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缥缈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不再是那本来诱人的虚幻,也不是曾经相处时那熟悉的平凡,就连一向不甚注意这种变化的天仪,都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震撼灵魂的剧烈矛盾。这令人迷醉的声音与若隐若现的容颜仿佛来自最美的梦中,直可让顽石点头,让近乎沉迷其中的天仪不由得心跳加速,心中暗想难道今天是什么古怪的日子么?为什么连缥缈都变得如此奇怪。
天仪暗暗凝神,如果缥缈拥有自己的身体,就凭适才难以言喻的美态,就能够让人疯狂,至少天仪刚刚就有为了虚幻的她不惜一切的想法。不过,虽然弱水真诀的威力仍未表现出来,但是至少在静心上的功夫确实不同凡响,天仪很快地恢复了平静,他的思绪飞速运转起来,缥缈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另有他法可以救回这个法理斯的公主……
仿佛是一场游戏般的心态赋予了天仪无拘无束的思想,然而当他作出承诺时,特别是对于一个已然逝去的友人,天仪不愿意也不能让朋友失望,那是他心中的一条界线,证明自己对于这片大陆来说并不是镜花水月……
天仪再次感受分析了那股咒语能量的特质,过了片刻,他隐约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不过天仪却不明白,为什么缥缈不直接把方法告诉他呢?他不禁疑惑地问道:“除非是什么?莫非这种情况还有什么解救的方法?”
缥缈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一种坚定与茫然交杂的韵味说道:“咒语截断了这位公主肉体与灵魂的联系,当肉体死亡,她的灵魂也会消散,那也就是真正的死亡了,而另一个办法很简单,只要我进入她的身体便行了,凭着我的经验,可以轻易地维护她脆弱的灵魂和身体的活性,接着就可以等在将来的某一天找到高位天使来救她,怎么样……”淡漠生冷的语调渐息,仿佛在述说一件与她完全无关的事,缥缈紧嘧双唇,仿佛蕴着一层雾气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天仪……
一个人的思维世界可以是无穷大,也可以变得无穷小,在这一片特别的天地里,满脸复杂的天仪回望着美绝人寰的缥缈,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进入人的心灵,是一种罪无可恕的亵du,在远古战争时代,心魔就是被消灭得最彻底的邪异生物,而身为远古文明守护者的缥缈又怎么会想要去打破这个至高的规则呢?天仪的心思有点混乱,他分不清眼前平静无波的缥缈只是为了拯救生命,还是……
一幕幕不甘现状的人工智能为了物质生命的存在掀起滔天战火的场景纪录纷纷扰扰地掠过天仪的脑海,他有点不知所措了,身为人类的自私和警觉,理智告诉天仪就算人工智能没有危害人类这样的打算,也不能给与他们机会那样去做,但是,也有那么一丝丝,在心底,模糊而微小的冀望深深扎根……在这世上,唯一与缥缈相处许久的天仪最了解她的寂寞,即使一直乐观的她从未诉说过她的烦恼……
天仪思维上的剧烈波动又怎么瞒得过缥缈,也正是因为这样几乎等同的思维分享,才让过去所有的人望而却步,每个人人,向来都是有各自的秘密的,不是么……缥缈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即使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机会,天仪同意她的提议,而真正拥有了身体之后的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能够与想要永远守望的人心有灵犀么……缥缈已经打算好被痛斥一番之后躲起来痛哭一场了……
她的嘴角泛起一道令人不易察觉的苦笑,心底有些赌气地说道:“吓到了?要毁灭我这个心怀叵测的未来人造人么?或许对人类来说,有些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吧,还是……要把我禁锢在虚幻世界,这个永恒的牢笼之中独自面对空虚和孤独呢?”
