我当上族长之后,丝毫没有一丝喜悦,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更大的权力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妻不是一般的农妇,乃是大庸县一户前清秀才家的小女儿,知书达理,晓得个中的厉害。我摆摆手,心中一直有一种预感,既然凶手跟着元信他们的尸体进入罗家村,每夜都在作祟,那么今天也必然会有所行动!
尸体!
我突然灵光一闪,我们怎么疏忽了尸体呢?我听说江湖上有种神奇的武功,可以屏住呼吸,降低心跳,宛如死去一般。而我在东京帝大念医学的时候,也学过一些特殊的药物可以伪装成为死人!莫不是敌人借助尸体混入村子里面,然后每天晚上出来动作!
我正要外出,忽然有个精壮的族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报信:“不好了,族长!东长老一家都遇害!”
我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什么?”然后赶忙冷静下来,命令道:“马上派遣一队人去祠堂,看住那些尸体,一具不许多,一具也不许少。其他叫上几个族人,随我去东长老家!”
族人应声退下,我带领几个武装的族人快速去东边。既然是东长老,当然住在东面,我们一族按照方位居住,我住在靠近西边,所以费了不少脚程赶到。现场已经被那些武装的族人按照我的吩咐隔离。
我快步上前,通过族人的封锁线,到了东长老的房间里面。东长老有一妻一妾,但是没有子女,一家仅有三口人,如今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业已绝命。凶手还是同以前一样的手段,破窗而入,再一一掐死三人。比较不同的是东长老为人戒心很重,所以连窗门都是以铁栅栏封闭,居然被绞开一个大口子。我上前看去,没有器械工具施用的痕迹,此人的气力好可怕!
我问道:“是何人最先发现的!”
族人中畏畏缩缩地站出一个背枪的黑衣男子,约莫四十出头,脸上显出辛苦生活的老态。我先前作为医生,给村子里所有人都治病过,一一记在心里,当下沉思回忆说道:“你是……贞桐叔!”
贞桐尴尬地笑笑:“族长大人,不敢不敢。”
他虽然年纪辈分比我高,但我是属于嫡系,他是远房偏支,加上我新任了族长,所以一称呼叔他就慌忙回绝。
眼前事情重大,我也不在小处浪费时间,说道:“那你说一下!”
贞桐慢慢叙述,此人没有读过书,口吃却相当清晰:“那时……约莫是亥时三刻,我正和大儿子元相两人一组,在街道上巡视。忽然,听到东长老家传来桌椅破碎之声,女人惨叫之声,我大骇,说不定又是那恶鬼……”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打断他的话。
“哦,那是自古相传,在我们先祖迁到这里来的时候,有恶鬼作祟!”
我也模模糊糊听说过,早年先祖西迁到湘西的时候,与当地土人纷争甚是厉害,械斗不已,流传到日后不免夹杂了部分荒诞不羁的事实,我没有多加理会,心想若是称呼此人为恶鬼,倒是不为过。
贞桐借着说道:“我和元相慌忙取下枪潜行,果然看到东长老房中人影撺动,忽然一条黑影直挺挺地扑了出来。我大骇,举起就是一枪。元相则是立即敲锣,召唤众人。”
我问道:“打中了没有?”
贞桐得意地笑笑:“不是我吹牛,单是论枪法,我当是村中第一人。不过,虽然打中了,他好像跟没有事情一样,一跳一跳地逃走了!”
我让贞桐指向逃逸的方向,众人提着马灯追侦巡过去,果然见到了点点滴滴的血迹。我见那血迹异常,小心翼翼地拾了一条树枝,沾血提到鼻子前,边熏边细细查看。按理说这逃亡不过半个多小时,血液应该新鲜,然而眼前的血仿佛是死了好几天的尸体身上抽出来一样,散发着一股死人独有味道。
我丢下树枝,带领众多全副武装的族人循血迹追踪过去,逐渐接近祠堂,我冷冷一笑,果然如我猜测的一样。啊,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货色!
先前我命令在祠堂前守卫的族人上前打招呼,我问道:“可否有放出去一个人?”
那族人恭恭敬敬的说道:“回禀族长大人,我们守卫片刻,没有一个人进去,也没有一个人出去!”
“那好,把祠堂大门打开。乡亲们,给我把枪预备好,那残害我们多人的刺客或许就在里面!”
顿时族人们如临大敌,纷纷上好枪栓,那些本来来看热闹的则马上退到一边。我也向一个族人要了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握在手里。在日本时候,我练过射击,枪法不错。紧张地看着两个族人打开大门,唯恐立即暴起伤人!
哗啦!望着黑洞洞的祠堂深处,仿佛有一头怪物张开着大嘴,伺机吞噬人类。
“砰!”
不知道哪个族人紧张过头,不小心扣动扳机,打出一枪,击在石墙上,乱石飞溅。
我背后立时冒出一身冷汗,然而期待中的并没有出现,莫非是怕我们人多势众?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一挥手,带领几个胆大的族人,前面挑着马灯进去。
祠堂里面黑漆漆的,有几个机灵的族人立即点上里面的灯。由于祠堂是祭祀先祖,召集族人开会的大地方,所以灯光特别明亮。我握着枪环视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动静。地上点点血迹一直延伸到一具裹尸布下。这回,你逃不了了!
我挥挥手,其他持枪的族人立时鱼贯而入,团团包围那裹尸布下的此刻。如今虽然深陷重围,那人却仍旧不动声色,这份胆识不小!
