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2 / 2)

罗利观大怒,宁镇长不是罗氏族人,自然不会有他们的情感,对于罗家人来说,罗家村旧址就是如同耶路撒冷对犹太人一般重要的圣地。慑于镇长威势,罗利观敢怒不敢言。

我们坐上了车,循着几辆车子新开出来的临时公路回到旅馆,一下车我急忙问老板娘:“老板娘,有吃的嘛?甭管酸的辣的,统统上来!”

三顿饭不吃,饿死我了!

老板娘知人体贴,赶快做了几道应饿的饭糜给我们。我放弃淑女的矜持,狠狠吃了一大盆,直到小肚子滚圆,才心满意足的拍拍,打个饱嗝。

罗利观还陪着我们,我吃饱了肚子才留意到他,问道:“唉,昨天,你还好吧!”

罗利观苦笑:“还行。那些的恶棍,都是镇子里面的人,所以不敢真面目见人,对我也不敢怎么样,好歹我还是一个警察。被狠狠打了一顿之后,夺走了手枪,砸坏了警车。我步行了好几公里才回来。因为天黑,那里的地形不大好,一直拖到今天才来找你们。你们没有遇到什么怪异的事情吧!”

程飒正要张嘴,我心念一动,使了一个眼色,顿时逼了回去,掩饰说道:“没,没什么。倒是我们昨天忽然想到,既然那凶手是借助僵尸杀人,会不会和湘西的赶尸有关呢?”

罗利观若有所思,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这点我们倒是没有想到,我先回去查一下资料,今天你们就呆在这里,哪里都不必出去了,好好休息。安全第一!”

我先洗了一个澡,下午好好地呆在房间里,和程飒一起琢磨着面具和恶鬼的事情,当程飒问道为什么不把此事说给罗利观听,我叹道:“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只是隐隐有一个感觉,不安的感觉。所以暂时不说的好。”

约莫到了傍晚的时候,镇政府忽然派遣专人专车过来,说道宁镇长代表政府,召开一个晚宴,正式欢迎我们光临罗家镇。我顿时感到摸不着头脑,心想我们在宁镇长的眼里,或许连豪阔一点的游客也比不上,怎么一下子抬到了这么高的地位?由于这次过来只是打算短途旅行,携带的不过一些贴身的衣物和外套罢了,没有正式场合的礼服,情急之下,央求老板娘,借了她的衣服。好在两人的个头身材差不多,唯独我长了一张娃娃脸,穿上老板娘成熟的衣物稍显怪异。

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我们居住的旅馆和镇政府大厅不过五百多米远,方才坐上汽车,又忙不迭地下来。宁镇长在门口就迎接,高声叫道:“两位贵客,欢迎来到我们罗家镇,请进!”

我和程飒进入大厅,与上次大众化的宴会不一样,这次规模不仅小了许多,而且格式也改为西洋式的自助餐。以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为此曾经特意向程飒恶狠狠地补了一通,今次脸面保住了,不至于出洋相。

出场的多是当地的头面人物,上来一番无营养的客套话,我最烦这些,虚情假意应付了几句,正好宁镇长过来邀请,乘机逃开,统统丢给程飒。

宁镇长此人,身材极为高大肥胖,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看上去非常雄壮,和娃娃一般小个子的我呆在一起,相差几乎两个头,尤其好玩,即使说话他不得不低头,我则是抬头到脖子酸。当即宁镇长坐下,拣了一些生菜沙拉加奶油,边吃边谈。

“何男小姐与我接触不多,或许对本人有诸多误会……”

我冷冷地说道:“我曾经听说,上个月连续有数个罗家的人惨遭杀害,镇长不仅不积极调查,反而一再极力隐瞒,至少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这难道仅仅是误会一说?”

我要了一杯红酒,呸!洋鬼子的酒酸的要命,表情有点失态,宁镇长见到急忙说道:“既然何小姐不喜欢转弯,我也明说了,罗家之人,对我多有误导!”

“是吗,请问从何说起?”

宁镇长说道:“你可知,罗家镇人口多少,而罗家之人又占多少?”

我自然摇摇头,宁镇长于是说道:“我镇是一个四万人口的中等城镇,自从环保观念深入人心之后,我镇最初的营生从伐木转变旅游,每年约莫有百万游客来我镇。他们不仅仅是我镇四万居民的衣食父母,更是为周边五镇八乡二十万人带来了除种地以外唯一的收入。而罗家之人,即使加上妻孺,也不过三千人多。假如我们一旦公布本镇发生离奇命案,顿时游客会锐减八成,半年之内无法恢复元气,本镇居民收入减半,周边之人甚至连柴米钱都是问题!你且说说看,是二十多万人的营生重要,还是那三千人之中的极少数几个,或许就是那么一两个遭到厄运重要?”

我愕然,辩驳不出。其实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有破绽,甚至是强词夺理,然而却不知如何反击,顿时沉默难言。

许久我结结巴巴说道:“那……那,总是不能坐视他人性命于不顾嘛?”

宁镇长微笑道:“我虽然反对大规模人海战术似排查,但是暗地里的秘密调查我却是没有意见,所以我也是支持邀请你们二人过来。罗家之人怪里怪气,谁知道得罪了什么可怕的家伙!”

我好奇地问:“可怕的敌人,怎么说?莫非宁镇长知道一二?”

宁镇长谦虚地说道:“知道谈不上,我也是根据自己所得资料推测而已。罗家之人的先祖,其实是太平军西征元帅罗大纲的族人,西征之时,不知何故来到了现今罗家村的地方,从此隐蔽不出,倒是逃过了太平天国覆灭之祸。但是罗家的福气,未必是他人的福气。其实当地尚且住了不少土人,外来客居,自然相争厉害。土人虽zhan有地利,但是人心不如罗家人气,武器有低劣,铁刀怎么敌得过排枪大炮呢?土人终于招致灭族惨祸,立下毒咒:即使有一子孙在,世世代代报仇雪恨!罗家人祸延三代!”

我哑然,说道:“太平天国年间,却是一百五十多年前,而初次发生惨案,则是民国年间,相隔一百多年。纵然仇深似海,百多年过去了,也应该淡忘了。”

宁镇长反问道:“听说何小姐的祖父是抗日英雄,但是全家被日本人杀害,这个仇恨,你们可曾忘却?”

我沉默片刻,说道:“国仇家恨,哪是这般容易抹消。何家有家训:凡是何家子孙,终生不得与日人交往;不得踏入倭土半步。违者名字不列族谱,不得迁入祖坟,永为世人唾弃!”

宁镇长说道:“纵然一个甲子过去,你们仍然念念不忘,自然那些土人的后裔,即使百多年过去了,也是把仇恨铭刻在心。”

“我且听说过。”宁镇长说道:“那罗家之人,崇拜邪教!”

我心头一凛,问道:“邪教?”

宁镇长说道:“罗家的人时常秘密崇拜,倘若只是祭奠先祖,何不公开大方地举行,其中定是有猫腻,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这十几年来,总是有外地人在罗家镇神秘失踪,使得我怀疑是不是那些罗家人在搞鬼!”

我吃惊地说道:“这里居然有人失踪,不是罗家的?”

宁镇长沉思说道:“正是,我曾经亲身经历。我本是*时期上山下乡的大学生,和其他很多同学一起在本地伐木种地。然而却是有一天,我们其中的一个女生忽然失踪,寻遍了整个森林也不见踪影,此事一直在我心中悬疑,不得解开!”

事情越来越出乎我的意料了,不知道如何整理出头绪。随后我简单吃了一点,结束宴会回去。我自诩聪明之极,可是宁镇长时常辩驳得我哑口无言,这份口才罕见,心中好奇问道:“镇长是出身哪个大学什么专业?”

