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请说。”
虽然陈廷敬从未替隆正说过什么话,但对于他这种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处理国事,并且能力极强的阁臣,隆正帝还是很敬重的。
因此,隆正帝和颜说道。
陈廷敬闻言,再次躬身一礼后,沉声道:“原因很简单,因为国库拿不出太多的抚恤银子了。”
众人闻言一怔,不解的看向陈廷敬。
葛礼的面色却愈发难看……
陈廷敬没有理会众人的眼色,他沉声对隆正帝道:“臣昨日曾查看过户部部务,却意外发现,虽然账面上,国库内应该还有八百万两银子。可是,臣又去国库查验了番后,却发现真正驻库的银子,只有四成不到。
这点银子,连西北军大战后的抚恤银子都不够,如何还能再支撑起一场强国大战?
如果我们不用喀尔喀扎萨克图部的铁骑帮我们抵挡住厄罗斯的铁骑冲锋,给长城军团留出足够的时间做出防御准备。
那么,一旦厄罗斯大军轻易突破扎萨克图部,直逼长城军团,将会引发直面对战。
以哥萨克铁骑之骁勇和悍不畏死,纵然我大秦赢能得最后胜利,也必将是惨胜。
想想三十年前,先荣国北海之战,那是何等的惨烈……
而且,即使我们勉力筹措,可是抛却必要的战备物资外,就算我们赢了,我们也没有足够的银子去犒赏三军,甚至没有足够的银子去抚恤阵亡士卒。
因为我们至少要做好战死数万甚至十数万大军的准备,但就朝廷目前而言,就是砸锅卖铁,也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陈廷敬才说罢后,牛继宗就淡淡的道:“朝廷有没有银子,那是你们内阁和户部的事。
但军中的抚恤银子和犒赏银子,一两都不能少。
我不能让我的士兵们在前线流完血后,家里却连给他们买棺材的银子都没有。
账上缺了银子,就去查账。
是谁的职责就找谁,谁解释不清就是谁的问题。
银子找不回来就抄家,抄不出来就砍头。
至于会战死几万士兵,就更不是问题了。
战士马革裹尸还,乃是无上的荣耀。
陈相,你以为如何?”
陈廷敬闻言,沉默了下,道:“查账且再说……只是,牛大人,我大秦留着喀尔喀三大汗帐部族,所为者何?不就是让他们为国戍边吗?
这些年来朝廷恩赏不断,赏赐颇厚。
养兵千日,如今正是让他们出力的时候。
能用他们的命,来换我老秦男儿的命,为何不为呢?”
这番话,让满殿人侧目。
这个道理谁都懂,可谁又敢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
儒家讲究的是仁义孝道,礼义廉耻。
这么赤裸裸的功利言论,着实不符合儒家道义。
但这话,却让牛继宗等武将很感动,牛继宗点点头,道:“陈相有心了,只是……就算不下嫁明珠郡主,他扎萨克图部就敢不用心抵抗?”
陈廷敬还是面无表情,他摇头道:“军国大事,半点不得马虎,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这种道德要求上。
尽心和不尽心,完全是两种结果,我们试探不起……
自国朝以来,为了拉拢内外蒙古诸王,朝廷几乎年年和亲,近百位皇家贵女远抚蒙古。
她们为大秦稳住蒙古诸部族,立下了盖世殊勋,更将赢秦皇室的血脉,掺进了所谓的黄金家族血脉中。
自始皇帝起,春秋两千载,有哪朝哪代,如我朝这般,能将绝大多数北方游牧羁縻至此?
除了我朝,绝无仅有。
所以,和亲之策,绝非无能之举。
牺牲一皇家贵女,则减少数万大军的伤亡。
而每个伤亡士卒,背后又牵扯到数户甚至十数户百姓家庭。
因为养一常备兵卒,需要数户富庶百姓出力。
这样算下来,每一场大战,都堪称是国战。
无论胜败,都会有损国朝气运。
武威侯西北一战,虽然灭敌二十万,可自身损失也近十万之数。
这背后又牵扯了多少百姓,多少家户?
我大秦已经元气大伤了。
当然,我不是说这是错的。
既然敌国来战,我大秦便绝无惧意。
但如果能让扎萨克图部倾尽全力,替我们挡住厄罗斯铁骑的前锋,消耗掉对方的锐气。
那么对我大秦来说,就会多保存一分国运。
陛下,诸位,这不是能侥幸的事,更不是可以儿女情长的事。”
牛继宗闻言,与温严正和施世纶对视了眼后,都沉默了……
贾环面色铁青,沉声道:“陈相,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你可曾想过明珠郡主?你可曾想过,我?”
陈廷敬闻言,面上愧色浮现,他朝贾环深深一揖,道:“宁侯,此事本官绝非针对郡主与你。只是,国朝大事,关乎国运。你就算为此恨上本官,本官亦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