我示意元玄挑开裹尸布,元玄抹去额头的汗水,在三八步枪上安装刺刀,小心翼翼地凑近裹尸布,把刺刀伸入。说时迟,那时快!元玄猛然一挑,轻飘飘的裹尸布飞上半空,现场每个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静寂犹如死人之夜,观看这惊险的一幕
只见一只红色的蝴蝶轻轻闪动翅膀飞了起来,原本它停在裹尸布下元信的尸体上,叫人惊动了它的安息,所以才不满地振翅高飞。
裹尸布下,当然只有尸体一具,另外飞起的蝴蝶一只,这尸体是我前几天亲自检查,自然认得,没有一丝的改变,并没有我们想象的有人借尸混入。我不禁心生疑惑,然而血迹却是从元信尸身下流淌出来。莫非是那个故意引诱我们至此,混淆视线。
不过我仍然叫人好好检查其他的尸体,而我自己蹲在元信尸身旁。现在是夏日,他已经死了好几天,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周遭之人无不掩鼻而过。我却是以前解剖尸体习惯了,倒是也不见得如何难过。循着那滴滴答答的血迹,我用力把元信的尸体翻了一个身,不觉得一愣,他背后有个枪伤的血洞,酱黑的脓血想粘稠的柏油一样缓缓滴下。看伤口,就是族人们常用的三八步枪子弹,怎么回事?
我令人叫来贞桐,问道:“你可是看清了那个逃遁的身影?”
贞桐说道:“完完全全看清,这打猎十几年,眼神不是白练的。”
我又问道:“你可是与元信相熟?”
答道:“不太熟悉,但是晓得他的。”
我指指地上那伏卧的尸体,说道:“你看这与你击中的那人象不象?”
贞桐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倏然抬起头,脸上汗水涔涔,目有惊惧,连声说道:“象,象,背后象极了。甚至连那伤口都似乎是我打中的那个部位!”
这时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我急忙叫元玄拿来保存好的凶手杀人掌纹拓片,核对一遍,竟然就是元信!
我越来越迷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难道元信死后作祟,来残害同族之人?这不可能,我在东京帝国大学学的就是医学,人死之后,全身肌体就无法运作,怎么还可能运动,并且杀人呢?难道是僵尸?
“妖孽、妖孽……”
贞桐不是笨蛋,此刻也看出苗头,吓得魂不附体。在场的族人也是大骇,纷纷问道:“族长,族长,怎么办?有妖孽作祟,是不是请来道士做法?”
我脸色一沉,说道:“无稽之谈,信什么?传令下去,把这些尸体统统烧掉,连点灰渣都不许留下。”转念一想,为了安抚人心,就说道:“元玄,你去请来苏道长,请他作个法事,超度亡魂。”
对于道家的牛鬼蛇神,只因为读书多了,我向来不信,此刻一边看着苏道长做法,一边心中思虑,总觉得整个事件怪怪的,我不信有什么鬼怪之说。那个一开始就杀害了元信,是为了封锁我们,之后杀掉元素,却是削弱我们的战斗力。同样杀掉族长,却是让我们群龙无首,虽然四个长老当机立断,叫我继位,但是毕竟初出茅庐,十分不顺手。那么杀掉东长老呢?为什么?
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考虑,就很明显得出答案。这个恶鬼,他是与罗家有着深仇大恨,但是单枪匹马,无法匹敌罗家上下三千多口。所以一开始选定了元信为替身,故意扮成他的样子,引导我们以为是厉鬼作祟,扰乱视线,使得人心惶惶,乘乱杀人,实现他的目的。
不刻苏道长画符舞剑,做完了法事。其实苏道长也是姓罗,但是罗家村姓罗的人实在太多,大家以他姓名最后一个字称呼他苏道长。据说苏道长原来是个前清举人,正中了进士,却民国革命了。苏道长一气之下出家做了道士,在罗家村筑了一个道观,平常光是靠做法事不足以为生,也脱下道袍开私塾教教小孩子念字,人望不错。
苏道长走到我身边,恭恭敬敬地说道:“族长大人……”
我拱手回礼,问道:“道长有何指教?”
苏道长忧心忡忡地说道:“妖孽未除啊!”
我不快,说道:“道长方才不是正在除妖镇邪嘛?”
苏道长摇摇头说道:“我只能超度亡魂,至于妖孽,唉!小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听说百多年前,我们罗家先祖西迁到此的时候,也曾有妖孽作祟!”
“哦?”我思虑一下,贞桐一介不识字的乡农,所言不足为信,但是苏道长好歹是个举人,又不是书呆子类型,他说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于是问道:“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苏道长又摇摇头,说道:“具体内容,时间过去百多年,都散逸了。但是据说四大长老代代口口相传这个传说。不妨去问问他们,或许可以得知一些相关的情形。”
我一愣,虽说我作为族长,因为担任时间太短,对于族内故老相传的传说典故反而不知道。我觉得罗氏一族这个权力系统构架的很合适,按照西洋的学说,族长负责世俗事务,而长老是宗教的代表。正好东长老出丧的事情在办理,借这个机会邀请三位长老过来,顺便问问一些族里的情况。
我抬眼看看天,一晚上忙乎下来,见东方晓白,顺便回家一趟,妻一夜未眠,做好早饭等待我的归来。我心中一阵欣慰,然而事情紧急,只能拿了两个糯米饭团,边啃边到东长老家。东长老没有别的亲属,丧事由族人一手操办。其他三位长老已经在场,见我来了拱拱手:“族长大人辛苦了,听说昨夜一直在缉拿凶手!”
我叹了口气:“可惜还是没有捉到啊!唉,三位长老,我有件事情想问问……”
忽然我听到一阵奇怪的木头破裂声音,和三位长老不约而同转过脑袋去看。只听轰然一下,原本停在庭院里摆放东长老尸身的棺材盖猛然掀起,一具直挺挺的长条人形站起来。
“诈尸了!”