宁镇长说道:“我是南京大学哲学系出身。”

原来如此。

宁镇长又微笑说道:“这身礼服,过于成熟了,不太适合你穿。何男小姐是象牡丹一样高贵美艳的花,更加般配华丽的衣装。代我向湘玉问好!”

湘玉?我正想开口问是谁,转念一想,便明白是老板娘。看来镇长与老板娘的关系不一般啊!

回到旅馆,罗利观正与老板娘坐在前台聊天,见到我们过来,微微一笑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宴会上我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想必不是他的身份地位不够,而是宁镇长嫌他在场的话,未免不太方便说话。至于宁镇长与罗家之间的谁是谁非,总不能三言两语就被说服,有失偏偏,我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需的好好查看一番,才能再下定论。

我说道:“似乎你是专门在等候我们,有什么急事?”

罗利观说道:“真的和你们估计一样,和赶尸这事情有关!”

我们不由得一震,叫道:“什么!”

程飒难掩喜悦之情,自然是为了自己的猜测正确而高兴,上前两步问道:“莫非你找到了证据?!”

罗利观说道:“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一些事实说明,无论如何,这次的杀人事件与赶尸有关!”

罗利观清清嗓子解释道:“赶尸这一习俗,是湘西自古以来。假如赶尸,自然需要尸体了。但是本镇十多年以来,一直推行火葬,确认死亡之后都是火化。即使去墓地寻找,那么也只能找到几十年前的骨殖而已。周边地区,却有少数农民,愚昧之极,坚持土葬。经过我们的辛苦调查,发现前几天有人死去,偷偷埋葬之后,过了几天坟墓居然被盗挖,尸体不翼而飞,所以我开始怀疑了!”

我心中则有几分疑虑,说道:“赶尸真的那么悬奇,一个人死后,怎么还会动弹?”

程飒说道:“其实我也心有疑虑,不久之前,我阅读杂志的时候看到过,赶尸其实不过是一个骗局,早被人揭穿。大概在共和国初期,湘西匪患成灾,于是多有解放军战士驻守。一日,两位解放军战士巡逻时候,发现两人,前一人穿短衣,左手腕上提着个竹篮之类的东西,手中执一个旧灯,仿佛有点火光在前面亮着。口中念叨:吆死人的!后一人身上穿着又长又大的黑袍,没有衣袖,有些臃肿气象,头上似乎有点黑而鼓,上身僵直,走路的挺怪,硬邦邦的,极不自然,却一步步有节奏地往前移动。两个战士正在疑惑,后面有商队赶上来说道是赶尸。但是却更加激发了战士们的疑虑,心想人死如何动作?于是暗中追踪,终于揭破了秘密。原来尸体是真的,但人则是两个,一个在前面打灯笼,明摆着,叫做‘吆死人的’人;另一个把尸体挂在自己的身上,整个儿一起套在既长又大的黑袍里,挺起腰背,承提着尸体。这便是赶尸的秘密!”

罗利观眉头一皱,说道:“你们不是湘西人,不了解个中的文化风俗,其实赶尸乃是真实存在的玄妙秘术。但是这几十年来极少见到,反而倒是叫一些江湖术士的耍把戏骗钱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说道:“好了,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晚上我会做噩梦啊!”

罗利观、程飒二人相顾莞儿,一直再旁边倾听我们谈话的老板娘微微一笑说道:“我去冲茶水。”说着扭动腰肢出去。

我目送老板娘离开,虽然她不是及其漂亮,但是风情万种,极有女人韵味,叫我羡慕不已,心中暗想何时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我突然想到,问罗利观:“唉,老板娘听口音不像是罗家镇之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罗利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还得从无双说起。”

“无双,莫不是那个沉默不语的女孩子?”

罗利观点点头,说道:“但是并不是无双想沉默不语,而是她天生乃一哑巴,无法开口说话。”

我啊的轻轻叫唤一下,为无双可惜。

“其实,无双也是罗家人的后裔,而且不是一般人家,正是临危授命的那位几十年前族长罗元应的后代!在最终战斗中,元应族长和他的妻子一起身死,留下一个孩子,传到了无双这一代,这女孩子可怜,不仅天生残疾,而且父母在她十二岁那年双双遭遇车祸身亡,小小年纪就孤苦伶仃,光光留下这座旅馆。那老板娘佟湘玉,则是无双的远房亲戚,因为丧偶,被夫家认为克夫赶了出来,流落到罗家镇。从此两人相依为命。老板娘美丽大方,精明聪慧,这一寡一少,居然把偌大的旅馆经营的井井有条,算是奇迹。”

说话间,无双托着茶水进来,一声不响地把茶水递给我们。

我见无双年纪比我小好几岁,一头秀丽乌黑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辫,额头留有刘海,发丝垂下来,遮住了眼眸,映在雪白的肌肤上,我见尤怜。转身正要离开,我拉住她的小手,说道:“等等……”

我取下手腕上的玉镯子,递给无双,说道:“我初次来到这里,见到妹妹特别喜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无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顿时局促地呼吸加快,看到老板娘回来,求助地放出目光。老板娘笑道:“既然是何姑娘的心意,无双就收下吧!”

无双害羞地低下头,我帮她戴上镯子,无双口不能言,只能望望我,眼中含着高兴。

我对老板娘说道:“对了,宁镇长要我向你问好!”

老板娘低低骂了一声:“这死老鬼……”

话中却带着二分微嗔三分温柔五分娇媚,看来关系果真不是一般啊!

不过我倒是奇怪,老板娘你宁镇长关系暧mei,但是罗利观又放心地把我们托付给她,毫无顾虑。老板娘能够在这种景况下保持中立,大概她手腕过人吧!

倏然罗利观的手机嘀铃铃响起,他赶忙掏出接听,只听嗯嗯的答应,脸上微微泛出兴奋的红晕,挂掉对我们说道:“鬼……又出现了杀人了!”

我顿时跳起来,叫道:“快,我们何不快去,说不定能够逮住他呢!”

程飒挖苦说道:“咦,刚才不是被我们说说就害怕地不敢睡觉。今次过去,说不定见到真的僵尸呢!那你如何了?”

我脸一红,吹牛道:“怕什么,大不了今夜熬到天亮!”

大家哈哈大笑!

罗利观素来爱公车私用,此次当然也不例外,警车就停泊于旅馆外侧。我们坐上汽车,罗利观一边把握方向,一边以步话机不时联络现场警方人员,取得详情。他语气平和,甚至带有一点兴奋,向我们说道:“哼哼,这回可不像前两次那样猝然不及,我们可是做了惊心准备,不禁警力加强了一倍多,更是在关键交通要点设卡,看你这个恶鬼往哪里逃,我倒是想看看,你那背后的真正面目!”

倏然步话机声音变响,大的连我们都听得见,显然情况危及,罗利观脸色突然变掉。

“他出来了……咦,走路的方式好怪,怎么是跳呢?”

“——他要突破路障——”

砰砰!清脆的枪声如同放鞭炮一般响起。

“……他是人嘛?打这么多枪没事?我们在玩《生化危机》?”

“啊!救命!大队长救命……”

步话机戛然止住,只有一片嗡嗡的电子器械嘈音。

车子里面一下子静寂下来,安静地好像漆黑的深水下面,压抑无比。许久,罗利观恶狠狠地叫道:“抓紧了,我要赶过去!”

车子猛然加速,飞快地向前奔驰,到底事发现场——一栋老式别墅,外沿墙壁布满爬山虎,在黑漆漆的夜里更是犹如一头恶兽蹲伏在地上。别墅边上停泊着两辆警车,以奇怪地姿势趴在一起,车灯损坏了一半,只能发出黯淡的光芒,不时警笛有气无力地响了一下。

罗利观脸色惨白,颤抖着手抓起步话机,叫道:“总局,总局!第四小队遭遇不测,需要支援,需要支援!”