这是在试探我,还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呢?天仪郁闷极了,就连今天的各种不快也全都被他抛于脑后,不管它了,天仪狠下决心,如果连这个最亲密的可以说是心灵相通的缥缈都无法相信,就如同否定了自己一样,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够相信呢?想到这里,天仪的心情豁然开朗,无论结局如何,缥缈还是那个温柔智慧的缥缈啊,他的语气轻松,回答道:“如果这个办法行得通的话,那就这么办吧……”
“是啊,是啊,我这个人造的东西怎么有资格……嗯?”一边自怨自艾的缥缈不由自主地顺着内心的悲哀想法回答,说到一半突然才反应过来天仪所说的话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一怔之下,满脸不信的缥缈一时间却是怀疑自己是否有听错,掩饰不住惊讶的她反倒是向天仪诉说起混乱之极的话来:“喂,难道你吃错药了,啊,对了,今天天色不好,你说的是反话吧……”
然而天仪却带着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一语不发,弄得思绪混乱的缥缈还真以为天仪突然间痴呆了,她紧张地说道:“不要冲动啊,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好好想想,西元二十三世纪的机器人战争,那一次差点把盖亚给毁了,还有智慧机器人领导的宇宙海盗,每年让整个人类国度损失了无数金钱和生命,还有还有……”
缥缈已经忍不住骂他白痴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危险性啊,作为有史以来最古老的人工智能,她掌握着上古人类所有的智慧,比之那些曾经带给人类无数劫难事实上智慧却仍然处于朦胧状态的机器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可是天仪仿佛没有听见缥缈口中叙述的可怕景象一样却只是自顾自地轻轻说道:“那些事情我当然知道,不过,我相信你。”
正沉浸在劝解之中缥缈被这简单的一句话给噎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天仪,半晌说不出话来,所有的愁思仿佛都被“相信”这个词语驱散了,缥缈突然发现世界从未有过如今的光明和灿烂,幸福的未来仿佛已经在向她招手,她几乎已经忍不住要开始诅咒让那个法理斯的公主永远不要醒来了。
嗯,眼前这个假笑的讨厌鬼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可恶的说,缥缈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激动的心情让她俏脸通红,娇艳欲滴,她忽然身形一闪来到天仪面前,双手用力地拍了拍天仪的肩膀,狂笑道:“哈哈哈,好哥们,真够意思,放心吧,本小姐不会亏待你的,嘿嘿嘿……”
随后的那些话语已经全变成了模糊而又无意义的声响,她心情激动地告诉自己,从今以后,缥缈已经不再是一个似有似无的虚幻存在,而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了,即使不断消散的能量让她越来越虚弱,即使寄生于法理斯公主的身体只是那未知的短暂时间,那也已经足够了。
依然保持着微笑的天仪一手抚胸,仿佛是一位在静心聆听女士抱怨的绅士,实际上却是下意识地想要强压住内心的笑意,乐滋滋地看缥缈的笑话,这情景对于天仪来说实在是太新鲜了,风姿端丽的缥缈何时有过如今的患得患失,语无伦次,天仪暗自回忆,却发现自己从未见过此时此刻如此真实的缥缈,纯真得如同孩童一般自然而令人心动。呵,能够让她开心,一个小小的所谓“神国”公主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大家好哥们嘛,嘎嘎嘎……
一向矜持的缥缈发觉自己失态过头了,她有些怯怯地瞄着天仪,迟疑了好久,却欲言又止,天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带着诡异的坏笑道:“怎么了,有什么要说的,不要犹豫好不好,不像你嘛……”
缥缈勉强作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定了定神,才用蚊呐般的声音说道:“那,那么,什么时候进行灵魂转移的仪式呢?”
天仪作了一个夸张的躬身礼,面带微笑地牵起满脸通红的缥缈,色色地在她的小手上轻嘬了一下,这灵魂上的亲密接触让缥缈几乎无法思考,她抑不住身体的颤抖,眼神朦胧,迷朦中仿佛听见天仪笑嘻嘻地说道:“Anywhere,Anytime,MyPrincess……咦?”
一阵心悸蓦然袭来,那是危险的预兆,天仪几乎是瞬间凝住心神回到了外界,夜色如水,船上一切如常,时间仿佛在这看似平静的一刻停止了,天仪完全感受不到危险从何而来,只是完全凭着本能竖起一掌以最快的速度施展出一个小型的重力屏障,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以最快的速度防御那个方向。
毫无预兆地,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倏忽停在了天仪掌前,就如同凭空出现在虚空之中一般,猛烈的撞击激得天仪一个趔趄,无形无相的重力屏障好似变成了实质的金属擦出了五色斑斓的火花,半圆形的光罩在突如其来的攻击面前变得清晰可见。
天仪吓了一跳,自从来到这个大陆,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有威胁性的攻击,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天仪的思绪转得飞快,瞬间就判断出袭击者的几种可能身份,他不由恨恨地瞪了依然躺倒在甲板上的法理斯公主一眼,隐藏在暗中的袭击者最有可能就是让这个家伙给招来的,你的传送卷轴过期了吧!天仪突然发现事情变得很是麻烦,他可不想和刺客照面,那会让他失去隐蔽性。
