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卜先知的人到底存不存在,千古以来并无定论。不过充分把握事态,经由缜密明智的推断预测前景,倒是有颇多例证。事实上,打从在上古冰洞口察觉有人布下禁制阵法的一刻起,清辉便知今番绝没有安安稳稳善离此地的道理。
人人皆道“仙宝出,天劫降”,殊不知天劫尤易避,人劫最难逃。见财起意,无论是在凡俗世间,还是修道界,总有大把的掌故可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句老话,“老话”的意思便是“老能应验的话”。
既然前有庞勇误入冰洞,后遇黑衣女子重创麒麟,清辉二人决不会蠢到坚信“老子运气一流,此洞可是俺家的独门发现”的地步。洞中封存宝物的消息是何人传出去的?用意何在?细想起来,颇堪玩味,只是现在没工夫理会这些。多少寻宝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扛下天劫,得意忘形之际被信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觊觎者一袭毙命,眼下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清辉将“登云谱”身法催至极致,携卿琅急急赶至洞口处,并没有毛毛草草地狂奔而出。天知道,连洞内仅是受到些波及已然乱成如此景象,外头怎么也不可能清明太平。没搞清状况就一头栽出去,八成会被打成筛子。
白衣少年修士回身瞧了瞧神态安然、嘴角挂着畅然笑意的幼弟,摆摆手苦笑道:“好歹算是危急关头,却毫无自觉性,连故作神色凝重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真不知说你是信心十足,还是反应力退化。”
“大哥,你败过吗?”卿琅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话,倒令被问者一愣。细细想来,除了年幼时家中惨变被迫亡命北上,逃得异常狼狈之外,还真难记起有什么败北的经历,至于深陷绝地而逆转险胜的境况倒是记得几次。
“大概是托老天的福,虽然厄运连连,却侥幸未败。”清辉如实作答。说起来实在记不清有多少次是拼了一口气强撑下来,否则胜负恐怕迥异,今日他也不会站在这里。
年幼者灿然接道:“那不就好了。大哥继续诚心拜托老天庇佑就可以了。”
“我们这边只有两个人祈求,对方大概是十倍以上的数量,怎么看也是落于下风。只能采取避之则吉的策略了。”
“明明就是逃跑,大哥还说得煞有介事。”
“你有异议吗?明日演练御剑术的时间延长两个时辰!”
“暴戾的长兄使出杀手锏封口,弱势者只能乖乖从命了。每次都是这一招……”
“延长三个时辰!”
表面上交换着日常嬉闹般的言语,清辉对幼弟的安慰劝谏之意却了然于胸。固然这世间难有不败之人,但适度维持必胜的信念仍不可或缺。
三年前他曾孤身陷入狼群包围中。雪原银狼凶残狡诈,行动快若疾风,那时他还远没有现在这般修为,面对数不尽、杀不绝的对手,硬是吐血三次,撑了两天一夜。最后狼群大概是被他杀怕了,终于一溜烟地离开了这个难缠的对手。
回想起那时双目通红、嘴角挂着血迹的一股子强悍和韧劲,清辉发觉此刻的自己在气势上已不及当日。若是悟道炼气,则心平气和、化去戾气自然是正理儿;可眼前本就是生死之战,若还无拼力争胜的杀伐决断,无疑是致命的。这几日,他每每修习心法,只觉比起往日圆通纯熟了许多,道力亦极浑厚绵长,偏偏运诀御剑未见起色,无奈总也找不出个所以然。如今想来,正是少了几分纵横往来、无人可当的凌厉煞气,只落得个徒具其形、未见其势,总归是画虎类猫。卿琅本就天分极高,必是暗中察觉其中关窍,借此机会婉言相告。
清辉轻轻拍了拍幼弟的肩膀,并未多说什么,但双眸中神光霍然,周身气势与之前迥异,洒脱悠然之态尽去,代之以难以撼动的从容和包裹在其中的彻骨寒意。正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多年间未有进展的“通心境”心法顿时越过“清心”直至“定心”境界。
他不再犹豫,转身走向洞口,默运“通识境”探查洞外状况。不到半盏茶光景,清辉形状极佳的唇边展露出一丝傲然冷笑,真元激荡之下清越的长啸宛如九天翔龙惊起,啸声未绝已然振袖拂出一道冰蓝色光柱击向洞口。轰然巨响中石屑纷飞,原有的洞口被扩大了三倍不止。透过昏暗不明的光线,数张脸仿佛以惊诧和贪婪为主料、各种特异性的负面情感为辅料的拼盘,参差不齐地聚集在洞口,从空隙中可以看到不远处排列着更多表情大同小异的面孔。
在数十道含义不明的目光注视下,两位少年不紧不慢地昂然步出洞外,对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视若无睹,一语不发便要离去。
“且慢!两个野小子,从洞里拿了什么,乖乖给大爷交出来,说不定饶你条贱命。识相的就别耍花招,否则大爷我活劈了你!”
一个黑胖的身影从人丛中急跃而出,扯着破锣嗓子叫嚣着缺乏新意的词句。大抵上天下的毛贼草寇都使用类似的口号,千百年来毫无长进,即便学会了点道术仍难脱本性。
不过他并未等到只言片语的答复,便以比来时快上数倍的速度倒飞回去,身法之轻盈迅猛,颇令熟识之人瞠目不已。稍显可惜的是,如此美妙的弧线,终点却落在一块嶙峋的怪石之上,结结实实地撞上去后,那身影也再未能站起来。
“视无礼者为畜牲类”正是言家门风。白衣少年面色如常,手下却并不留情,刚刚小有所成的“混元环”得以牛刀小试,效果差强人意。
“三弟!三弟!下手够狠,两个小杂种。我褫州七雄于你等势不两立!”一个乍听起来与前一位一般无二的声音厉声宣称着自己的立场。
清辉瞧了瞧眼前跳出来一排而立的五人,讶然问道:“你们不是七雄吗?少了一个也该有六人,怎地还缺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