他拔出手枪,打开保险,推开车门出去。我急忙拉开车门也想钻出,程飒倏然拉住我的衣角,轻声说道:“危险!”

我反问道:“此刻到了现场,难道在车子里面一样安全嘛?”

程飒见我固执,心中晓得无论如何劝阻不过来,叹了一口气,拉开车门随我一起出来。

现场有股难闻的味道,好像是屠宰场里面的血腥混杂着腐肉的味道,我眉头皱皱,四下里小心翼翼地走动,天色黑暗,路面也看不清,脚底忽然踩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咔嚓轻微的一下,似乎什么东西踩破了。我眉毛卷了起来,莫不是烂泥?

我拿起随身携带的打火机,打亮火苗,黯淡的光芒一时叫我无法看清,只能凑上前。我徒然一震,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心头顿时涌起一股腻心,忍不住转身蹲下,喔喔呕吐。

程飒一直在关注我,见我不对劲急忙过来,奇怪地看了看地面,脸色突然大变。可能他向来玩变态的行为艺术,承受能力强于我,居然只是摇摇晃晃身子,转身把我扶开,可是我贴近他的时候,瞧见他亦是脸色煞白!

地面上,乃是一具警察的尸体,令人恐怖的是他眼窝处,被硬物活生生地击穿了一个碗口大的洞穴,方才我正不小心一脚窜到他的眼窝里,把脑浆都踩了出来,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利观赶过来,我摇摇头,虚弱地说道:“没事……”

罗利观带着手电,也看到了这般惨烈的情景,脸上越发肃穆,叹气说道:“程先生,请带何小姐下去休息休息。”

程飒搀着我来到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让我坐下,苦笑说道:“我说过,不要下去。你偏偏不听,脾气比枫二姐还倔。”

明明是二妹你性子顽固,居然扯到我头上来了。我瞪着眼睛正要反驳,忽然路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接着站了起来,一个人,摇摇晃晃向我们跳过来。居然有人活着,我叫程飒过去帮忙,待到那人快来到跟前,带来的一股劲风叫我觉察不对——什么人身上,会有一股像是泥土里面腐尸的味道?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是跳!

“僵尸啊!

我吓得尖叫起来,浑身酸软,程飒亦是两腿打颤,眼看那怪物要到跟前,只听砰砰两声,那怪物一弹,又是轰隆的一下,怪物整个脑袋忽然消失,啪嗒跌倒在地。我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到罗利观手中拣来一把霰弹枪,这才轰掉了怪物的脑袋。

罗利观凑上前来,拿枪口捅捅僵尸,惊异地说道:“想不到,世上真有赶尸这一回事。我以为只是存在传说中,现下才确信了。”

方才我一顿顿惊吓,都手脚发麻,只看着罗利观查看僵尸,确信真的已经不会动了,这才好奇心压过恐惧。所谓见怪不怪,今天也吓够了,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僵尸,拣了一条树枝捅捅怪物,倏地僵尸又是一动,我大骇,又活了?

却见僵尸颈腔里面飞出一只红色的小蝴蝶,犹如着火一般的耀眼,在这漆黑的夜里特别醒目,飘飘荡荡飞向天空。

“冥蝶……”

程飒喃喃说道。

所谓冥蝶,家乡故老相传,如火焰般耀眼,乃是冥界使者,带走幽魂。听着程飒的低语,我忽然一震,昨天晚上,我们见到地那许多的红点点,不时飞在高处的冥蝶嘛?我又想起,以前罗元应写的信上,亦是提及过化作僵尸的尸体上飞起过火一样的蝴蝶!难道鬼正是凭借冥蝶控制尸体?

我倏然打了一个寒战,似乎幽幽瞧见,那鬼面具狰狞,一身红袍,做法操纵冥蝶作恶!

“跟住它!”

我喃喃自语,动作快捷地站了起来。心中隐隐有股感觉,若冥蝶真是鬼操纵僵尸的道具,那么跟随冥蝶就可以找到宿主。

程飒先是一怔,与我生活如许,立即明白了我的想法,拉着我的手赶上前。倒是罗利观疑惑万分,搞不懂我们的意图,闷声不吭地离开。我叹了一口气,他终究不敢信任我们。然而过了不久,背后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发动声音,罗利观驾车赶上前,拉开窗户摆摆手叫道:“上来!”

原来误会他了。我脸一红,幸好夜黑,没让人瞧见。那冥蝶看似慢悠悠地飞翔,其实速度很快,转眼竟然过了一两公里。罗利观思维缜密,考虑地比我们周到,若单纯依靠两条腿子,如我这般缺乏运动能力的人而言,绝对在半路上晕倒。

冥蝶周身通红,在漆黑的深夜里极为明显,我们不紧不慢地*在一百米之外,唯恐太近了,不小心惊动宿主鬼。汽车驶入森林,树枝越来越密集,不得不放弃车子,步行追踪。好在路途依旧不远,前面豁然开朗,这不是罗家村废墟嘛?

罗利观一阵踌躇,终于下定决心,步入罗家村废墟。我们快步追踪着冥蝶飞入昨天那片空白的地面,寸草不生,很显眼地站立一个人,远远望过去,看不清面目,却是一身鲜艳的红色裙装,长发垂下及腰。鬼,竟然是个女子!

冥蝶轻悠悠地停在了鬼的手腕上,在这个距离,已经容人发现对方。在我们追向鬼的时候,鬼也觉察到我们的到来,她大吃一惊,想不到居然会有人跟踪过来,慌忙一挥手,转身逃开。

顿时一大群冥蝶扑将上来,将我们团团围住,到处是红色的小火点。可是冥蝶毕竟只是幽魂的使者,于活人同普通蝴蝶,阻碍了我们几分钟,被被打死不少,一哄而散。罗利观见了鬼,血海深仇,举起手枪大叫:“受死吧!恶鬼!”

砰砰……直到传来咔咔地扳机空扣声,那鬼身子一歪,显然被打中,挣扎着往前逃去。毕竟步履蹒跚,在被追上之前,鬼倏然跑进一个山洞,待我们进去,却已经不见了。

这个山洞只是浅浅的一层,完全是个死胡同,罗利观打开手电筒,四下照亮,但见地上铺了一件鬼的红裙,却人影无踪。我们不由得面面相觑,跑哪里了?

我蹲下捡起了鬼的红裙,猛然哈的一声,吓了一跳。

“怎么!”程飒护卫上前。

原来红裙下面竟然覆盖了一具骸骨,蜷缩成一团,因为有两个大男人在场,我稍稍壮大胆子。罗利观饶有兴趣地蹲下,仔细查看骸骨,以他警察的专业知识,分析道:“这具骸骨骨盆宽大,显然是个女人;颅骨缝隙刚刚愈合,死前她才二十多岁。从风化程度看,这是一具五十多年前的骸骨,说不定就是罗家村当年惨案的受害者之一,因为地点隐蔽,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真是可怜的女人,大概她想躲避追杀,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罗利观却恶狠狠地说道:“鬼在哪里?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将她挖出来!”

然而我们最终失望地发现,山洞地方狭小,又是全岩结构,根本容不得藏身,说不定鬼早就借土遁逃走。罗利观垂头丧气地放弃,一夜劳累下来,坐在岩石上休息。

“等等……”

程飒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站起来四下里查看,说道:“刚才疏忽了,你们看。这个洞穴,其实是人工开采的,不似自然形成。而且,那具骸骨虽然是死于几十年前,但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土掩盖,你们不觉得奇怪嘛?这说明这个洞穴常有人过来,骸骨说不定是出于某种原因而故意放置的。”

我点点头,极有道理,但是猜不透是为了什么,我问道:“方才我们路过的那块地好奇怪啊,黑黝黝的寸草不生,怎么回事?”