诡异的黑色光芒流转,漆黑的匕首似乎也不是凡品,它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剧烈挣扎起来,想要摆脱重力防护罩的束缚,不过对于天仪来说,看不见的威胁才是最危险的,船上的一众魔法学徒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见天仪的掌心红光一闪,随即他攥紧了拳头,在天仪意志的操纵下,重力场也仿佛活了过来,那把邪异的黑匕首就仿佛被看不见的可怕力量给揉成了一砣废渣,下一瞬间这把匕首的残骸就发生了一阵显得压抑的大爆炸,带起一阵刺目的白光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一切仿佛就在一眨眼间完成,自然的场面仿佛完美地诠释了战斗的艺术,而天仪的防护罩更是早在他毁去这把匕首的同时将所有人都牢牢护住了,天仪没有察觉,是他的身体控制着他作出了那些理所应当的应对,在感觉上好像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和反应那样不着痕迹。
水柱和灰尘散去,蕴含在黑匕首中的能量将船首炸出了一个大窟窿,河水汹涌地灌入了下层的船舱之中,看来对于这艘历经磨难的小船,沉没只是时间问题了。与船首的一片狼藉完全不同的是,处于防护罩另一面却是点尘不惊,魔法学徒们再次认识到了眼前这个大魔导士是多么的强大和危险。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痛哼,微有所觉的天仪心中冷笑道:“傀儡术吗?算你运气好,跑得真快!”在那一刹那,天仪不仅仅做到了毁灭匕首和保护众人,他甚至同时做到了对于远处施法者的攻击,强大电流所凝成的魔法箭将施法者的傀儡燃成了灰烬,导致在远处的刺客被法术反噬,差点丢掉了性命。
天仪没有再去注意那个落荒而逃的刺客,他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个人是谁?在隐藏形迹上的本事很厉害啊,他的力量也不弱,至少比一直跟在后面的那三个佣兵要强得多,或许和深藏不露的尤里斯差不多吧,这下子麻烦大了,本来是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他的说……”
船身倾斜,微微皱了皱眉的天仪抱起法理斯的公主,转身对着依然带着惊呆和恐惧的魔法学徒苦笑说道:“真是报应,没想到今晚仍然要露宿,可恶……”他双眼一瞪,作出凶狠的神色接着说道,“你们变傻了吗?快把我们在底舱的行李全都搬出来!拖船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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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天仪等人从蓝巴克登船沿河北上开始,一艘江河之中普通之极的小渔船就一直跟在了他们后面。三个雇佣兵都没有刻意隐藏他们的行踪,他们的任务只是保护一个老朋友的后辈子弟罢了,即使被授予荣耀称号的神*士,又或是看上去很没有安全感的大魔导士发现了,也只不过是把暗中保护变成贴身护卫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是带着魅惑笑容的女剑士毫无仪态地伸着懒腰,温柔一脚轻轻地把打着呼噜熟睡的斧战士从狭窄的船舱踹下了水--她总是用如此奇特的方法来提醒这个大懒虫前面有状况发生了。而壮硕高大像兽人多过像人类的斧战士仿佛在梦中也早有准备,他根本没有睁开眼睛,手却自然而然地在他沉重的身躯和装备一起沉到水底之前搭上了船舷,借着他那险些让船倾覆的怪力一个灵巧地翻身,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船上。
“波列夫真是的,搞什么嘛,有那个大魔导士在,还怕他们家的小东西有危险么,虽然那些小家伙确实很讨人喜欢啦,嘻嘻……”女剑士掩嘴轻笑,她一边用她那不逊于男性的怪异力道使劲地扭着斧战士腰间的软肉,一边不由得向同伴抱怨道,“喂,我说大笨牛希姆,那个时候你干嘛那么轻易就被波列夫用几瓶酒给收买了啊……搞得我们现在粉无聊的说!”
高大的斧战士希姆咧着嘴,却不敢在这个喜怒无常的魔女面前露出丝毫不满,他哭丧着脸说道:“我知道错了啦,列欧娜,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啦,那天,偶只是有点喝多了……还有,你的小手可不可以休息一下下啊,我很痛耶!”
列欧娜哼了一声,抽回了肆虐的小手,嘟囔着说道:“暂且放过你,刚才的爆炸注意到了罢,你能够在那种爆炸之中活下来吗?”
能够在佣兵这一行安全混到现在,希姆并不是一个从外表看来粗鲁而不懂得思考的莽汉,他收回了搞笑的表情,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有点不确定地说:“不知道,在远处的感觉不是很准确,不过至少是重伤……嘿,杰克,我的朋友,放松点,把手从你的小宝贝上拿开!”
细长黑剑的哀鸣在那声爆炸之后就化为了沉默的呜咽,杰克的两个同伴都不知道,刚才他紧握兵器仅仅只是为了压制住这把魔剑的躁动而已。他轻抚着本该是一对的夜魔之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没有想到那把掌握在另一个不幸之人手中的匕首就这样轻易地毁在了那个年轻的大魔导士手中,“还有爆炸前的那股压抑感,究竟是什么可怕的魔法咒语?”
看着一瞬间仿佛变得心事重重的同伴,列欧娜与希姆对视了一眼,均感到这次的任务似乎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不说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复活术,那阵古怪的压抑感就让他们丝毫不能感知不远处的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声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列欧娜才用淡淡的语气说道:“好了,虽然尤里斯这个家伙的死活不关我们的事,但是毫无疑问委托的目标人物们现在正处于危险的境地,他们要拖船靠岸了,我们跟上去吧,希望这不会是我们最后的一次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