族人惊慌失措,哄然四下乱窜。
我们的脸色徒然变掉,却是东长老的尸身立了起来,只见他脸色还是如死人一般苍白,方死掉不久,关节僵硬,一弹一弹地跳出棺材。
这怎么可能!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新式教育告诉不必相信传统的光怪陆离,然而亲眼看到人死掉了,居然还会动弹了?难道世间真有僵尸一说?说时迟,那时快!那僵尸仿佛有生命一般跳过来,一把就掐住南长老的脖子,咔咔骨头破碎的声响,清晰可闻。
我顿时清醒下来,慌忙逃窜出去,此刻手无寸铁,如何还击?我大声召唤族人,有几个胆大的年轻小伙子,带来枪械,举枪就往庭院里射击。砰砰啪啪一阵乱响,我猛然想到三个长老年老体弱,还没有逃出来,大声叫道:“不要射!里面有人!”
我们仗着人多势众冲进庭院,却见三个长老除了一个被活活掐死,其他两个各自中了十几枪,眼见活不成了。而那僵尸,也一动不同,我令人马上架火烧掉。
事情越来越悬奇,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淡如兄,我知道你向来对奇异之事有处理之能,请赶快前来解救我。我怕迟了,连我家人的性命都难以保住!
弟伯贤
民国三十六年六月十九
(西元一九四七年八月五日)
罗利观的第一封信
尊敬的何云先生,
您好!
我是湘西罗家镇的罗氏子孙,听说五十多年前,您与罗公元应一起克服了罗家西迁以来面对的最大危机,由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这次写信打搅您,是因为我们又面临了五十年前一样的恐怖事件!我是一名警察,五天前,镇子里面发生了一起谋杀案件。一位罗家的长辈被神秘的杀害,凶手用双手活活掐死了那位长辈,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第二天,镇子里面的另外一位长辈也惨遭毒害。联想到镇子五十多年前发生的可怕惨案,镇子里面人心惶惶,我们束手无策。为此,我不得不紧急从图书馆档案室调出您的资料。写信过来希望您能够帮助我们再次度过危机!
非常感谢!
后辈:罗利观
六月十七
何男的第二封信
罗利观先生,
您的信函已经收到,我们将会尽快过来处理,预计七月一日到达,希望届时您能够来接应!
何男
六月廿七
何男的第三封信
二妹,
新婚愉快!
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坐火车到三千公里以外旅游,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以前跑到上海、苏州,不过二百公里,一般用汽车就对付过去了。我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因为预计要一夜一天的功夫,我和程飒买了两个卧铺票,底位,正好面对面。白天我们一起坐着聊天,桌面上摆满了水果和零食。原来是小姨知道我们出远门,特意嘱咐携带,生怕我们饿着了,所以连饭都免掉了。
到了晚上,我盖着毯子躺在卧铺上,火车开动虽然比汽车平稳,但是咣当咣当的声音使得我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轻轻叫唤:“飒,你睡了嘛?”
程飒嗯地应了一声:“没有,我在看书呢。”
我说道:“我也是,不如我们聊聊天吧。”
他放下书,算是答应了我。
我问道:“那封信上提到了,我知道是一种传说中的恶鬼,那么原本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同去旅行的关系,我事先把信给程飒看过,虽然嗤之以鼻,不太相信,不过还是肯陪我过去。
“一词,是从印度传过来的。在梵语中,念作Yachi,本意是‘捷疾鬼’、‘勇健’、‘轻捷’等。据古印度的《毗湿奴往世书》所述,与罗刹同时从大梵天的脚掌中诞生,双方却互为敌对。很厉害,是天龙八部之一,主要任务是维护众生界。不过传到我国之后,的含义变为了吃人的恶鬼,就有了《水浒》中开黑店卖人肉包子的的母之流。其实美貌健壮,对人持友善态度,被称为真诚者。”
我点点头,恍然大悟。唉,究竟是学识不够,等回去了,一定要去取得大学的进修生资格。
又折腾了一番,我终于昏沉沉地睡去,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踢掉了毯子,然后有人拣起来又盖上。是程飒吧。怎么样,我的程飒不比你的箴言温存体贴差吧!
在火车上消磨了一夜一天之后,我们到达湘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斜下,走出火车站候客大厅,四下里寻找罗利观,却见一块大大的牌子上写着:何男先生!我愕然……
牌子下是一个穿着衬衫的男子,我本以为写信过来的人起码三四十岁了,不料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我们上前,他马上领会,对着程飒伸出手说道:“欢迎您,何男先生!”
程飒终于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来,指着我说:“抱歉,你搞错了,她才是何男。”
那人一怔,喃喃自语:“何男何男,我还以为是一雄壮汉子。想不到,却是一个美貌的娇小女子啊!”
似乎看我的脸色越来越差,赶紧道歉,然后询问程飒,他得意洋洋地勾住我的脖子说道:“我是程飒,男男的未婚夫。”
罗利观露出羡慕的神色,说道:“呵呵,你真有福气!”然后朝我说道:“我们一起走吧,何男小姐。有什么行礼嘛,我带着。”
行礼不多,只是一些备换的衣物。我们一起出去,坐上一辆警车,嚣张地开出去,我说道:“你啊,居然还公车私用呢!”
罗利观说道:“其实也不算公车私用,这次案件惊人,邀请你们过来帮忙,是镇子里面一致的决定。”
我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寒光,事情远远不想我想的那么简单。倘若是镇子一致的决定,应该由镇长出面,以正式的信函邀请,而不仅仅是一个警察过来了。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乘现在在张家界城内,赶快买些春秋季节类的衣服。”
我和程飒大疑,叫道:“为什么,现在是夏季啊。若不是开空调,汗水如流呢?”
罗利观呵呵笑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放心,衣服费用由镇子专项财政拨款。”
尽管疑惑的紧,但是反正不是花我们自己的钱,就买衣服吧!因为时间紧急,要趁天黑之前赶到罗家镇,所以我只能简单地挑了几件,不得不挥泪告别服装店。当地的少数民族服饰真好看啊!