罗利观说道:“据说那是以前火化死亡村民之地,之后又掘开埋葬,由于怨气太重,所以寸草不生。”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原来昨天看到的恶鬼指挥冥蝶,驱使的那一团团怨灵,竟然就是以前死去的村民。

罗利观阴沉沉地说道:“刚才你们有没有觉察,这个鬼的身材,象极了一个人?”

我心头一颤,其实第一眼看到就认出,只是念叨那个人温柔可娟,怎么会是恶鬼?程飒毫不犹豫地叫道:“不会,老板娘怎么可能是鬼呢?”

罗利观说道:“仔细一想,老板娘来之前,罗家镇一直安安稳稳的。唯独在她过来后的几年,不平常的事情就接二连三出现了?其中定是有猫腻?”

“我……我还是不太确信。”

罗利观说道:“恶鬼叫我打伤了,等会儿过去验证,若是老板娘有伤口,她便是恶鬼!”

不久天亮,我们疲惫不堪地回到罗家镇旅馆,却不见老板娘,无双一人,不禁使得我都有些疑惑,吵闹起来。只听上面娇媚地说道:“谁一大早这般吵闹,难得可以有个休息天睡觉,都叫你们搅黄了。”

老板娘一身淡黄睡袍,款款下来,头发未梳,睡眼朦胧,有股慵懒美人的味道。罗利观正要直言不讳,我拦住他,这件事情还是女人出面比较好,于是吞吞吐吐说了我们的怀疑。老板娘咯咯娇笑:“什么,我是恶鬼?好有趣!你们不信,无妨,反正人家不是黄花闺女了,这点也看淡,让你们瞧瞧。”

说着,老板娘缓缓褪下睡袍,和很多女人一样,除了一条小小棉制白色内裤,不戴文胸。但见老板娘身姿迷人,肌肤细腻,好似刚剥出来的荔枝。我看得目瞪口呆,程飒更是眼珠凸出,我慌忙遮住他的眼睛,老板娘笑吟吟问道:“还有一件……”

“不必不必……”

老板娘身上毫无伤疤,自然不是鬼。于是罗利观讷讷退出,我和程飒草草吃了一点点心就上chuang休息,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老板娘房间有个男人的声音。我一怔,宁镇长。

原来他们在一起啊!

这般私情,难怪老板娘宁可马上下来脱衣供我们检查,也不敢暴露宁镇长丝毫。唉,事情越来越复杂,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祝新婚快乐!

姐男笔

七月五日

何男的第五封信

麒,

你好!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联系你啊!真的很奇怪,用寄信这种古老的方式。我把信函寄到了上海的姨夫家,委托黑猫杨过送至青蝠酒吧转交于你。我不知道是否有效,因为你不时地外出,真希望你能看到信笺及时赶过来。我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我无法应付的麻烦!

看到这里,你一定偷偷在笑:想不到也有聪明又好强的何男无法应付的事情!笑吧,尽管笑吧!我不会发火的,因为这件事情真的超出常人想象。

此刻我在湘西张家界附近的一个小镇罗家镇上,几十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宗可怕的惨案,一千多人离奇被害。我爷爷曾经亲自过来解决,但是他却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你与我爷爷相交甚深,或许你知道些什么。到了目前,这里又发生了系列惨案!我曾经亲眼目睹了一个假扮恶鬼的家伙,以冥蝶操纵死尸杀人,而她又在我们的追踪下神秘消失。一切的一切都令我迷惑不已,只能求助于你。如果你看到此信,请尽快赶过来!我有预感,假若你来迟了,连我自己的小命也难以保住!

另,我的字歪歪扭扭写地象小学生,这点你不许笑我。不然我和你绝交!

祝——安!

你的何男

七月五日

何男的第六封信

二妹,

新婚愉快!

仿佛是上次遭罗利观打伤的缘故,鬼顿时销声匿迹,好像世间从来没有过一样!当我们再次去罗家村旧址的山洞中查看的时候,连那具古老的骸骨都不翼而飞。幸亏已经勘破了鬼的作祟方式,为了防止鬼再次归来,严密注视,一旦发觉冥蝶的踪迹,立即报告。于是一连几天都是平平安安,假若真是如此就好了!确认罗家村无恙之后,宁镇长强力推行开发,纵然罗家人千方反对,因为人少力寡,声音微弱,罗利观愤怒之极了!与宁镇长冲突几乎一触即发,作为外人,我只能冷眼旁观。

这些天一直呆在旅馆里面,倒是和无双攀上交情,这个女孩子其实很可爱,稍微打扮一番,就是不错的人儿。唯独可惜口不能言,程飒查看后认为是声带发育不全,如果带到上海大医院里去,尚有治愈机会,我暗下决心,一旦事情解决,我就把她带回上海。

无双平时交流,主要靠打手势和写字,她没有学过哑语,所以只能表达简单的意思,若是更加复杂的想法,只能依靠写字,时常怀中拽着纸笔。这天她忽然抓着一把纸匆匆来到我面前,写道:“离开这里!”

我奇怪,问道:“为什么啊?”

无双焦急地满面愁容,秀眉蹙起,唰唰写道:“不要问为什么,你尽快离开就好!”

我没气好笑说道:“事情都还没有解决,我怎么能随意离开,不然何家的脸都丢光了。再说……”我拉住她的小手,“我带你去上海,看好你的嗓子,让你从此能够开口说话!”

无双无可奈何地叹气,依旧无声,这时传来老板娘的呼叫,无双依依不舍地离去。

为何无双这般祈求我离去,大概她是怕我卷入纷争,其实我老早处在浪尖了,哪能及时抽身?这傻孩子!

入夜,我沉沉睡着了,忽然觉得胸口闷的慌,额头冷汗淋淋,经不住张开眼帘,却是一片红色的耀眼女子汉装衣裙摆对着我,觉察到我的惊醒,她挥动马尾辫,缓缓转过身,正面青白相间,唇若血红,獠牙毕露,相貌狰狞!

鬼!

我倏然受惊,只觉得顿时血液倒涌,意识陷入不可拔出的地步。她要干吗?莫不是我坏了她的好事来报仇?明明显掀开被子逃之夭夭,然而整个身子犹如浸在冰水里僵住了,死死盯着鬼,但见她伸手过来,方接触我的身子,倏然如同触电了一般缩回,立即转身跳下阳台!

她怕我!

我也莫名其妙我身上有何奇异,此刻肢体运动自如,掀开被子跑到阳台上,二楼的阳台并不是很高,稍微有点运动能力的人即可安然落下。我看到鬼轻轻飘到草地上,远远逃开。

追上去!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不知道何时起这般勇敢了。一咬牙,也跟着跳下阳台,落在草地上,固然摔了个仰八叉,不痛不痒,拍拍衣服追将上去!

老板娘的旅馆本坐落在荒凉之地,此刻夜深人静,街道上毫无半个人影,只有那一前一后两个红色和白色的身影。似乎鬼的伤尚且没有完全愈合,跑动起来蹩脚的要命,连我这个运动白痴都跟的上,渐渐地相隔不远,鬼猛然跳到一对灌木里,我急忙拨开转入,视线豁然开阔明亮。

眼前的空地上,以奇特的阵势布满了几百只蜡烛,烛火随夜风舞动,甚是光亮。蜡烛阵中心处,站立了一个女子,身着汉装式样女子素服,头发扎成一个发髻,甚是妖媚,只是脸上同样戴着一个狰狞的面具,看体型似乎不是方才那个家伙。原来鬼竟然有两个!

我头皮暗暗发麻,心叫不好!摆明了鬼故意把我引诱过来,部下如此方阵,是取我性命还是另做她用?此刻不能转身逃跑,一来估计回路肯定被堵上,二来面对危机若是;落荒而逃,有失体面。我硬着头皮迎上蜡烛阵,对着中心的白衣鬼叫道:“鬼啊鬼!你究竟是何人?面对我你敢摘下面具嘛?”

