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师父,重倒是不重,青鱼长老已经看过,三日可以复原。”
薛蓉忧色顿消,笑道:“孙家的葫芦兄弟一副老实巴交的头脸,却最是愿意与人比拼道法,如今得了教训,这几年定会闭门苦练。只苦了左邻右舍,除了日日忍受的飞沙走石、电闪雷鸣,就是被拉来对练。他们不像修道之人,倒像个地地道道的武痴。”
清辉不明就里,但听薛蓉说得有趣,绷紧的心弦不觉松了下来。
方和躬身接话:“青鱼长老问是否要出去应战?”
“我一会儿送言公子出山,那两个道人等我去应付好了。告诉青鱼长老,如果他硬要出手,回来等着扫知章阁十年吧。”
方和听后才欲离去,薛蓉眉梢一挑,抬手叫他过来,左掌轻扬,一道似虚还实的掌影飞出,正印在胸前。殷红的血箭在空中点点散落,还未落地就纷纷投入一双柔荑,聚成一枚浑圆剔透的血色珠子。
“张口!”薛蓉以少有的恼怒语气命道。方和张嘴的霎那,血色珠子飞入口内,他失血后苍白的面孔恢复了少许血色,摇摇欲坠的身形也渐渐稳住。
“师父!我——”方和跪倒在地,头低垂着,双肩颤抖,似极惊惧。
“不必做戏!”薛蓉冷冷地打断,“也不是第一次了。命是你自己的,我屡次叮咛,你的体质不可修炼那些典籍,否则必会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你当最近半年夜夜偷入‘知章阁’的事神不知鬼不觉?为何你前日看的书册第二日就不见踪迹?你是够聪明,每项法诀看上一半也能炼到这种地步,是我疏忽了。你自修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法,我已将其废去。”
方和猛地抬头,眼中尽是炽烈的怒焰,哪有半分惊惧之色。那种无所顾忌的敌意再不用半点遮掩,越过理智的堤防滚滚而出,恍然间竟似有以命一搏的绝然。
室内如陷冰窖,阵阵寒意袭来。薛蓉全不在意,一双剪水眸子里神光闪动,直视不避。师徒二人修为天差地别,方和一触即溃,微微别过脸去,梗着脖子,默不作声。
“你当日拜入我夫妇门下时约法三章,功成前绝不出山,出山前绝不伤一命,此生绝不违背师命,我可有说错?”
“……我会守信的。”
方和几乎是从齿间一字一字挤出回答。
“我现命你改投言公子门下,今日随他出山。以后你与青叶门,与我夫妇二人在无瓜葛。回去收拾一下,一个时辰后在门口候着。”
闻言后方和如遭雷击,早忘了之前的愤怒,脸上混杂着惊慌和无所适从。确如薛蓉所说,他一意复仇,几次不顾劝阻偷入知章阁翻阅青叶门藏典,每次被发觉后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责罚。废去初成道基对常人也许是极重的伤损,不过他体质迥异,休养两日就无大碍。但这次师父似乎是动了真火。逐出师门带来的名誉耻辱他倒不在意,反正自己注定是个与光明无缘的畸形存在。可是没了习惯六年的依靠,就算这个依靠是多么不合脾胃,只影孤身有能何去何从呢?跟随那个病怏怏躲在山里寻求师门庇佑的没用小子,只怕报仇之愿今生休想得偿。
感受到方和瞪过来的怨毒目光,清辉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开口询问,却听到耳边传来低语:“言公子且放宽心,稍后薛蓉定当为公子解疑。此子若能跟随公子下山,令弟可救,丹霞山一行也会大有助益,他本人亦将获益。”
清辉深服其能,知此举必定有益无损,当下将满怀疑云化为胸有成竹的面罩,老神在在端坐不动,静观其变。
流波仙子冷声道:“你屡犯门规,偷阅典籍,念在尚无大恶,不另行惩戒。你的‘制心血咒’今日一并交于言公子,他朝你不遵管束,小心性命!木朽芝生,柳暗花明,好自为之吧。”说完低垂眼帘,挥手令其速去。
方和张口欲说什么,却终于神色决然,顿足而去。
许久无言,薛蓉一声轻叹,似要吐尽抑郁,低声道:“铁面难当,暗地里演练多日,最后一刻仍是心软,险些……”
清辉默然,少顷方朗声道:“蓉姑娘说到末了时心念动摇,又为何偏偏执意如此呢?在下能为德量权位无一足取,如何能为人师?而那‘制心血咒’似乎是专用在牵制凶兽的毒咒,又怎能用在人身?!”尤其问道最后的制心血咒,已语带指责。前日在知章阁偶然翻到《八荒驭兽篇》,知其以血为媒操控心智,歹毒非常,而今薛蓉竟将此术用于手下弟子,实非“震惊”两字足以形容他此时感受。
薛蓉怎能听不出来,却不怒反笑。这由衷之喜令对面的少年隐约觉得自己又说了傻话,张口才知出声沙哑,回手取茶盏时险些操持不稳,着实狼狈。
一桩隐秘随后由薛蓉道出,清辉才知自己先前猜测错得实在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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