罗利观一边开车,一边简略地向我们介绍了情况。罗家村本是偏僻地方的一个村落,及张家界设立国家森林公园,旅游业务繁忙起来,罗家村终于在十年的时间内由一个三千多人的村落成长为四万多人口的集镇。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路灯明亮,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先在警察局停车,方一下车,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明明是夏季,怎么变得如同深秋一般寒冷?
罗利观微微一笑说道:“罗家镇高出海平面四百多米,加上又处山间,自然寒冷一些,所以我叫你们买了春秋的衣服御寒。还不赶快穿上,万一着凉生病了我可担当不起。”
我忙不迭地套上毛衣,里面值班的警察说道:“老罗,客人们请来了?镇长招呼过,请他们到市政厅参加晚会。”
晚会?我们奇怪地看着罗利观,别不是特别为我们预备的吧!罗利观看出我的心思,说道:“其实最近正在召开旅游节,几乎夜夜笙歌,你们凑巧赶上了。肚子饿吧,我们把行礼暂时搁下,去参加晚会,包你们吃足喝够,全是本地特色菜肴啊!不要咬掉舌头。”
我和程飒的口水不约而同淌了下来,跟着罗利观前去。罗家镇虽然麻雀一般大小,警察局、医院、饭店、市政厅一个也不少。尤其是市政厅,作为罗家镇的头面象征,建造的极为华丽,外观犹如白宫一般,看的我都怀疑是不是偷渡来到了美利坚国?寻思,这个镇子好有钱。
外面寒风习习,大门紧闭,我们一把推开,里面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布局犹如圆锥型的会议厅,尖角是一个舞台,几个露出身子的部分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舞女正在合着音乐兴奋跳大腿舞,台下酒宴如潮,约莫几百号人觥筹交错,发出糜烂的呻吟。因为门忽然被打开,外面的暗光及其寒风吹进来,大家反射性地把注意力投向门口,然后,几百道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我身上,上下打量,或赞叹、或嫉妒、或淫荡、或鄙视。
此刻除了萎靡的音乐不知趣地演奏着,大厅里面一片寂静无声,直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胖子站了起来,手中持一高脚玻璃杯,杯中红酒如血,哒哒走到我们身边,高声说道:“我们罗家镇是一个好客的地方,任何到来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大家欢迎!”
他带头鼓起掌来,众人才由稀稀拉拉到热切地鼓掌,打破了原本的寂静,高亢的舞步再次抬起,又是一片纸醉金迷之声。胖子对程飒说道:“想必您就是我们邀请过来的何男先生吧!”
胖子不笨,一看到罗利观陪同的陌生人就晓得了客人到来,只是他犯了和罗利观一样的错误,被我男性化的名字所误导。程飒尴尬地裂开嘴笑笑说道:“我不是何男,她才是……”
胖子目光转向我,眼中射出七彩的绚光,拉住我的手轻轻一吻,说道:“原来何男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啊!我们搞错了。”
我一怔,不太习惯西洋的礼节,慌忙缩回了手,感到手背上凉凉腻腻的。在这般隆重的场合,我从来没有面对过,束手束脚,不知道如何应对。好在程飒经历多了大场面,握住胖子的手介绍:“我叫程飒,何男小姐的未婚夫。”
胖子说道:“我是本镇镇长——宁我完。”
客套而无意义的话,我急着想奔向下面的酒宴,肚子实在饿死了。宁镇长察言观色,说道:“两位远道而来,一定尚未享用晚餐。来,我们一起来品尝湘西的土家菜!”
我们一起步入酒宴,在如此之多的客人面前,我只能装作淑女,小心翼翼地品味,其他的打交道,让程飒去处理吧,把他带来实在是明智。不过我的名字却是个大问题,回家之后,需要改名字!
吃完晚宴,程飒推开了无数不怀好意的邀请,带着我便离开。宁镇长歉意地说道:“今天实在匆匆,明天一定给你们个正式的欢迎仪式。”
“不必不必了……”
罗利观领着我们取回行礼,然后去宾馆住宿,走在宁静的街道上,我突然想到,问:“唉,罗先生,方才我听到他们称呼你为老罗,但是,你看上去不老啊!”
罗利观苦笑道:“我长相嫩,其实,我已经三十五了!”
驻颜有术啊!
宾馆是当地一家小规模的店面,罗利观说道是因为稍微大一点的宾馆已经被远道而来的游客们定满了,请我们见谅。我毫不在意,小有小的好处,更何况,我有预感,本来的到来处理的绝对不是一个小事件。我可不想被外人过多的打搅!
老板娘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美丽少妇,和蔼可亲,热情友善,暧mei地对我们俩问道:“一个双人间?”
“不!”当然不行了,我可不想象二妹你一样未婚先孕,挺着个大肚子,连蜜月旅行都浪费了,“来两个相邻的单人间,最好有浴室。”
老板娘说道:“嗯,好的,就二零三和二零五这两个吧!无双,带客人过去。”
罗利观向我们告别:“今天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好好休息,需要的话直接拨打一一零,或者我的手机×××××××,公民的守护者随时恭候。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说一下嘛?”
我想想,暂时也没有,说道:“嗯,那么明天开始我们再处理那件事情吧。”
罗利观忽然掏出公文包,拿出一叠文件给我说道:“这是我辛苦收集起来的那个事件的一些材料,你看看或许有参考价值。”
我拿过文件,胡乱翻阅几下,罗利观却凑近来低声道:“其实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尚且不多,所以请暂时不要公开,以免人心惶惶,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我点点头,他转身离去。
此刻楼上咚咚走下一个小个子女子,长发遮面,裸露的基肌肤看,肤色相当的白皙,但是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拎起一个行礼就上去,直到了房间,收拾好物件,始终一声不吭,哑巴?
我住在二零三,隔壁就是程飒,呼唤颇为方便,走出房间,还有阳台,罗家镇宁静夜晚的风光一览无余,这里果然是个旅游度假的好地方啊!假如把事情处理好了,乘着别人出钱,多玩几天吧!