那鬼微微点头,不知是赞赏我还是嘲笑,不过鬼的纤白玉手则伸向面具,缓缓捋下,她手每向下移动一分,我的心跳就加快十次。突然手腕一痛,我啊的叫了一声,低下头看去,一只红色的冥蝶徐徐从我手上飞走。

糟糕,我着了冥蝶的道,要作成活僵尸!

我的意思越来越模糊,依稀之间看到白鬼脱下面具,仍在地上,然而她的面容究竟如何,残存的意识转眼灰飞烟灭……

“啊——”

我猛然挺起身子,汗水涔涔,此刻天光大亮,鸟语花香。

原来是梦啊!

我不禁松一口气,随手抬起歌手,冷不防怔住。手腕上,明明有个针刺的小伤疤。

我顿时陷入莫名的恐慌,双手抱住脑袋,惴惴不安。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我中了冥蝶的道,也许不久之后我即将成为杀人工具,受到鬼的驱使。脑中记忆的片断依次连续起来,唯独白色鬼的模样还是迷迷糊糊。

我倏然掀开被子,胡乱穿了衣服,早饭也顾不得,跑到昨夜蜡烛阵的地方,依稀残留下痕迹。这果然是真的!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旅馆,程飒正在吃早餐,见到我问道:“男男,一起吃吧。有你最喜欢的豆沙包子。”

“我……”我迟疑一下,“如果我变成了那种僵尸怪物,你会如何对我?”

程飒一怔,显然对我的问题毫不在意,调皮地摸摸我脑袋,哄小孩子一样说道:“傻瓜,你说什么呢?”

我低头沉默不语,安静地离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待那一刻的到来。过了中午,程飒觉得奇怪我为何没有来吃饭,带着饭菜进来,问道:“男男,你怎么了,生病了嘛?”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程飒哭道:“我被冥蝶叮了一口,怎么办呢?说不定我马上也会被变成僵尸!”

程飒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笑道:“被冥蝶叮了一口?我看鬼操纵僵尸,是让冥蝶整个儿钻进去。你可曾听说过,被冥蝶叮过会有恶劣后果?”

传说中倒是一直没有听说相类似的事实,于是我的心绪稍微平静几分,乖乖地吃了饭,呆在房间里打发辰光。

今夜七月十二,是传说中鬼门大开,百鬼夜行入阴间的日子。按照家乡的风俗,应当在屋外供置鲜果酒肉等祭品,供无主野鬼享用。湘西此地,距离江南几千公里,风俗截然不同,老板娘不准备酒菜,却预备了两盏灯笼,挂在门前。挨到晚上,往日灯火通明的街灯尽数熄灭,各家各户点燃了放置在门口的红色灯笼,于是一路看来,红腾腾的一串串糖葫芦一般。于月夜中,尤为阴森可怖。我和程飒不敢外出,呆在房间里嬉闹,听到远处传来铛铛的敲锣声,好奇地跑到阳台上,探身观看。

街道的东面走来一队行列,开头的两盏白色灯笼特别醒目,不时传出铛铛的有节奏敲锣。待渐行渐近,我看到大约有二十多人,个个身穿白色的法师袍子,头戴白色无沿纱帽,个个神情肃穆。初始我以为是特别严谨,近了才看清,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这队行列缓缓向西走去,除了不时的敲锣声外,无人喧哗,格外诡秘。直到他们走远了,我看到楼下老板娘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没有取下灯笼,依旧让它们悬着。

我好奇之极,跑下楼,老板娘正端坐在前台,我问道:“老板娘,今天是七月十二,依我们那里的风俗,应当是避免外出撞鬼了。那帮人却敲锣打鼓,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做什么呢?”

老板娘说道:“他们啊,是指明灯?”

“指明灯?”

老板娘解释说道:“今夜鬼门大开,在人间游荡的野鬼都要聚集起来回到冥界去。然而有的鬼不识得去阴间的道路,所以需要指明灯们开出一条鬼路,供百鬼插踏。我们那悬挂的灯笼,亦是为了百鬼指明道路。”

我点点头,老板娘又说道:“今夜最好不要随便外出,万一撞见鬼就不好了。”

这点两地都差不多。

我转回房间,穷极无聊,到了十点多便将程飒赶出房间,躺在床上数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月光流转,不久雾霭弥漫,旅馆地势低,我且忘了关上门窗,房间里面亦是白蒙蒙的氤氲,仿佛浸在水里。我的眼皮渐渐沉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生的第六感倏然发动,我呵地猛然张开眼睛,月光明亮,清清楚楚地瞧见四个人围在我睡床的四个角。从下往上仰视,他们身穿着素白的衣袍,面上那毫无表情的青白面具,越发狰狞。

我正要喊叫,其中一个手疾眼快,伸手捂住我的嘴巴,其他三个床单一卷,如同麻袋一般扛起来。我被茧困在里面,动弹不得,不时扭动,呜呜嘶叫,惊恐不已。心中却想到,他们怎么能一丝动静都没有就闯进来,其他人呢?

这些人把我带到外面去,虽然裹在床单里面,眼睛可视,依稀觉得往罗家村旧址前行,果然很快到达了树林。冷不防,一条红色的影子飞出来!身形灵活,双脚呈一字弹开,啪啪击中两个人的脑袋,顿时跌倒。

另外两个人放下我,扑向红影子,只见后者又飞起来,一击扫堂腿,就已经把对方击倒,身法干脆利落。她终于落在了地上,那一身红色的袍子,和头上的狰狞的面具,不禁吃了一惊:

鬼!

我见鬼朝我过来,急忙装作昏迷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凭她把床单摊开,放出我的自由,待她半跪下查看我的时候,我瞅准时机,冷不防动手,扯下鬼的面具。

“无双!”

我大为震惊,想不到平时那个温顺可爱的小女孩,便是传说中的杀人恶鬼!

无双先是一怔,然后并没有我想象的大怒,而是带着一股忧愁,双手不住比划,我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你要我赶快离开这里?”

无双点点头,又带上面具,拉着我奔走这片黑森林。我本想询问无双为何做恶鬼害人,但是她口不能言,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随着她飞快地在这个黑森林里奔跑。蓦然无双停住,把我身子一压,示意禁声,藏在灌木丛中。

顺着灌木的缝隙窥视,我看到又是刚才绑架我的那种人,抬着很多熟睡不醒的人走动,依稀之间,我猛然瞄到程飒这人,心中大急。待他们离去,无双拉扯我要走的时候,我死活不肯,说道:“不行,我的表弟也被他们捉住了,我要去救他。要走,你自己走!”

无双扭不过我的脾气,只得无奈地答应我。我们悄悄跟在那些奇怪人的后面,有时我问无双他们是什么人。无双略微一凝思,在我手心上写字,须知手心是人体最为敏感的部位,我感觉到她写道:“罗家人!”

“罗家的人?好奇怪,那他们把程飒等捉去干吗?”

“祭品,复活邪神用的祭品!必须用活人的鲜血,才能使得沉睡已久的邪神复苏!”

我们一直跟踪到罗家村旧址,隐藏在一栋破旧的房屋里面,顺着墙壁缝隙观望。在那片以前鬼吸收过怨灵、寸草不生的空地上,现在则是一些男人正在买力的干活,挖掘地坑,慢慢地运来的人越多,那坑洞挖的也越来越深,难道要活埋他们嘛?真是很奇怪,那些人这么都熟睡着。是不是喂了安眠药。

无双在我手心写道:“他们都中了邪神虺的毒气息,所以都昏迷不醒。罗家人戴着面具,也是为了防备中毒。”

我点点头,寻思我既没有戴面具,也没有中毒?哦,对了,既然无双也安然无恙,莫不是昨天鬼们对我做过手脚?

