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亲自为我烹茶，一时悸动，想起泽兰城中她几乎陪我饿死，不禁歉疚道：“五妹，你也受苦了。”萧疏离微笑道：“那没甚么，我若想当来日的长公主，也总不能不劳而获。”</p>
亚父笑道：“疏离为你如此尽心尽力，来日休说长公主，恐怕封王也当得。”</p>
言眺不悦道：“五妹不过沏了碗茶，三哥和亚父就又要封长公主，又要封王。我也尽心尽力了呀，三哥封我甚么？”</p>
我诧异道：“你不是我的一字并肩王么？还想要封甚么王？”</p>
众人大笑。我瞧着萧疏离发亮的眼睛，想起朱袭为我操演的那出傀儡戏，想到他如此煞费苦心想要离间我们兄妹三人，不禁越想越是好笑。</p>
众人笑了半日，亚父清清喉咙，道：“主公回来这半日，也该说说正事了。”</p>
众人想必与我一样，顿时想起了战事失利，几万将士阵亡，都是脸上神色一凛，转为肃然。</p>
亚父道：“那日吴王坡决战，我军兵力虽不占优势，我却凭借阵法有八成把握击败郭随主力。只是疑兵之阵不知何故失效，令大将军大败。大将军勉力率众突围时，我军主力只剩下七千人，来不及退回申渡城内，只能退守大营。</p>
我与主公本在吴王坡北处高地观战，但敌军于东北、东南与西面三处设伏，夹击我与主公。其后方远华又分兵与那三处伏兵合兵一起攻击我与主公。</p>
我虽已调来熊都尉押粮之军一万人，但敌军总数约在四、五万人，我军难以抗衡。战乱之中，我与主公失散，我与睿琛退至申渡城内，主公与眺儿、疏离却被围困于泽兰城。”</p>
我插话道：“方远华围困我时，敌军约有两、三万人，其他兵力是否由施贵带领前去追击大将军了？”</p>
张远道：“正是！我虽突围，施贵与路申仍率军紧追不舍。申渡路远，我只能先退回大营，凭借营地工事与粮草先守上一守。其后想必施贵因兵力不多，只扎营阻隔我军大营与申渡城，并未强攻。”</p>
亚父接道：“我后来得知大将军退守营地，却苦于申渡城内无兵，实在无力出兵与大将军双方夹击。只能等无思前来解围。</p>
大寒之日，斥候忽报围困大营之敌兵退走大半，我初时尚疑心是诱敌之计，不敢出城，直到大将军遣人来申渡，我才得知，大将军已率军出营与敌军大战，我率领城内全部兵力五百人，前去支应大将军。战后打扫战场才得知，当时敌军只有不到两万人。”</p>
我道:“路申带来支援方远华的援军约有两、三万人，留给施贵的自然只有不到两万人了。”</p>
张远道:“我后来逼问一名敌军将领，才知晓路申前去泽兰城支援方远华，我担心被困泽兰城的正是主公，因此立即带兵追了过去。”</p>
言眺笑道:“大将军来得及时，正好与耿将军前后夹击敌军，方远华溃不成军，自己也被五妹一箭射死了。对了，那施贵后来怎样?”</p>
狄冲抢道:“那西江狐施贵在阵中被大将军连人带马一刀劈为两半，不少敌兵见状，当场就吓瘫了。大将军就是大将军!</p>
张远微微一笑，甚是勉强。也是，吴王坡决战之前，我军原本有将近五万人，一战之后，却只剩下区区七千人，难怪他笑不出来。</p>
亚父看向耿无思，赞许地道:“此番多亏耿将军随机应变，及时赶到泽兰城，不仅救下了主公，还将郭随主力彻底击溃。耿将军功莫大焉。”</p>
耿无思面无喜色，只道:“不敢当，是大将军来得及时，否则，我也未有胜算。”</p>
我心知这只是他的谦虚之词，恳切道:“无思不必谦虚，你与大将军两位都有功。”</p>
张远沉重道:“吴王坡失利，几万人马折于我手，我实有过无功。”众人一时都是默默无语。</p>
耿无思道:“末将总觉得………”却又欲言又止。狄冲急道:</p>
“耿将军要说甚么说便是了，怎地如此吞吞吐吐?”</p>
耿无思向张远看了一眼，道:“我听大将军详解的阵法，总觉得大元帅的阵法甚是完备，按理说来不会如此败得如此之惨……[space]</p>
张远沉吟道◇“我也觉得蹊跷，照说骑兵诱敌之计，并不扎眼，任谁都会上当，那敌军主将却指挥中军稳如泰山，照理说那施贵的心性不该如此沉稳….”</p>
王祁失声道：“莫非敌军主将并非施贵?”</p>
亚父的脸色变了一变，狄冲道：“这怎么可能?我军前后派出二、三百名斥候，回来都报说是施贵主将。”</p>
张远的脸色更是发青，却不发一言。</p>
钟韶庆环视一圈，见我不开口，便向亚父道:“大元帅，好在我们当日生擒了几名敌军将领，眼下还关押在大牢，拉出来一问便知。”</p>
亚父点头道:“好，也不急在一时。主公方才归来，亟待休憩，明日再审也不迟。”</p>
随后亚父说起郭随仓皇出双隗，自东海逃脱，我军与盟军大胜，我也丝毫不感喜悦。我早知凡战，必有亡人，如今自战场归来，却是心头沉甸甸，仿佛几万亡人的血肉都已压在了我的心头。</p>
朝夕相处却一朝殒命的韩丰也只是其中之一。</p>
我又想起了破庙中自称未亡人的美妇，而我军几万英烈又有多少未亡人?纵然我能厚加抚恤，又怎能换回她们的良人?</p>
我看向周围之人，钟韶庆，狄冲、耿无思等。她们即便会为死去将士感伤，也势必不会在我面前表露。</p>
我只觉说不出的疲累，正要向亚父告罪回房休息，却见郭灵一瘸一拐进了大殿。</p>
他以手拄着一支口口当拐，神情虽是奕奕，但从站立姿势来看，脚伤并不轻。</p>
他刚叫得一声:“郎君…”我已责怪道:“既然有伤何不卧床休养?小心伤势加重。”</p>
郭灵羞惭笑道:“无甚紧要。副盟主说了也要走动走动才好。”</p>
言眺忙道◇“我只叫你在房中走动走动，可不曾教你走得这般远。”</p>
郭灵只是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只上下打量我，见我安然无恙，面露放心之色。</p>
我向妹妹看去，见她只是全神贯注看着我，便道:“睿琛，郭灵为救你伤到了脚，几乎送命，你可曾好好谢过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