我先洗了一个澡,换上睡袍,头发湿漉漉的,无法睡觉,看看时间尚且早,便研究起资料来,转念一想,跑到阳台上冲旁边喊:“程飒,过来一起研究!”
片刻,他就敲敲门进来,我们一起坐在床上,资料摊满了,仔细研究整个事件。
对于以前罗家村发生的一系列恐怖惨案,我只是通过那个族长罗元应的信函上得到只言片语的信息,有时心想不过被僵尸害死了几个人罢了,何必大惊小怪。如今再次发生,罗家镇如临大敌,在我看来不免有些小题大做了。然而我看了资料才不由得一惊,事情的恐怖程度和规模,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罗利观收集的资料,很多是民国年间调查报告复印件,似乎还能隐隐看到调查报告上“绝密”的印记!史料记载,整个恐怖杀人事件从民国三十六年六月十七开始,到两个月后的八月十九日结束,前后竟然有一千三百多村民丧命,罗家村青壮年几乎死绝,剩下的都是妇孺老人。如此规模的惨案,难怪现在罗家镇一旦有了苗头,就如同见鬼了似的紧张起来。
受害村民的死法大同小异,不是被掐死就是被活活挤死,报告的调查方湖南省警察厅称始终无法逮捕凶手,所以不得已以瘟疫结案,列为绝密资料封存。及共和国之后,才得到解密。
整篇报告都弥漫着一个叫人窒息的绝望味道,主笔是一位同样参与调查的《大公报》驻湖南记者,他用颤抖的笔写绪言:
“当我们初次来到罗家村的时候,见到的活人都是妇孺老人,他们呆若木鸡,如行尸走肉,眼神中看不到一丝生气,偶然眼珠间或一轮,才证明这不是雕像。随后我们又来到真正可怕的地方!这是怎样的阿鼻地狱啊!我见过河南千里灾荒的可怕情景,也见过重庆大轰炸后的惨状,然而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在罗家村发生的惨烈!层层叠叠的尸体垒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尸臭味,似乎是古代将军为了炫耀武功建立的京观。听说,这是调查队零零碎碎收集起来的尸体残骸。极个别的尸体,更是死得惨不忍睹,仿佛周游了十八层地狱,享用了所有酷刑一般。据简单的清点一下,大概有一千多人,几乎都是壮年男子。
我不知道什么能够有能力在短短的时间内,消灭这么一个拥有精良武器、组织严密、人心一齐的村庄。土匪?哪个山头能派遣这么多人?鬼子余孽?不可能,不是消灭了就是遣返回国。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读完整篇报告,看得我毛骨悚然,今天夜里睡不着觉了,一闭眼就会想到那些可怕的情形。只是奇怪,整个报告始终却没有提及我爷爷何云的名字,甚至连某人的指代,或者涂抹都没有。好像我爷爷根本没有来过一样,他明明来到湘西呆了两个多月啊!
我向程飒提出了这个疑问,他沉思片刻说道:“这一点也不符合外公的性格,虽然他不是一个爱张扬的人,但是这般重大的事情,不见外公踪影。可见,必然有他的原因,不想保留这种档案。”
我点点头,只能想到爷爷为了某个原因而悄然消失了。
此刻门吱啊地打开,老板娘托着茶杯微笑进来,看到我们一起坐在床上,越发暧mei,低声说道:“还是换一个双人间吧!床大一点的……”
“不不……”我脸一红,急忙收拾起来资料。程飒也尴尬地站起来,不知所措地搔搔脑袋。
“唉,老板娘。您有什么事情嘛?”
我问道,突然打搅客人,很奇怪嘛!
老板娘把茶杯搁在茶几上,说道:“这是本店的规矩,每一位新来的客人,我们都会在晚上免费送一壶茶水。当地特产哦~~”
我握住茶杯喝了一口,感觉不错,说道:“嗯,好东西。对了,老板娘,你们最近这里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譬如——有几个人突然死掉了?”
老板娘莫名其妙。说道:“死人……没有啊。这里的治安向来很好,没有什么凶杀案件。不过,我看警察局的车辆进进出出挺勤快的,估计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原来如此,事情暂时被严严实实地封锁起来。毕竟作为一个旅游业为主的城镇,一旦传出即将发生五十年前一般的大惨案,打击之下,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凄凉了。
“滴零零……”
忽然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我们吓了一跳,不约而同转过身盯着电话机。我把目光投到老板娘身上,她摇摇头,意思是并非店子里的服务。难道是给我的?我初来乍到,没有什么人认识嘛。莫非是罗利观?
我迟疑一下,终于伸手过去拿起电话,小心翼翼地答应:“喂……”
“你会死!”电话里面传来一个阴潺潺的声音,仿佛直接是从地狱里面接线过来,怨灵声嘶力竭地诅咒:“你会死!任何打搅‘虺’的人,都将永远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升!喈喈……”
毛骨悚然的笑声似乎在冥河的死水里面浸泡了几千年,有一股恶心的刺激感觉,我慌乱地丢下话筒,笑声戛然而止。
程飒急忙冲过来,握住我的双臂叫道:“男男,怎么了你。你的脸色好白!电话里在说什么?”
我缓缓坐在床沿,过了一会儿喘过气来,惊魂未定地吞吞口水,说道:“有人威胁我。说什么任何打搅‘虺’的人,都将下地狱。‘虺’是什么,和我们此次过来的调查有关嘛?”