另外一个鬼,只能是老板娘佟湘玉了,至于她们姑姑侄女为何装神弄鬼杀人,不是我所能够了解,也懒于追究,好歹救过我一条小命。

分神思虑之间,那空地上又过来一名男子的身影,服饰相似,唯独这面具诡异的青色,周边人对他恭恭敬敬,估计是个头头。他到现场指挥,搬迁来无数祭祀器具。这时匆匆忙忙奔过来两个人,向他低声汇报,只听他失声叫道:“什么,居然让那个女人跑了?你们吃什么长大的,连一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

我身子徒然颤抖,这些人把脸面埋藏在面具低下,辨别不出,但是声音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这个家伙,竟然是罗利观!

宁镇长说的皆是事实,从现场的情况看来,他们罗家的人,的确在崇拜邪神,以活人为祭。这些天来,我们一直与狼共舞,没有发觉这厮的真面目!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额头汗水涔涔,眼望程飒落在一边,然而无计可施。

罗利观冷冷说道:“原来被鬼救走啊!哼,两个女人跑不远的,你们在这片林子里面仔细搜搜,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找出来……”

“啊——”

毛骨悚然的惨叫倏然从方才挖掘的地坑中发出!由于地坑呈喇叭口形状,上空下紧,音响效果极佳。撕声裂肺的惨叫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境,猛然间又有无数血肉飞上来,象搅肉机一般,四下撒开。罗利观躲避不及,沾满了血水,狼狈不堪,正想整理一下。地坑中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摇摇摆摆向他扑去,叫道:“救命啊!族长——”

地坑中突地弹出一条肉矛,通!击穿那人的胸膛,一时之间未死,拼命挣扎惨叫,活活地拖入地坑。待到轰轰的几下猛兽吼叫,传彻整个林子,无数夜眠的鸟儿被惊地飞上半空,这才静寂无声。

这血腥残暴的一幕看得众人心惊胆战,我们虽然远在安全区,也是心脏狂跳,几乎拔腿就跑。

那罗利观过了许久才吞吞一口气,说道:“我们的神已经不耐烦了,一定要马上找到那个女人!虽然普通的女人亦是可以顶替,终究不如她管用。何男,你真是上天送上门的宝贝!”

罗利观一直在念叨着我,不禁让我自己好生奇怪,我何德何能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呢?

无双在我的手心写道:“现在你也晓得了,你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关键的钥匙,所以你马上得离开。假若他们得不到你,复活邪神的阴谋将大打折扣。”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但是我狠不下这个心不能丢下程飒一个人逃走。我们有什么办法救他们嘛?”

我望着无双的面具,透过眼孔凝视她的迷离的眼眸,终见无双坚决地摇摇头,在我手心写道:“我们无能为力。我们想过很多办法阻止他们,甚至杀掉了罗家的四大长老,但是根本想不到罗利观才是罗家的族长。我们只能拖,拖过七月十二,邪神便只能再过几十年才能复活。”

我点点头,心想如何才能拖过这段时间,再透过缝隙窥探,不禁脸色大变,暗叫不好!罗家的人晓得于偌大的森林里面追寻两个女孩子无疑是大海捞针,罗利观原是警察,竟然直接从警察局牵过来两头呼呼拖着舌头的凶猛狼犬,然后把我换下未来得及洗涤的贴身衣物供它们辨认气味。

我和无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跑,此刻离他们太近,难道不被立即发现,若是走远一些,或许尚且有逃脱的机会。不过走了片刻,两条腿终究不如四条腿,背后汪汪声音大作,甚至来不及上树躲避,那恶犬就扑上来。顿时觉得左脚小腿肚子钻心的疼痛,一软摔倒在地上,那恶犬死活不肯放开。无双大怒,纤腿弹起,踢在恶犬的肚子上。俗话说狗铜头铁背软肚子,呜呜惨叫几声,落荒而逃。

无双焦急地看着我,马上撕下衣服为我包扎,纵然止血了,依旧痛不可挡。她扶着我勉强走了几步,稍稍一用力,肌肉如同锉子摩擦一样,额头上满是冷汗,几乎支撑不下要晕倒。

我摆摆手,忍着痛说道:“不行了,无双,你是没办法带走我的。与其拖累你,不如你赶快离开这里,反正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你想办法来救我,暂时委屈一下,亦是无妨。”

无双犹豫一下,眼见手电筒光柱乱窜,不刻便是追上来,终于狠下决心,转身离去。

我拖着伤腿,倚靠在树干上,凝望那小小的红色身影渐渐消失在林子深处的黑暗中,反而松了一口气,原本结绕在心头的恐惧、担忧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好奇,等会儿定是要好好询问罗利观这厮。

那些罗家的人由恶犬牵引,很快追到我跟前,眼见我没有反抗,乖乖地坐在地上任他们抬走。罗利观遇到我大笑:“别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来说去,你还是被我捉到了!”

我冷冷说道:“看你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原来这般道貌岸然。我们都被你活生生地骗了,那些什么恐吓啊,殴打啊,都是你一手导演出来,早知道就信了宁镇长。”

罗利观笑道:“这你可冤枉了我。我一开始的确是真心诚意地邀请你们过来调查事件,好找出恶鬼来——她们对我们的大业,实在由不小的破坏。你遇到的什么恐吓电话啊,黑帮追杀啊,的确不是我预制。到了这种地步,你也应该相信我不会说谎!”

我尖叫道:“那你捉我来究竟做甚?”

罗利观顿时肃穆,说道:“你是我们的神!”

“神?”听我重重打了一个疑问号,罗利观微笑解释:“确切地说,你不过是我们神新的容器,虽然普通女人也可以胜任,终究容量太小,使得神的能力大打折扣。而你,却是如同神赐予的礼物一般降临在我们面前,由于你特殊的体质,我们决定由你担当神的容器。”

我冷冷一笑:“哼,你们所谓的神,就只是一条大四脚蜥蜴了,居然还妄自称为神,说道是爬虫才差不多!”

我如此污蔑他们的神,周边的人都忿忿不平,几欲上前殴打,罗利观伸手拦住,并不生气,说道:“我们的神虺是上古时代龙的一种,固然长的有点象四脚蜥蜴,但是神毕竟是神,模样又如何?你能够保证我们现在看到的龙就是古龙的真实写照?恐怕大半是艺术家自己的想象,倒是青铜时代那些青铜器比较符合事实。”

他眼望远房,似乎要透过雾霭探视森林里面的秘密一样,缓缓说道:“我们的神在上古时代就失去了肉体,只能依附在地底的太岁菌上苟延残喘。一百五十多年前,太平军西征部队惨败,我们罗家人承蒙神的召唤,来到这片荒蛮之地,击败了当地的土人,躲过灭族之祸,从此在这里休养生息。我们是神的信徒,我们为了他的复活奋斗不已。”

他抬头看看天,说道:“不必罗嗦了,时辰已到,你就乖乖地成为神的禁脔。不要以为多么可怕,你依旧可以保持自己的意识,而且作为神的一部分,你的肉体至少可以千年不朽!”

大坑周围展开了招魂阵势,数以万计的蜡烛分四个角布置起来,点燃刹那,犹如幽冥之火般通明,映得天空微微泛红,人们的面具反光发亮,越发狰狞。随后一群穿着招魂法师服饰的人,摇铃敲锣,念叨着咒语,由于是用湘西土语发音,我甚不是太懂。依稀之间,听得元亨利贞这四个文读,不是罗家人的辈分嘛?我顿时明白,“元亨利贞”出自《易经》,这本上古之书多言卦说龙,难怪罗家之人以此循环作为辈分标识,却是不忘邪神虺。

又有四个罗家人一人一个捉住我的手脚,按在一块石板上。罗利观提着一把牛耳尖刀狞笑着朝我走来,拉住我的右手。须知手心是最为敏感的部位,倏然两道生疼飞起,疼的我抽搐扭成一团。他们死死将我按住,鲜血直冒出去,沿着石板凿好的缝隙淌下,落入深不可测的大坑中。

方落下地坑,忽然轰隆一下,犹如大炮砸膛,无数红色的小点点一下从地坑口部冒出来,好像烟花绽放,甚是好看。罗利观脸色徒然大变,不禁叫道:“好可恶的女人,竟然在你身上做了手脚!”

