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禁军闻言,快步行了过来。</p>
李章冷冷道:“吏部主事陆天行,殿前失仪,行五记廷杖。”</p>
陆天行还未来得及出言解释,禁军便上前将他架起,拖到路旁,将其按倒在地,一人按住双手,一人按住双脚,另一名禁军则托着条廷杖走了过来,只见上面竟还隐隐有着已干涸的血迹。</p>
恰好今日骆养性当值,见此情形,急忙叫道:“住手!”</p>
李章却不以为意,问道:“骆大人这是要妨碍本官行刑么?”</p>
骆养性官居锦衣卫南镇抚使,从四品官职,虽说比李章还低了半级,但两人并非所属同一衙门,而且锦衣卫权柄极重,又有魏忠贤在背后撑腰,指挥使田尔耕尽管只是个三品官,可无论是朝中大员还是王公勋戚,又有哪个敢同他作对?</p>
因此骆养性丝毫未将对方放入眼里,淡淡道:“不敢,陆大人不过是一时失足,未能站稳,李大人又何必如此严苛?”</p>
赵南星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吏部左侍郎陈于亭招了招手,待其凑到近前时,悄声道:“助李章一臂之力。”</p>
陈于亭会意,上前说道:“骆大人此言差矣,陆主事方才之举,虽是无心之失,但却终是殿前失仪,孔子云:兴于诗,立于礼,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我大明之所以能立国数百年,慑服众蛮夷,就是因为吾乃礼仪之邦,如今岂能不循礼制,对失礼之行不予理睬而法外开恩?”</p>
骆养性尽管读过一些书,然而却如何能辩白的过陈于亭这位大儒,正感彷徨无措之际,瞥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上司田尔耕。</p>
于是骆养性灵机一动,走上前去,拱手道:“大人,东林党人此时竟然也向陆天行发难,您若此时出手,陆天行转头去对付东林党的同时,想必也会承大人的情。”</p>
说到此处,骆养性望了望左右,压低了声音续:“而且皇上知晓此事后,也自会记得您的好处,大人立了此功,日后便有机会压过崔尚书一头。”</p>
田尔耕与崔呈秀之争,由来已久,但二人争斗了多年,始终都无法真正的胜过对方。</p>
骆养性若说些旁的,田尔耕未必会放在心上,但想到若当真能就此挑起新帝一派和东林党之争,势必会立下大功,日后九千岁自会对自己另眼相看,说不定便能就此压过崔呈秀一头。</p>
因此田尔耕点了点头,上前问道:“陈侍郎,若本官没有记错,此事当与吏部没有半分干系吧?”</p>
魏忠贤掌权后,斥逐东林党人,数次兴起大狱,田尔耕都是头号先锋:广布眼线,罗织罪名,严刑酷法拷问群臣,凡入诏狱者无人能够生还;曾烹杀御史夏之令,刷骨东林领袖杨涟、左光斗等人,做下了无数恶行,因而朝臣们对其都是又恨又畏。</p>
陈于亭见其出马,心中早已怯了,满腹诗书也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禁变色道:“是,我只是……”</p>
田尔耕不待其说完,便冷冷道:“既然如此,陈侍郎请回吧。”</p>
陈于亭头一低,颇显狼狈地回到了队伍之中,百官们见了,却无人胆敢出声取笑。</p>
田尔耕微微一笑,伸手将陆天行扶了起来。</p>
李章见状,不由急道:“怎可如此!”</p>
田尔耕哪里理会,轻轻地拍了拍陆天行朝服上的尘土,笑道:“陆主事,方才本官巡查时,始终望向你这边,可你却从不曾动过分毫,是也不是?”</p>
陆天行微一迟疑,便颔首道:“正是。”</p>
李章怒道:“子曰:民无信不立。庶民尚且如此,陆主事身为朝廷命官,又怎可在此口出妄言?”</p>
田尔耕冷笑着问道:“李御史口口声声说他方才看到陆主事殿前失仪,可本官却未曾见到,哪位大人若是看到了,不妨现在便站出来,也好为李御史做个见证!”</p>
崔呈秀尽管与田尔耕不睦,然而当着外人的面,却也不便公然与其闹翻。因此过了半晌,仍无一人胆敢出言。</p>
李章抬眼望向赵南星,可这位老尚书却早已双目微闭,神游物外去了。</p>
田尔耕笑问道:“如此看来,想必是李御史操劳过度,一时眼花了吧?”</p>
李章眉头一紧,刚要出言辩驳,却感到有人轻拉自己衣袖。回头看时,原来是同僚赵青松,只听他悄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李兄不必在意这一时之得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