“虺?”程飒念叨着这个词汇,陷入深深地挖掘记忆当中,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离开这个房间,回去拿来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无线上网查询起来。
“呃呵呵,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我先走了。”
老板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讷讷自嘲,拿着托盘低头匆匆离开。我眉头一皱,事情除了我们所知道的表面状况之外,更有令人所不知晓的内容。而且除了我们两个,每个人都知道。
“找到了!”程飒一阵欢呼,把笔记本电脑移到我面前,屏幕上是一个青石浮雕的照片,历经岁月的洗礼,模模糊糊很难辨认具体图形,大约是一只长角四足蜥蜴一般,拖着一条很长的尾巴,呆在波纹线条代表的水里。岸上有许多黑乎乎的小人,手中都握着一个长条,和这个蜥蜴战斗在一起。
程飒解释道:“虺,是上古时期龙的一种。也是传说中一个很可怕的邪神,残暴嗜血,喜欢美女,每次祭奠虺,都要奉献上美丽少女的鲜血。后来在擎天柱不周山倒塌之后,被人类的英雄大禹给干掉了!”
我问道:“稀奇了,这个家伙来危险我们,为什么提到上古时期的邪龙呢?”
程飒说道:“虺的传说主要流传在现今的湘西黔北一带,或许警告者以此作为隐语,危险把我们拖入虺的血盆大口中!”
我也只能这般理解,程飒离开之后,我睡在床上,乍到异地,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终于忍不住起来,打电话给罗利观,告诉了我被威胁恐吓的事情。
罗利观不悦地说道:“这帮家伙,动作好快……你们不必害怕,有我们警察在保护你们,他们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但是没有必要,千万不要离开旅馆,知道嘛?好好睡吧,明天我会把原因告诉你的。”
我再也无法入眠,索性趴在写字台上给你写了这封信,看来这次真的不是一次平安之旅。
祝——安!
姐男笔
七月一日
何男的第四封信
二妹,
新婚愉快!
你知道我是有枕头病的,一旦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就不太容易安眠,所以即使昨天很迟入睡,今天也是早早地起床,算是度过了在湘西的头一个晚上。我拖起程飒这懒虫。他可真好,在什么环境下都可以安安稳稳地大睡,睡眠不足总有一点头痛。
洗梳完毕,我们到楼下的饭厅吃早饭。湘西的食物偏酸辣,我昨天吃了之后胃一直不太好受,央求老板娘煮一锅大米粥,放点干菜和萝卜干当佐料就可以了。之后联系了罗利观,他驾车过来迎接我们,说道:“今天我带你们去罗家村旧址看看,既然要调查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去一下那里或许给我们有所启发。”
我一怔,问道:“原来现在的罗家镇不是在原来罗家村的基础上建起来的啊?”
罗利观叹气说道:“是的,自从发生了那件使得罗家村近三分之一村民丧命的大屠杀之后,村里幸存的人认为那里不吉祥,邪气太重,又睹物思人,商议决定集体搬迁到原罗家村以东四公里的地方,也就是现在罗家镇的位置。”
估计可能有远足,我换上轻便的衣服,随罗利观一同前去罗家村旧址。长久以来人们畏惧罗家村惨案的种种可怕传说,无论垦荒、旅游都不敢擅向其靠近一步。据说六十年代大饥荒的时候,明明罗家村旧址那边长满了能够果腹的野生番薯,但是人们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再次踏入一步。这几十年以来,我们怕是唯一的入侵者。
岁月的力量真的非常惊人,几十年没有人类活动,通往罗家村旧址的道路老早被植物占领,警车毕竟不是开路机,歪歪扭扭走了几公里,终于惨败在大自然的手里。我们无可奈何,反正也不是太远,带上一些必要的工具之后便钻入森林,拨开一丛丛的树枝,豁然眼前一亮,罗家村到了!
我极目远眺,眼前视野开阔,除了草丛、小灌木,没有较高大的乔木生长。罗家村旧址似乎在时间轴上凝固了,明清、民国时代建筑风格的房屋保存的非常完好,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盛状。只有建筑里面偶然钻出的一只野兔,才提醒我们,这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大家心境不一,我和程飒更多的是对历史沧桑的怀旧感,而罗利观遥望先祖故地,睹物思人,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对我说道:“何男小姐,昨天晚上你不是问我那些恐吓你人的事情,我没有立即告诉你,此刻我就不妨说出来。”
原来自从罗家村幸存的村民从原址搬迁之后,另择新居,因为交通便利、资源丰富,资源,外来人口不断迁入,建成了一座新型集镇。但罗家镇变得名不符其实,最先的建立者在人口中仅仅占少数部分,连镇长向来是外姓人,不复当年状况。我生活在一个传统的地方,大家族势力强大,对罗利观的感慨心知肚明,只是何家早已破落,从程度上来说淡了几分。
罗利观见我稍微有不屑,说道:“或许你也在埋怨我们何必抱着古老陈旧的传统不放吧。其实我们未必如你想的那么保守,镇长是谁原本也不管我们的事情,但是本次恐怖事件的处理,不得不令我们罗家人心寒。”
“为什么?”
我产生一个疑问。
罗利观缓缓说道:“你可知,所有被害的人,都有一个什么特点?”
我一呆,我仅仅粗略地查看了罗利观给我的资料,但是其中有何迹象可循线索却没有归纳,倒是程飒看地比我仔细,皱着眉头说道:“所有的人,似乎都是姓罗的?”
罗利观说道:“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件也罢了,因为都是一个村子姓罗的人,样本太大了,反而看不出。其实死了的一千多个村民当中,都是罗姓之人,而唯一的外姓,还是自己吓死了。至于那些娶来的外姓媳妇,仅仅受到很大惊吓,则是一个个安然无恙。然说道现在这几个惨遭杀害的人,都是罗姓的长辈,没有一个外姓人遇害。这叫我们不得不怀疑,无论五十多前的也罢,现在这次的也罢,凶手都是直接针对罗家人来的!我们仿佛受到了可怕的诅咒!”
罗利观接着说道:“所以我们罗家的人强烈要求镇子封闭,仔细盘查凶手。毕竟人人寡言微,镇子方面以罗家镇不能封闭,一旦封闭经济受到巨大打击为由拒绝,甚至下令严厉禁止传播公布发生的杀人事件。把你们邀请过来,都是我们全力争取才勉强同意的。你说,这能不叫我们心寒嘛?”
