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便要进宫,张夫人特意为顾澜烟在大都最豪华的绸缎庄隆兴记订制了三十多套各式衣裳。
虽然工期紧,但张府舍得花银子,又是得罪不起的大顾客。
隆兴记的人不敢怠慢,便赶紧着人裁料绣花,五十个一流的女红师傅日夜赶工,才终于在入宫前做好了送来。
这些衣裳行端针密,精巧到了极致,从箱子里打开的时候,在屋子里如霞弥漫,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顾澜烟虽然早有准备,不免也吓了一跳:“娘,不用这么多。”
从到了张府,张夫人总说姑娘家穿太素不好,给她送过来许多颜色鲜艳的衣裙。
顾澜烟刚开始要拒绝,可是玉临却告诉她,这些衣服都是多年来张夫人预备下的,送过来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因为每年张夫人都要给“雪儿”做衣服,三岁的、五岁的、十岁的、十五岁的……
一年一年做到了十八岁,都是挑选当年小姐们之中最时兴的款式和颜色。
后来顾澜烟进府,张夫人便又按照她的身材,将近两年的衣裳改了,重做一批新的一起送来。
把一排排的衣柜放满了不说,还特地腾出七八只红木衣箱,每只箱子里都放了二十来件,单的、皮的、夹棉、皮毛的都有。
所以这次为了进宫,张夫人想都不想,又吩咐人做衣裳,实在把顾澜烟吓坏了。
“谁说不用?你没瞧见那些小姐们互相攀比吗?
我张家的女儿还能输给他们?
哼,小家子气!”张夫人想到上一回鼻孔朝天的孟家千金,不由冷哼了一声。
顾澜烟失笑:“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何必与他们计较呢?”
张夫人不以为然道:“我女儿要是被这些没眼力见的比下去,我饭都吃不下!”
说着,她拿起一件亮玫红色的衣裙在顾澜烟的身上比来比去。
顾澜烟看了一眼,一阵沉默,这颜色,似乎太鲜艳了点。
她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这么艳丽的颜色。
“不艳不艳,现在谁家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穿的。
又喜庆又高贵,远看着就像是一朵花儿飘过来了。”张夫人见她皱眉头,立刻猜到她的心思,笑着道。
顾澜烟无奈,听了她的话,穿上了这衣裳,却怎么瞧都觉得太艳。
张夫人只是不理,又替她在裙子外面披上一层透明的素色轻纱,口中却道:“这颜色我最喜欢,可惜年纪大了穿不得。
一般的小姑娘想要穿,却根本压不住,你穿了才是正好,又年轻又娇俏,半点不显得轻浮呢。”
大概每一个母亲的眼睛里,自己的女儿都是最漂亮的,然而顾澜烟却是不习惯,笑容有点僵硬。
张夫人掩嘴笑着:“你坐下。”
顾澜烟有点不解,还是被拉着坐下了。
张夫人亲自拆开了她的长发,从身后抚着她的长发,低叹:“瞧,这头似水长发摸起来多柔软……
却不知道好好打扮,连个琉璃簪子都不肯戴——”
梅儿和其他几个丫头在一旁捂着嘴巴笑起来,顾澜烟叹了口气,这话张夫人一天都要抱怨个几遍,她都已经习惯了。
张夫人重新替她挽上漂亮的发髻,左右端详了片刻,口中才柔声道:“入宫的时候你别怕,跟着我就好了。”
“嗯。”顾澜烟这样回答。
“惠妃娘娘很容易相处,不必担心。
不过宫里头其他人可不好相与,要是遇见了也不要搭理,行个礼就过去了。”张夫人这样说道。
顾澜烟叹了口气,这三天来,张夫人已经把重复的话说了十来遍,也不知道是谁紧张。
明显是怕自己不懂得宫廷礼仪,到了宫中会被人笑话吧。
做娘的心,总是这样的。
她心头柔软,口气便也暖了三分:“娘,我都明白,不会给惠妃娘娘惹事的,你不要担心。”
“娘当然不是怕你惹事,你是什么样的孩子娘能不知道吗?
我是担心,有些人会找你的麻烦啊!”
张夫人瞧着铜镜里的女儿,美目中有了一丝忧心忡忡。
“娘是说孟皇后?”顾澜烟看着对方,略有所悟。
张夫人摇了摇头,道:“傻孩子,上次的事情张家和明灵公主闹翻,孟皇后显然是知道的。
却一直没有动作,正是如此,我才会有点担心。”
顾澜烟微笑道:“娘很了解孟皇后吗?”
张夫人摇了摇头,道:“对那个老巫婆,我可不敢说了解。
但这么多年下来,孟家和张家始终都不算和睦,多少还是对她很留意的。
这个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阴险狠毒,长着一张漂亮的狐狸脸,却有一颗虎狼之心啊。”
顾澜烟被张夫人的形容逗笑了,从宁国公主、明灵公主和太子,甚至是孟靖儿的容貌,都可以猜出孟皇后的相貌。
听说这些人与她都是有些神似的,却都不及她的美貌。
她微笑着道:“娘,孟后能在宫中的明争暗斗中稳坐皇后宝座,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却是诱导她继续说下去的口气。
“这世上谁不是如此,你姑姑惠妃娘娘不聪明吗?
可她这么多年来,都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做事。
凡事都给别人留一线,比较起来,孟皇后的那种聪明和睿智,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张夫人叹息着摇头,道,“孟家权势滔天,送了女儿入宫,却也只能帮她坐上皇后的位置,并不能真正帮她坐稳后位。
再加上后宫佳丽数不胜数,即使有绝色美貌也有厌烦的一天。
所以孟后虽然美貌,却从来不是靠着美貌过日子,她真正依靠的是自己深不可测的心计和阴险毒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