莫非上次我让鬼引诱出去,被冥蝶叮了一口,是他们故意作为?晓得我今后的遭遇,所以一旦放血招魂,便以我的血为引子,招魂同是幽魂的冥蝶。今天是七月十二,鬼门大开的日子,本就群鬼极多,尽数化为冥蝶,数量不下百万,纷纷扑向我这边来,密密麻麻,都把视线遮住。

迷乱之间,倏然手脚一松,然后一只大手把拖到背上,急匆匆地逃开。由于失血过多,我的身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健康,未免有点贫血,神志迷迷糊糊。这人块头极大,身上难闻的汗臭味道,绝对不是女子。

这人背着我走了很久,然后我把放下,沉静地说道:“我把她救回来了。好像昏过去了!无双过来帮忙!”

宁镇长?我心想,勉力张开眼睛,似乎一个红色的影子蹲下来,伸手按在我人中穴,顿时一股凉气透入脑髓,我稍微清醒如许,眼前正是无双,此刻已经摘下面具,朝我点点头。

这里是一间很破旧的房子,屋檐也倒塌,可以看到明亮的月亮。屋子里面光线很足,地面上点了几百根蜡烛,中心站立一个女子,背对着我,一身素衣素群,仅在腰间系了红色的绸纱。她缓缓转过头,发髻甚是精美,插了一个蝴蝶型的红色发夹,面目成熟有质,紫色的眼帘,眸子竟然隐隐透着碧绿,妖气诡异,不是老板娘佟湘玉还是谁?

她走过来,说道:“幸好来得及,把你救了出来。”

我叹道:“想不到老板娘你就是鬼?”转头撇向宁镇长,“这件事情你们是相互‘联系’的?”

好歹救了我一命,所以我特意避免了“勾结”一词。

宁镇长苦笑说道:“原先我哪里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直到今天夜里,我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忽然叫了起来,才得知缘由。唉,同床共枕之人,也是蒙在鼓里。”

宁镇长不满地抱怨,佟湘玉颇为歉意地说道:“只因兹事体大,除了我和无双,瞒过了所有人!至于你,从来不能坦白相告。”

宁镇长瞧着我说道:“原本以为你们两个外来人才是恶鬼,不仅秘密监视,而且叫人打了一顿,想赶出去,不至于惹是生非。但是湘玉,你们何苦作恶杀人呢?”

佟湘玉淡淡地说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倘若杀一人可以救千万人,我当一往直前。更何况我并非滥杀无辜,我所除去的罗家四大长老,多次参与秘密诱拐外乡人,杀之祭奠邪神,我也是以暴易暴,除去恶魔。”

我问道:“听宁镇长分析过,鬼伤害罗家人,原因不外乎一是土人报仇,二是罗家崇拜邪神,你们究竟是为何装扮成为鬼专门害人?”

佟湘玉面色凝重起来,说道:“两者皆是,也不全然是!”

她淡然说道:“土人遭到外来罗家的屠戮,已过百多五十年,往事随风逝去,固然心中埋有怨恨,亦是不至于以此为由随意杀人。况且我后来嫁到罗家,更是力图化解两家恩怨。说道我化为恶鬼害人,则是为了保护我的孩子们!”

我寻到佟湘玉言语上的破绽,罗利观曾经说过,老板娘并不是出身于罗家镇,当是时恶鬼的真面目没有暴露,罗利观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些小事上期满,所以他的话语相当可信。老板娘不是死了丈夫,遭到夫家嫌恶才投奔丧亲的无双嘛?怎么她还嫁过罗家的人,甚至有了小孩?我脑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模模糊糊,没有能抓住要领。

宁镇长亦是愕然,吃惊地说道:“你还有孩子?不不,我不是嫌弃的意思,反正我老来无子,你若领来,当是自家子女般……”

佟湘玉低低说道谢谢,神色黯然:“他们终究已经死去,我甚至没有机会看到他们长大。”

我们都沉默不语,丧子之痛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犹如心头割了一刀。

佟湘玉很快回复常态,以那种不以为然的口吻继续说道:“我生性机敏,又好探奇,在罗家呆住已久,渐渐地发现了罗家人的惊天秘密。原来他们竟然是崇拜邪神,以活人祭祀,意图复活邪神。单是这般也罢了,事不干己,懒于理会。然而我慢慢觉察,他们要以族中少儿为‘尸’,我大骇之余,终于下定决心除去关键之人,使得复活邪神的阴谋自然破灭,不至于胡乱杀人了。”

“尸?作成活僵尸?”我不明白。

宁镇长到底学识比我丰富,解释说道:“尸的本意是在古代祭礼中,以一个代表神像端坐而无须动作的人,通常是家中年纪最小的人。此谓之尸。尸位素餐中的‘尸’含义差不多。”

原来就是邪神降临,附身的人啊!

听佟湘玉继续说道:“我家本世传死灵操纵之术,可驱使死尸行动如常人,外面不解详情之人,惟恐之极,所以我们从不宣扬这一秘术。至我这一代,家族凋零,仅仅我这一个女子,家父叹气此秘术终将失传,又不想传给外人,于是嘱托我生下的后代中选择一聪明伶俐男丁传授,至此秘术由我保存,但从不使用。因我的孩儿年幼,来不及教授,眼前情况又紧急,我就顾不得家训,修习秘术,虽然初次上手甚为不熟练,但是对付常人却已经绰绰有余。我杀死了几个事关重要的长老,却不想罗家之人实行秘密族长制度,明里一个族长处理世俗事务,暗地里却是又一个人处理邪神的事情,两者互不干连。我打听不到这个消息,终究放过了秘密族长,遗下如今的祸害!”

说话间,佟湘玉背景的蜡烛哗哗犹如大风吹过,顿时熄灭了一大片,她叹气说道:“冥蝶究竟只是携带死灵的附身,不能支撑多少时间。”

我大急,说道:“罗家人有恶犬,很容易追将过来,我们快快离开!”

我看看三人,都没有行动的意思,无双摇摇头,宁镇长说道:“眼前大祸,我们原本就没有躲开的意思。我本是浑浑厄厄,幸得湘玉救命,能够与她做伴,今生是满足了。不论他要做什么,我都坚持到底!”

我倏然想到程飒,方才竟然忘却了,于是叹了一口气,我也不能走开。

佟湘玉抬头看看天,月亮西下,天色将晓,说道:“只要我们熬过了今夜,纵然罗家人有通天的本事,也得苦等几十年后才能复活邪神!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

宁镇长满脸坚毅,拔出手枪,守在破门口,无双则是一直呆在佟湘玉边上。我默不作声,刚才神情紧张,一直没有注意到手上还在流血,掌心的十字伤口无法愈合,我只能撕下一块布草草包扎,呆在墙角,呆呆盯着蜡烛。那蜡烛灭掉的越来越多,终于最后一根失去光芒,青烟袅袅,只余月亮的光华。

远处渐闻犬吠声,然后是踢踢踏踏大队的脚步声,约莫到了一二十米的时候戛然止住,有人高声叫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完全包围了,还不乖……”

下一个字还没有吐出来,宁镇长随手一枪,对方顿时哑然。

罗家人大惊失色,须知我国枪支管理严格,只携带普通棍棒,立时不敢上前。宁镇长身居要职,得罪之人极多,凭借特权和需要才得来一只防身。

不刻罗利观过来,大声地冷冷说道,一方面是威胁我们,另一方面却是为族人打气下令:“他小小一只手枪,最多六发子弹,能打死打伤几人。你们快速上去,手中多拿些石块砸下,看他们能否彼此兼顾?快,我们伟大神复活的时日即将来到,我们将永享仙福!”