我苦笑一下,罗家镇以旅游业为支柱产业,要是封锁起来,谁还会过来,大家都喝西北风了。
罗利观又怒气冲冲地说道:“更有这么一批人,完全把我们当作眼中钉,巴不得我们个个死光才好,暗中不住捣鬼。想不到你们方才来到罗家镇,就出口威胁你们俩人,唯恐调查出来的真相损害到他们的利益。可恶。不过你们不需要担心,我们会全力保护你们的!”
原来如此!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只是奇怪,我看到的那些公开资料上并没有我爷爷的任何线索,但是你们怎么会晓得的呢?”
罗利观说道:“虽然书信之类的资料已经无迹可寻,人的记忆是不会背叛的。直接参与当年事件的人都在最后的战斗中死去,包括我们那时候的族长罗公元应,真相随着死亡而消失,剩下的妇孺不过迷迷糊糊晓得一些肤浅的表面。只有何云先生是当年唯一活下来的当事人,很多人都记着他的恩典。当年你爷爷在罗家村呆了两个多月,大部分人都知道他是浙江荷田村的人。我试着在网上寻找了一些荷田村,幸好这样名字的村子不多,于是抱着侥幸心理寄信。”
我叹道:“真是可惜,我爷爷对此讳莫如深,向来只字不提,我们也是经由你们提醒才晓得居然有这么一件事。倘若我爷爷留下只言片语,我们便不必重新开始无头绪的调查。”
出于对遗迹保护的考虑,我们只是沿着旧址外围观测,向导罗利观也是初涉罗家村,生疏程度实在不亚于我们,不过他曾经翻阅过不少相关资料,说道现今的罗家镇布局完全是以先前罗家村为原型,四下走动稍稍有所依靠。罗家村虽然号称鬼域,其实并不见得可怕,丝毫没有电视中那种废墟特有的阴森森感觉。倘若不是罗利观不时提及罗家村的惨案,我都恍惚觉得这是一次郊游远足。
中午我们简单的啃了面包填饱肚子,约莫两三点的时候离开罗家村,走回远路,到达那辆警车罢工的地方。我倏然一凛,觉察空气中布满了不安的负面离子,一阵凉风吹过,飕飕地有点冷。再看旁人,程飒四下里紧张地张望,罗利观则是把手摸到腰间的枪套上,预备随时拔枪。
这时,一大帮人猛然从树林里面钻了出来,他们清一色地穿了迷彩服,难怪一时之间没有发现。而脸色都戴了可笑的面具,或小白兔、或孙悟空、或奥特曼。迷彩服加上古怪的面具本来很好笑,可是瞧着他们手里操持的家伙,顿时把笑意硬生生地吞下。
带头的小白兔面具站出来叫道:“外乡人,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尤其不欢迎你们来干涉我们的事情。你们最好滚的越远越好,否则……”
他掂了掂手中的铁棍,涵义不言而喻。
罗利观猛然拔枪指着他们,大喝道:“谁都不许过来,不然我开枪了!”
小白兔轻蔑地一笑::“打啊,有种你打啊!”
罗利观心狠手辣,居然对着小白兔就是一枪,回头朝我们喊道:“快跑,去罗家村!”
小白兔顿时吓瘫在地,却安然无恙,原来警察第一颗子弹通常是空包弹,于是恼羞成怒,振臂一挥,同伙蜂拥而至。
罗利观叫道:“我替你们挡一阵,你们快跑!”
程飒拉起我的手,忙不迭地朝罗家村跑去。罗利观双手哪敌多人拳,几下就叫人夺下手枪,暴打一顿,好歹为我们争取了不少时间,待到歹徒追到前头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潜入罗家村。那些人却只在外面逡巡徘徊,不敢入内,想必畏惧罗家村的可怕传说吧!
我和程飒累得手脚酸软,躺在地上喘气不已,好久才大着胆子查看,那些歹徒还守在外围,无奈只能呆在村子里面。程飒说道:“我就不信,他们能够把我们困到什么时候。万一晚上不能回去,老板娘自然会通知警方,既然无事,不如我们四下里看看吧。”
“也罢。”我点点头,我们两个外乡人对于罗家村惨案的了解只是源于书面文字,远远不及本地人口口相传的深入人心,是以胆子大的很,权当作明清建筑一日游。
作为一个拥有三千多人口的大村子,罗家村规模极大,布局紧密。整个村子呈棋盘型布局,错落有致,村子边缘都是高大的房屋围墙,四面入口处却都是可以严密守卫,与其说是一般的村落,不如说更像一个军事要塞。虽然民国的时候土匪极多,但是这般严密的实在厉害了。
不知不觉之间,太阳逐渐西下,寻找我们的人还是没有出现,我和程飒只得找了一处稍微保存完好的建筑暂且安身。这是一个普通的民居,里面被搬迁一空,只有一口空荡荡的灶台。山里入夜温度越发降低,我拣了一些柴火,点着了两人一起烤火取暖。除了肚子饿得咕咕大叫之外,一切都很好。
我们一边烤火一边谈天,程飒说道:“男男,这五十多年前的罗家村惨案,里面说道死去的僵尸居然会杀人,这使得我想起了一些民俗——赶尸!”
赶尸~~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似乎也曾经模模糊糊听说过,在我国南方的某些地方,倘若人客死他乡,家人欲使其回乡安葬,便请赶尸人将尸体赶回来。
程飒又说道:“我在想,既然赶尸人可以将尸体鞭打赶回来,若是技巧更加高明,是不是能够操控尸体杀人呢?更何况,赶尸的发源地,不正是湘西这一带嘛?”
