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伷如何不知此时他已然变换了身份,从猎人变成了猎物,便欲努力从李痒纠缠中脱身,然后逃过河谷。
对面尚且还有百余骑军,只要逃过去,汉军只有步军,也不敢追击。
然而河冰在连续几次重踏之下,却已然是处处裂缝,李痒又死死的纠缠住,对面魏军弓弩手又不敢覆盖射击,反而只能在目瞪口呆中看着又来了一员汉军大将一身重甲,极速奔入浅水中,然后率众从容加入搏斗之中!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见司马伷在水中奋力挣扎、努力起身,而身材魁梧兵器施展不开的张腾却干脆弃了手中长兵,仗着一身重甲死死把司马伷压住,这是步战,哪怕司马伷有着武道通神的本领,但是没了长兵,被两个小辈死死纠缠,兵甲也不如,却是处处困境!
至于腾出手来的李痒却是趁机捡起一面盾牌来,然后奋力砸到司马伷之上。
唯独李痒受伤,一砸之后,却依然不能对司马伷造成多大的伤害,无奈何下,也干脆胡乱砸下!
魏军慌乱不已,无数魏军不顾水寒直接试图渡河来救,但仓促渡河,如何能轻松过来,走了几步,反而有人直接一滑,冰凌破开,沉入水中再也难起,几只弩手强行射去,可是重重顾虑之下,果然也没有准头。
话说,司马伷着实悍勇,他被两名汉将死死压住,犹然挣扎不停,时不时便强行抬起头来,但只是一抬头,身后二将便会再度施力再度按下,这场闹剧,足足持续了小半刻钟才彻底没了动静。
而此时,两岸之上,早已经汇集了无数魏军、汉军。
别人且不提,河对岸司马炎光着身子逃了过去,被自家战骑围住,情知已经安全,早已回过神来,但此时临河远远望见自家叔父,司马氏武胆遭此厄运,偏偏无能为力,却是彻底失声,浑身发抖,如丧肝胆!
这一战,他丢的东西太多了!
荣誉、战功都没了,甚至之前力战而得的战果,这一战之后,恐怕全要丢弃,可是此时,他也无能为力,只能黯然下令,撤军,至于司马伷如何,却也顾不得了!
虽然司马伷是因为救他才落入敌人之手的,但是司马氏可以没了司马伷,却不能没有他司马炎!
……
杨伊是傍晚才得到消息的,对此,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有些惊异,因为一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是司马炎逃走,而司马伷则被捉了?
但很快,当得知更详细的讯息,杨伊反而没有多余心思了,战场之上,逆势之时,往往是懦弱者得生,有勇气者赴死。
司马伷被送进城了,一身武道神通根本没能施展出来,就被废了,换取了李痒和张腾二人的功劳,尽管上下都对没能抓获司马炎有些失望。
按照司马炎今日的表现,一旦拿下很可能是活捉,到时候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意义也非同凡响;但不管如何,经此大胜,有此斩获,从俘获魏军高级军官到歼灭魏军主力的数量,这一战的成果还是无话可说的。
而照理说,当此之时,杨伊应该好好坐下来与如今身边这些有名有姓的‘名将’交流一下感情,探讨一下此战的意义,论功行赏、封官许愿之后顺势收一波忠心,说不得还可以吟一首‘诗’来。
但事实上,杨伊却来不及也没空去做这些,便陷入到了新的疑难之中——战争还在继续中,她必须要利用这次冒险出击成功的政治影响和军事先机,巩固一下目前的战果才行。
而这,就势必牵扯到战略抉择的问题。
现在回头来看,这次汉魏两国的大战,杨伊一开始的战略并不是没有问题的,汉国上下的准备够充足了,反应也够快了;但相对而言,魏军在襄城埋伏吴军成功,逼退窥视襄城的吴军;然后迅速西进,夺下了南乡城,并前驱扼住了郧县这个要点。
逼得关彝不得不豁出命来守着汉水搏一搏国运,不管此战结果如何,魏军从战略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回到眼前,杨伊现在必须面对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接下来,三军的方向是哪里?
回到跟前,杨伊留张腾、李痒还有其余今日表现出众的几名军官一起在堂上用了些餐,然后便让这些人回去安抚部众、养伤休息,却留下了这次从军而来的马亭、陈寿等四位学士,还有关彝、蒋斌、罗尚三位大将,众人心下会意,知道这是要商讨要事。
实际上,陈寿几人早已经主动起身避席……他们留在这里是因为随从杨伊一路从凉州到此,主要是为了统辖文士团,却非是有资格参与战略决断,尤其是这个决断需要迅速做出,没法花时间细细讨论,不是所谓广纳言路的时候。
“此事简单!”陈寿刚一起身,关彝便当仁不让,直接昂首挺胸出言:“南阳是去不得的……”
“南阳为何去不得?”谁料,关彝刚刚开口,便被一人打断,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正是马亭。
话说,关彝今日出了一口攒了三个月的怨气不提,关键是见到杨伊亲自来,情知杨伊是不计较那点秘密的,也是真视他为心腹的,所以他早就振奋莫名了,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意味。
杨伊亲自把统辖之权给了他,而关彝也酷似乃祖,对上蒋斌、罗尚以及各部军官,处置分划军务时更是直接拿出了上司嘴脸——这其实没什么问题,他本就是此间唯二持节之将,地位、资历、官职,甚至实打实的圣眷,都远超罗尚、蒋斌,那敢问他不处置谁处置?
不过,对于文官,关彝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顿了片刻后,关彝还是做了一点解释:“老弟不晓得,今日咱们一对一都有些不稳妥,而魏军那里,尚有至少万骑,魏军各部恐怕还有今日相当数量的步军,还都是邓艾这等名将所领,如何能往南阳去?何况经此大战,吾军士卒伤亡颇多。”
“非只如此。”将兵也对马亭这个座中唯一一位高级文官颇显尊重。“其实维持我军兵马数量的后勤如今已然到了极限,虽得缴获,但粮草还是有些不济,偏偏眼下四方尚且未宁,故此,若强要去攻南阳宛城,便只能求一个速战速决,而一旦不能成功,便要被四方魏军尽数击破于路途之中。”
蒋斌既然开口,罗尚此时自然不由犹豫了一下……他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层面的会议,之前在凉州,杨伊凡事一言而决,他只需要听令而行,好像上下无人掣肘,好等痛快!
但今日冷静下来,仔细环顾,却才发现自己是此处官职最低、资历最浅、年纪最小一个,甚至关彝在此,他连军事水平都未必敢自夸,那似乎说什么就都没大意思。
于是,稍微思索了一下后,罗尚还是小心出言提醒了一下马亭,毕竟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有了一些交情:
“马兄,恕吾直言,今日之胜不可轻易复行;今日之事,乃是我军势弱,战机尽失,把握全无,眼看着大局将坏,陛下才孤身至此,诏令三军,行孤注一掷之举,此战方胜,而南阳,却是魏军腹地,不能速胜,那就陷入泥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