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波尔多港热闹得犹如集市。水手忙碌而井然有序地把一桶桶的补给品和货物搬运到船上,空气里充斥着他们的喧哗。时而有补给完毕的船慢慢地滑出港口,但不久空地马上又被新驶入的船占据了,港口忙碌得似乎没有一刻的空闲。
波尔多不但是连接法国西南内陆和大西洋的重要出海口,更是欧洲最大的葡萄酒和白兰地出口港,每年都会有数百万瓶的酒由这里运往欧洲各地。而受到波尔多的酒香吸引的当然包括以嗜酒出名的海员们。来往贸易与北欧和地中海的船经过比斯开湾时经常会“顺道”在波尔多停靠以品尝这里的美酒,特别是在葡萄成熟后的7、8月份,进出波尔多的船更是络绎不绝。
清晨是波尔多的酒馆唯一能有片刻清闲的时候。港口不远处的一个小酒馆里,此时就只坐着两位客人。
金发的英俊神甫面前木桌上摆放的索泰尔讷甜葡萄酒。酒杯此时正在朝阳的映射下散发着诱人的鲜红色光泽,可他是如此的专注于手中的那本厚重的《野生动物研究》而对葡萄酒的诱惑熟视无睹;而坐在他对面的东方少年不耐烦地搔着他那头突兀的黑色头发,一边用手指拨弄着自己盛着白兰地的酒杯。他的椅子上仿佛长着豪猪的尖刺,让他左摇右晃地怎么也坐不舒服。
“有没有发现最近的船似乎多起来了?”在变换了第8种坐姿后,东方人终于忍不住打破了酒馆里的寂静,向对面的神甫问道。
“是吗?我没注意。”他的说话对象并没有从书本后面露出脸来,只是漫不经心地敷衍道。
“我数过的,”东方人不依不饶地说,“去年2月我们来的时候,这里1小时之内进出了18艘船;今天我再一数,你猜1小时有几艘?”
“几艘?”
“你猜。”东方人显然是想让同伴陷入争论陷阱中去,可对方很机敏地——或者说是本能地——避开了他的挑逗,“我不想猜。”
东方人见同伴没有上套,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然后自己答道,“30艘!整整30艘船!我的上帝,比去年多一倍!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欧洲人都想活到水里去吗?昨天我们捉到的那个肥猪强盗皮古潘斯,你猜他怎么说?他居然说他也想当船长!哈哈,强盗改行当海盗,反正一样是抢,他吃饱了撑着干嘛没事干多此一举改行?要强盗都改行当海盗了,那我们吃赏金饭的还不得追到海上去?……喂,马可,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对面的神甫没有搭腔,显然已经神游书内,把他的话当空气了。东方人无可奈何地一翻白眼,他知道当他的拍档进入这种看书入迷的状态时,再多说什么都是白搭。于是他试图也安安静静地坐一会,但是没到3分钟他又坐不住了,或者用手指轮流地敲着桌面发出毫无节拍的噪声,或者在桌边绕着圈子用脚踢椅子发出很大的声响,最后干脆用他的公鸭嗓子号起了*民歌。不过那鬼哭狼嚎的歌声倒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所以不得不停止。而他的拍档完全没有受到干扰,仍旧一脸恬淡地专注于他的书本中。
“该死的!没有美女,没有刺激,只有男人!看书的无聊男人!搬货的无聊男人!上帝啊,怎么到处都是男人!这个世界还能让人活吗?上帝为什么只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女人呢?他应该拆了他所有的骨头来用才对……”东方人痛苦地抱怨着,把他油亮的黑发扒成零乱的鸡窝形状。
这家酒馆面脸不大,位置又比较偏僻,这一大早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连老板似乎是见势不妙都不知道躲到哪个地方去了,所以即使东方人无聊得想找人打架都没有合适的对象,只能在一边独自郁闷。正当他到达了自己的极限,欲破门而出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的时候,酒馆的门“哐”地一声响,狠狠地撞到内侧的墙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伴随着倾泻进来的阳光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进来的人经过门口时微微低了低头,以免他的脑袋撞到门的上沿。从光线的阴影里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横生的肥肉和那一道狰狞的刀疤。他脸上的表情也与他的身材和相貌相称,让人一看上去就想起塞维尔斗牛场里那头盯着晃动着的红布的公牛。眼下这头公牛还没能适应酒馆里的昏暗,稍稍眯起那双怒睁的圆眼试图寻找他要找的人。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人影如饿虎扑食地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然后耳边听到一声怒喝:
“巴尔姆,你这个王八羔子,竟敢让我们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酒馆等了两个小时?!”
酒馆里能做出如此激烈举动的,当然只有处于临界点的东方人。
比起7英尺高、腰围如同啤酒桶粗的刀疤脸,东方人的身材可以用“矮小纤细”来形容了,然而被揪住领子的巴尔姆脸上马上挂上了媚笑:“龙先生,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你要的消息需要时间嘛。我跟你们接头又不能让人看见,否则我这个线人不迟早给剁成十七八块?……这个,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快被勒死了……”
设想一下一头斗牛冲你笑时会是什么一种表情吧。东方人被这种表情恶心得马上放开了手,让那张丑陋的脸离自己远一些。
“听说你们昨天把皮古潘斯交给警察了?……哈——好酒!”刀疤脸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白兰地一饮而进,畅快地吐了口酒气,说道,“不愧是地中海第一的赏金猎人啊!那个皮古潘斯这几年嚣张得可以,多少警察都拿他没办法,连苏格兰场的‘黄金捕快’斯通听说都曾经栽在他手里,想不到你们两位一出马……”
“少废话!我们要的情报呢?”
“情报?哦,对了,是‘黑胡子’艾登的消息吗?这个我已经打听到了。”
“他在哪里?”
“这个嘛……”刀疤脸欲言又止,脸上又挤出公牛般的笑容。
龙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一小袋硬币叮当作响地甩到酒桌上,“100镑,说吧。”
“才100镑?你也太抠门了吧?黑胡子头上的悬红足有1500镑啊,他身边的小喽罗也值个3、5百镑,他们的消息才值100镑?再说你们昨天晚上不刚刚赚了一大笔吗……”
“你这么想?那消息自己留着用吧。”龙哼道,伸手就要拿回那100镑——昨天晚上干了一晚的义工,今天一大早又要往这个牛头身上赔钱,他居然还敢嫌少?!
巴尔姆眼疾手快地缩回了紧紧握住钱袋的手。
“嘿嘿,开玩笑的,我说还不行吗?”他一边慌不迭地把钱袋往口袋里揣,一边说道,“他在阿尔及尔。”
“阿尔及尔?”龙想了一下,努力回忆这个叫做阿尔及尔的城市,“在北非?黑胡子跑到北非干什么?北非又没有银行,也没有经商马队……等等,我想起来了,阿尔及尔不是巴巴里海盗的据点吗?难道是海盗抢了黑胡子的女人,黑胡子要找他们算账?”
“……这……有没有女人卷在里面我是不知道”刀疤人心里说这他妈关女人什么事,嘴上却不敢反驳对方的胡扯,“不过黑胡子是要去找海盗却不假。”
“为什么?除了女人,还有什么事情值得黑胡子去找海盗打架?”龙惊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