翾飞放下装糖炒栗子的袋子后,拿过厚厚的靠垫,用很放松的姿势歪倚在沙发上,脸上有几分淡淡的倦色。我不想坐他对面,觉得与他面对面太尴尬,所以坐到了他的旁边,打开一罐他最喜欢喝正山小种,烧水煮茶。
我烹茶的技艺是外婆所授的唐时古法,外祖家乃是世家大族博州莫氏,如今家世虽已没落,但气韵和教养还是历经千年,代代传承。当然,随着时光流逝和生活习惯的改变,古法也是改良了许多,唐时的功夫茶像炒菜似的,喜欢加盐、椒之类的调味品,如今早已摒弃,而是最大程度保留茶的原香了。
室外阳光明媚,微风透过窗子轻拂进来,吹得绯色的纱帘飘摇款摆,似擅舞的佳人挥动着长袖。有生人来,鸟儿们都乖乖进笼子闭上嘴,花妖们也静静地跳入盆中,只余花香淡淡。案头上清茶翻滚,满室飘着淡淡的茶香,如此静日,对坐品茶的若是郎情妾意,那自然是别有一番旖旎风情。但是,我与翾飞这对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坐在一起,却是木纳、别扭,半点风情也无。
这情景,倒令我想起深埋在心头的那个人来。那年,也是这样的日暖,也是这样的秋风,他长身玉立,静坐窗前,修长的双手执一枚黑子,轻轻落在纵横的棋盘上,绽开一个清浅的笑容。那笑容,印刻在我豆蔻年华的玲珑心扉,种下了迅速萌芽的朦胧心事,撒下了一张扯不断理还乱的网,令我的心湖再也无法平静无波。那时总以为,即使能静坐着看他下棋也是幸福的,即使能远远地思念他也是幸福的,却不知道,世上最苦莫过相思,世上最痛莫过于暗恋。他是漂泊的风,是捕不到的影,是永远只会路过不会停留的风景,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妖?我曾问过爷爷,但爷爷却默而不答,我也再没问过,只是继续在绵长的时光里,想起他,默默地思念。
我知道,不该对他存了这样的想法,我的人生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包括感情。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这样也好,当走完人生时,回首往事,至少我也曾经爱过,虽然,从来没有开始过,也谈不上结束。
我从胡思乱想中回神,不发一语,烹茶,倒茶,默默地喝茶;翾飞也不说话,我倒好茶,他慢慢品尝,一盅又一盅,直到茶色变淡。我倒掉壶中的茶叶,准备重新加茶叶再烹,翾飞用手势制止,我便放下了茶壶。没什么话可说,又不烹茶,气氛再次尴尬起来。
纸袋里糖炒栗子不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决定剥一枚吃,打开纸袋,在馥郁的香气中睁大了眼睛:袋子里,全部都是剥了壳的栗仁!惊讶之余,我不由得看向翾飞,看来这家伙也不是那么可恶,知道我最怕剥栗子皮,还挺细心的。
正捏着栗子仁儿吃得香甜,突然手上戴的一串儿警珠串子剧烈的震动起来,与此同时,家中的警报系统也响起了尖锐的警铃,吓得我全身一激灵,手中的半颗栗子落到地上。翾飞反应极快,已经飞速起身,跑到院子里去查看。
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早就知道翾飞在这里布下犹如天罗地网般的安防系统,但却一直安然无事,头一次听见警铃大作,我本来就慢半拍的大脑还真反应不过来。更奇怪的是,警报系统防的是人,而警珠却只对异类有反应,警珠和警报系统同时反应,是什么情况?我回过神来,连忙出去查看,只见院墙边躺着一个人,翾飞正用脚踢弄着喝问他是谁,物业公司的四名保安也跑了过来,我忙拿了遥控打开大门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