我听得毛骨悚然,捂住耳朵,连连跺脚埋怨:“别说了,别说了。你也不想想我们目下的状况,一想起这个村子乃是五十年前僵尸杀人的场所,怪谌人的!”
程飒无奈地住口,我们相依在一起,咕咕的肚子终于敌不过一天积累下来的疲惫,迷迷糊糊入睡。
忽然身子一震,我猛地张开眼睛,却见自己躺在铺了草的地上,脑袋刚刚从一块木头上摔下来。此刻灶台里面炉火细微,叫人大骇的是程飒竟然不见了!
我胆子本来很大,但是毕竟有个极限,更何况在这种孤孤单单地状况下,心头胡思乱想,便出去寻找程飒。今夜不过初二,没有月亮,星光也被浮云遮住,四下里一片漆黑。但见天空中飞舞了无数红色的小点点,大过萤火虫,齐向一边聚拢,我也本能地循着光亮前行。
那红点越聚越多,汇集在一块寸草不生的空地上,竟然如路灯一般明亮。空地中间站了一个人,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袍子,背对着我。似乎觉察周围有异样,转过头来。我大骇失色,这不是人!而是一个长角的面目狰狞的恶鬼!
我惊地正要呼叫出来,倏地背后伸出一只手,活活捂住我的嘴巴,然后把我拖下草丛。我拼命挣扎,那人力气好大,直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男男!”
我这才送了一口气。
我们躲在草丛的中,透过缝隙望出去,仔细一看,其实那并不是恶鬼,不过是一个人头上戴了一个恶鬼的面具罢了。光线黯淡,我又心慌慌,不免看花了眼。
那鬼身躯舞动,使得红点绕着他飞行,我看地不免奇怪,自言自语:“他在干吗?好像在举行某种仪式?”
程飒也奇怪,低声说道:“是啊!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人跑到可怕传说的废墟村子跳大神,邪门!”
随着鬼的舞动,渐渐地在寸草不生的空地上袅袅冒出一团团半透明的氲氤,浮在半空。此刻临近午夜,罗家村被树林包围,本来湿度就大,雾气浓厚很正常。可那初始不过一团白气,越来越清晰,头部竟然形成犹如骷髅的外貌,哭啸着徘徊,似乎有无尽的幽怨无法诉清。
我不由得攥紧程飒的胳膊,轻轻摇动问道:“你……你,是否看到了奇异的东西飘来飘去?”
程飒颇为诧异地瞥了一眼,说道:“没有啊,只有那个跳大神的鬼。怎么了你?”
“嗯,没事,没事。”
我放松抓住他的胳膊,只有我看得的到,莫非是传说中的鬼魂?即使鬼魂,我也从未亲眼看到过,它们拖着彗尾,四处游荡,怨气迎面扑来,使人艰于呼吸。鬼魂犹如叫一个漩涡吸引,绕着鬼逆时针旋转,越来越急,倏地极快转入鬼体内,后者猛然一震,抽搐地挺起胸部,上下起伏,许久才平静下来。
夜寂无月,如此可怕之鬼行这般诡异之事,不免叫我们心惊肉跳,潜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目视着鬼吸足了鬼气,转过身背对着我们,随手丢下面具,缓缓离开。红色的袍子消失在黑夜里,那小红点也相继散去,不见踪影。
我们大着胆子上前,走在空地上,犹如被灼烧过的土地一般,袅袅冒着烟气,我拾起那个鬼的面具,翻来覆去地打量,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木制面具,也没有多大稀奇。从正面端详,那鬼面具色彩红白相间,唇下尖牙毕露,额头长了一双长角,面貌栩栩如生,甚为骇人。
我把面具交给程飒,枉是才学比我高,他也琢磨不出什么道理,于是随手带了,两人又重新回到方才的民居,添把柴火,使得原本湿冷的破屋面顿时又暖和起来了。
我不悦地埋怨说道:“方才你去哪里了?要知道,我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你失踪,吓都吓死了。”
程飒讷讷解释道:“我不过见到炉子里面柴火烧尽,天又冷的厉害,本想出去找一点柴火的。哪知道却看到了很多小红点在空中飞翔,我觉得好奇,就跟着过去了。”
我还垮着脸,于是他软下来哀求:“真是抱歉,累地你担惊受怕,下次我不会了。”
我无可奈何地戳戳他的脑门,恢复大姐的口气说道:“还有下次。唉,什么时候你再成熟一点,我便放心。”
程飒靠过来,伸手从后面把我拥住,脑袋好不客气地搁在我肩膀,呼出热气,吹得我脖子痒痒,不由得娇笑道:“好了,别闹了。好好休息,说不定明天救援人员就到了。”
两人相拥取暖,虽然环境简陋,亦是有一份温馨的情感。不知不觉东方晓白,只听见远远地传来警车特有的警笛声响,急忙推醒程飒,高兴地说道:“你听,有人来接应我们了。”
程飒大喜,拉着我急急忙忙地循着警笛声响前去,果然看到村子的一个入口处停了好几辆警车,望到我们的突然出现,原本凝固在脸上的紧绷顿时融化。罗利观猛然窜出来,只见他鼻青脸肿,被人揍得好不客气,行动自如,显然不过受了皮外伤,他焦急地问道:“你们——这一夜度过了……”
纯粹是废话嘛!
但是我可以理解他的意思,素来罗家村废墟流传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传说,以至于无人敢接近,我们能够平安度过一夜,真是奇迹啊!
然后听到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小罗,我说过罗家村旧址的传说都是无稽之谈,你们偏偏不相信。你瞧,何男小姐和他的男人不是安然无恙嘛?放着这么一大块地空着实在浪费,不如赶快开发,为我镇再增添一处旅游经典。”
原来宁镇长腼着大肚子也过来了,其实仔细一想,若是镇子里面邀请的客人都遇上什么意外,那镇子还有安全感嘛?以后谁还敢来?所以他也格外关切。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