罗家族人嗷嗷大叫,湘西之人本来剽悍野蛮,更激起了一股不畏死的勇气。他们捡起石块胡乱扔将过来,同时飞快上前,宁镇长果然顾不了这么多,手枪子弹几下就打完。正当焦急万分之时,土块结集的地面轰轰然然隆起一个个土包,一个人方踏在土包上,猛然里面伸出一只黑乎乎的胳膊,顿时把他拉倒。这时土包里面爬起一个一半腐烂,浓水四溢,面部骨骼尽现的可怕怪物,张牙舞爪地爬下罗家的人。

那罗家的人哪见过这番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逃回去。硬生生被活死尸打败的人不到一两个,大部是被可怖的景象吓退。

我稍稍松口气,如此我们足够有时间坚持到天亮,正思忖,眼前忽然一花,一条影子从天而降,迅雷不及掩耳掐住我的脖子,只觉得呼吸困难,几乎要昏厥。无双迅速上前,纤腿飞扫,这人轻轻一避,反起一脚落在无双的膝盖上。无双顿时摔倒,抱住膝盖露出痛苦的神情,却无法呼喊出来。

佟湘玉和宁镇长都是呆了呆,打量偷袭者,便是罗利观本人。原来他认定我们必然防护森严,正面无法突破,居然爬上附近一栋民居,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攻,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便擒住了我,威胁众人。

佟湘玉恐吓道:“你若不放我们走,我便杀掉何男!”

罗利观一怔,手中的王牌反倒是成为别人的人质,当真是预测不到,明知我是复活邪神的重要祭品,而对他们来说除掉我比保护我更加容易阻止复活,这佟湘玉有能力干的,眼看关键在握,这些人无足重轻,罗利观当机立断,叫道:“你们走吧!我以虺的名义起誓,只要你们不再过来,绝对不会危难你们!”

虺是罗家崇拜的神,向来不敢拿它开玩笑,罗利观说得郑重其事,宁镇长抱起无双,与佟湘玉一起倒退离开。

罗利观放下掐住我脖子的手,待我呼吸平稳之后嘲笑道:“你看你这些同伴们,平时口口声声把正义高高举起,到了关键时候立即把你当作筹码遗弃。实在不如我们堂堂正正。”

我无话可说,只得摇摇头,情知这是战术保存,心中何尝不埋怨,孤寂之极,身子簌簌发抖。

罗利观看我身子虚弱,乃是抱起来,送到地坑前的石台上,微笑道:“你就乖乖成为我们的神吧!我的美人儿……”

眼见复活仪式的蜡烛重新点燃,红染天际。那作为祭品的活人被扔下深不可测的地坑,猛然间一记毛骨悚然的惨叫的吼声传来,无力反抗,心中涌起一股悲哀。

那祭奠的法师咒语越念越急,忽然狂风刮起,几乎摇摇欲坠,罗利观大喜叫道:“我的神,请再次降临人世吧!”

一股狂暴的力量犹如台风般侵袭,蜡烛尽数吹灭,人员、祭器东倒西歪,罗利观脸色渐渐变掉,冷不防叫道:“谁!是谁!”

一个温柔的声音慢慢说道:“我终于赶来了,幸好不至于迟到。”

石台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中等个子,衣冠楚楚,他微笑地把我抱起,我埋怨:“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差点就成为人祭!是不是故意拖到要紧关头才扮演英雄?”

林麒苦笑:“你以为救火队长是这般好当的嘛?我原本在日本办事,接到你辗转传来的消息,一夜之间奔驰几千公里,总算不至于落下!”

那宁镇长、佟湘玉与无双也转回来,罗利观大怒叫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破坏我的好事!”

也难怪,辛辛苦苦期待了几十年的大事,眼看在要紧关头遭到破坏,心血全部白费,恼怒之极。他背后轰轰烈烈,地面晃动不已,原来复活仪式接近了尾声,忽然吼地一声,地坑中弹出一条青光,倏然射入罗利观体内。他稍微扭动几下,面目狰狞起来,眼珠如同鲜血一般通红,裸露的皮肤隐隐泛出青色的鳞片痕迹。他狞笑道:“伟大的神荣幸地降临在我的身体里面,你们这些蚁虫的末日到了……”

林麒脸色大变,蓦地倒退一步,说道:“虺,这传说中的龙,居然复活了!”

我急忙问道:“你打不过嘛?”

“废话,她是古龙的一种,威力无比,而我不过是圣兽……”

“嗷——”

罗利观猛然咆哮,身子越发扭地厉害,先是眼眸渗出鲜血,再是鼻孔、耳孔、嘴巴,渐渐地连皮肤都发红,渗出鲜血。终于罗利观嚎叫一声,轰地如同微波炉中的鸡蛋一般从内部爆裂!

我看得惊心动魄,少许鲜血竟然溅到了脸上。

佟湘玉冷冷说道:“虺忙不择路,硬是附上罗利观。须知,虺是母兽,在男人的身体上当然无法适应,自爆了!”

其他罗家人眼见首领毙命的恐怖场景,吓得落荒而逃,所谓祭奠终于不了了之。佟湘玉微微向林麒点头,说道:“谢谢你,我们才能打败罗家的阴谋。”

又向我歉意地说道:“刚才真对不起,不得不把你推开。”

我无奈地叹道:“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我知道你们还会回来的!”

佟湘玉说道:“你性子有几分象你爷爷,当年我们也是这般协同合作的!”

我一怔,问道:“你认识我爷爷,可是……”

爷爷在去世前二十年,基本上没有离开过江南一带,以佟湘玉的年龄,怎么可能认识?

林麒却是一震,说道:“原来你……”

佟湘玉说道:“不错,我是个已经死过一回的女人。我便是五十年前,原罗家族长罗元应的妻子。当年罗家妄想复活邪神虺,我不得已拼命杀人以阻止。不知内情的元应邀请来何云先生阻止我,却让他调查出了罗家的可怕秘密。终于我们二人联手,虽然最终阻止了邪神的复活,也让邪神杀死了一千多村民。元应亦在其中,我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死前托付何先生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的后人。先生果然允诺,然而我的孙子阻止复活不成惨遭杀害,余下可怜的无双。无双虽然失声,从小聪慧,免人怀疑,她偶然一日得到了我家世传的死灵秘术集,将我的肉身复活,假托是远房亲戚,我们二人合力,阻止这个阴谋!”

宁镇长呆呆地望着佟湘玉,吃惊地说道:“你,你已经死了……”

佟湘玉说道:“对不起!我应该为我的丈夫尽贞洁,但是我终究喜欢上了你。尘归尘,土归土,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毕竟是要离去的。答应我,照顾好无双!”

宁镇长说道:“我答应!”

话音方落,佟湘玉的娇美的身躯犹如风化的岩石一般,逐渐剥落,大风一吹,散尽尘嚣。只听喀喇一下,失去支撑的骨架轰然倒塌,那素衣缓缓飘荡。里面飞出一只红色的冥蝶,顿时地面上又显出无数只,一起翩翩迈向冥界的大门。

宁镇长上前跪下,捧起死者的骷髅,久久不语。

事情告一段落,林麒陪了我一段时间,怕程飒误会,悄悄离去。我们两个人又休息了一段时间,没有老板娘的旅馆,说不出的静寂,每日我们便游山玩水。那宁镇长辞去了镇长职位,带着无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据说是去上海的,希望日后能够遇见。

平静的罗家镇,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少了几个人而已。每天照样有无数游客熙熙攘攘地涌过来,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一切。

祝——安!

姐姐何男笔

七月十五日下午,于火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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