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了。(脸上的眼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像是涂了一层膜,绷得难受。哭得久了,我不由自主地打着噎,一声一声,十分突兀。
酒精让我的头昏沉沉地疼,像是一下子重了好几斤。觉得自己就像个没要到糖就痛哭流涕的小孩子,不禁自嘲地一笑。
“真是怪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宇文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哑着声音开口:“就你一个?他们呢?”
“早走了,难不成你要大家都看着你一个人哭吗?”他有些嘲弄地说,可是声音里却没有多少恶意。
我挪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脚,慢慢撑起重似千金的头,直起了身子。
“擦擦脸吧,想想一会儿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走出门去。”他的目光停在竹墙上,好像十二分认真研究着上面的浮雕菊花。
我眯着眼,从他手里接过雪白的帕子,在脸上擦了擦。不经意一瞥,发现帕子上绣着十分精美的花样。我嘻嘻一笑,打趣着问:“原来你喜欢这么女气的东西啊?看不出来嘛。”
他猛然夺过帕子,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丹凤眼盯着我,咬着牙说:“我应该不管你,让你哭死算了。”
我微微一笑:“今天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让我好好哭了一场,要是在家里,也许我就要一直憋下去了。”深深吸了口气:“好了,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吧,娘嘱咐过我早点回家。”
想要站起来,可是头上的重量再加上刚才的一顿发泄,让我四肢发软。猛然一站,身子不稳,又跌回了座位。
他不屑地撇嘴:“刚才喝那么多,现在知道厉害了?”
我皱眉扶着头:“头好痛。”
“起来,我扶着你走。”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搭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楼梯口,宇文澈轻声说:“你小心,这楼梯比一般的要陡些。”
我恍惚地睁了睁半闭的眼睛,挪动着步子,随着他的步伐,向下踏去。没走几步,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身子猛然向前扑去。我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想着这么高的楼梯,就算没有摔得头破血流,只怕也要躺上个十天半个月了。
可是随之而来的只是臂上一紧,接着一双手环上了我的腰。睁开眼,宇文澈气阴沉着脸,气急败坏地吼:“不是让你小心了。”
我“嘿嘿”一笑:“谢谢你啊……我就是……咯”一声响亮的酒嗝从我嘴里溢出,我讪讪地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放开手,背对着我蹲下身子:“上来。”
我手扶着栏杆,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做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说:“你这个样子,还没走出门口,我就被你吓死了。快上来,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我盯着他挺拔的背愣愣出神,轻轻俯身上去。他箍紧我的腿,慢慢站了起来。我俯在他背上,迷糊糊地想,好像很久以前他也这么背过我。
“两位公子好走,呦,这位小公子喝醉了吗。”妇人谄媚的笑声响起,宇文澈默不作声一脚跨出门去。“下次再来啊!”妇人在身后高声喊道。
倾君坊三楼一间厢房里,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静静地站在窗前。目送着那两个人的离去,那人的嘴角轻扬,轻声吐出几个字:“留年郡主,别来无恙。”
我们已经走到大街上,周围人来人往,可是宇文澈没有放下我的意思。我知道酒精的作用已经上来了,口干舌燥,昏沉无力。让我自己下地走,恐怕还会出更多的洋相。既然他一个皇子愿意屈尊背我,我当然是“不顾廉耻”地赖在他背上。
走了一会儿,我渐渐停止了打嗝。想了一会儿,还是小声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哭?”
“我对别人的事情没有兴趣知道。”
标准的宇文澈式回答,气死你又找不出他的错来。可是此时这样的回答,是贴最和我心意的。
“那个,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儿?”
“何事?”他脚步不停,声音却出奇地耐心。
“今天的事儿能不能不要告诉其他人?”
“哼,你以为我是那喜欢嚼舌,到处搬弄是非的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澈王……”我讨好地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儿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何事?”
“老是澈王澈王叫你,很别扭,我能不能叫你……宇文澈?反正你也就比我大了两岁而已。”
半天不见回答,正想着他或许不乐意,我刚要开口说算了,他却轻声“嗯”了一声。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答应了?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再接再厉,继续发问。
“何事?”
我凑到他耳边:“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青衣啊?可是人家不领你的情,你要怎么办呢?”
他皱起眉,终于开始不耐烦:“你不是醉了吗?现在开始说疯话了?再啰嗦我就把你丢出去。”
我一吐舌头,缩了回来。看看太阳已经有点西斜,刚才痛快一哭,花费了我太多力气。酒又让我头脑发胀,被风一吹,只觉得通身软弱无力。眼皮有些支撑不住……
感觉身后的人好长时间没有了动静,宇文澈轻轻叫了一声:“小迟。”还是没有反映,看来是睡着了。
他们已经过了闹市区,走到了一条两边都是大宅大院的僻静街上。他低下头,看了看环过脖子,垂在胸前的一双小手。十指纤细,莹白若瓷,指甲微微泛着粉红的光泽。他内心为之一动,不由自主地慢下了步子。他怔怔地看着那双手,然后慢慢、慢慢地俯下头去,在那白皙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宇文澈只觉得身上背的人软若无骨,唇上那皙滑的触感又令自己的一颗心蹦蹦直跳。他忽然反映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嘴唇立马离开了那双手。他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醒了那睡梦中的人。等了一会儿,他确信她没有察觉,才又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很快,何府大门出现在了眼前。守门的小厮笑着迎了上来。他淡淡地一点头,正想迈步进去,忽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院内跑了出来。
宇文澈有些慌张,仿佛一个小偷被当场逮了个正着。那个人却没有管他,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背上的人。然后展臂一伸,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五哥……”他呐呐地叫了一声。
宇文皓皱着眉:“怎么一身酒气,你给她喝酒了?”宇文澈看着他一向粗枝大叶的五哥此时一脸小心地看着怀里的人,愣神了一会儿,才终于干涩一笑:“我几个朋友拉着她喝了几杯,这丫头自己……”
“你什么朋友,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宇文澈眉心一攒,想要解释一番,可是宇文皓已经一转身向着院内走去。宇文澈目送着他们远去,黑沉沉的眼睛里波涛汹涌。
“澈王,您要进去吗?”守门的小厮笑着问。宇文澈转过头来,忽地轻轻一笑。小厮只觉得那个笑容的意味复杂难辨,正寻思着该如何应答,宇文澈已经转身,边笑边往外走去
……
我睁开眼睛,床顶的粉色幔帐,案几的古韵雕花,窗外的熟悉风景。我揉揉脑袋,坐了起来。我已经到家了吗?宇文澈走了?掀开被子,下了床。
“郡主,您醒了。”月若端着洗漱用具笑嘻嘻地走进来。
我套上鞋子走过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卯时刚过。”
“卯时?”我眨眨眼,已经是第二天了?我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看来这酒的后劲还真是厉害。
我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漱了下口。
“澈王走了吗?”
“澈王?奴婢没有看到澈王啊?”
我一愣:“不是他送我回来的吗?”
“奴婢只看到是太子将郡主抱回了屋,郡主一身酒气。奴婢想来给郡主擦擦脸,太子却从奴婢手中接过帕子,细细地给郡主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