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阴雨绵绵。
正午之后,细细的春雨便代替了所剩不多的阳光,拂撩着岳阳城的周遭。城巷街道,行人逐渐少去,只剩下些,新货还未卖完,苦等着客人的商贩。新衣换雨蓑斗笠,撑油伞,弯腰杆,吆喝声起伏在潮湿的街道两旁。
昨夜由京都起飞的信鸟,在正午时分,便已全数散入大唐八方。
不出意料,该震撼的依旧震撼,只是多了一份忐忑不安。虽然早有预料,昨夜的京都必然变天。但,极少人能想到,这天会变得如此彻底。以至于,隐藏在那盘棋局深处的三位大人物,竟敢默契地联手斩去了一片仙人立下的苍天。
这也让得,许多人儿在震撼之后,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头上的这片天空,是不是早就已经改变了。
就如同,数月前吕随风登上那岳阳楼顶,高喊出那卷“七星掌门手谕”的讽刺那般。
纯阳宫里的两位半仙,早已消失了二十年。那南溟蓬莱岛上的仙人,又何曾不是二十年没有显露人间?难道说,他们真的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么?又或者,真的元寿已尽?毕竟他们真的已经活得太久了…
要不然,凭那三位大人物,纵有翻天的本领,又哪来的胆量,敢去撕那一纸誓约?
不安与惶恐,充斥着七千万里大唐国土,每一缕尘埃。
其中,岳阳城最甚。
昨夜洛溪事起未平,今儿京都来信再掀一波风云。天落雷,人已杀,北边事完,不出数日,岳阳城便会迎来那位南下的浑天大痞子!从此往后,岳阳的风云将会翻腾到什么层度,那根本就没人能够有所预料…
傍晚,
日无光,风不止。
阴雨绵绵,轻飘如雾。
城北,全岳阳城最荒凉的王府长街。
两道人影,一老一少。老者在前,银白道袍,挽拂尘一把。少者在后,青衫飘逸,提红布包裹两盒。皆撑着一把崭新的油纸伞,踩着湿漉漉的泥石街道,迎细雨前行…
无话,神色平淡。两人走路的脚步,就连积水都渐不起多少,非常平静。
且有些沉重。
寂…
此间直去,方圆十数里,少有民居,也少有人烟。而这条荒凉的长街,则从来都不会有,也不敢有人气与生息。今日有雨,天不放晴,那就更把此处的清冷,逼向了空寂。
人无话,街无声。
唯雨雾蒙蒙,成白纱飘飞。悄悄地,轻抚着长街上下,与环街而建的十数里岳阳王府。藤蔓青叶,依旧横生,细雨凝成珠露,不时滴落润土。百年老榕,遮蔽长空,闲停在树上的鸟儿,远远眺望着来人。
岳阳王府,内院。
今日,出奇的有了些人气。
徐烟渺渺,伴着雨雾,由西辅院升起。连通辅院与主院的小径间,隔三差五地,便有几位穿着端庄的侍女,端着玉盘往来穿行,略显忙碌景象。
“哒~哒~”
就在外头有人冒雨前行的同时,一位师爷打扮的半老男子,拿着把油伞,从侧殿走出。
步伐平稳,走得不快不慢,出了殿门他便打起油纸伞,顺着小道,朝王府大门行去了。
一路上,与他迎面走过的侍女,在他丈余之前,便会止住脚步,尔后躬身行礼,同时侧过一边身子,为其让出一道。而这位男子,也不客气,只是微微一笑,点点头,以示回应,便迎面擦肩而去。
很显然,这位师爷在这座王府里头的地位,着实不低…
天色渐沉,陆续有春蛙呱噪。
榕树上,几只闲着的鸟儿,实在看得有些无聊。拍打两下翅膀,便飞回了树梢的草窝里头,睡下了。
雨绵绵,静静的。
时过半刻,
雨中两人走到王府的大门外,止下了步子。
“唆~”跟在老道身后的青衫少年,收起油伞,往前走出几步。执着伞柄,轻敲木门三声。
“咄咄咄…”
微微颤动,震落些含在门沿上的水珠。
良久,无人回应…
唯长满门板的青藤叶子,盛着晶莹的玉露,晃悠着明光,述说着清冷。
莎…
放下敲门的伞柄。
敲门的少年,没再像上次来时那般,彬彬有礼地继续敲门等待了。看着眼前这副老旧不堪的红木门板,他平淡的眼眸中,透出丝丝不悦,还有一丝不屑。
“别给脸不要脸哦。”
“……”
此时门外只有两人。
而少年这句话,必然不是对他身后那位道人说去的。那剩下的可能,便只能是,朝站在门后的那人说去的了。
“诶!诶!”
“来了来了。”
果然。
话落不多时,门后便传来了回应。
“诶卡…”
紧接着,就和上次一样了。
破旧的门板,极其艰难地才被人掰开一边。尔后,探出一颗贼眉鼠眼的脑袋,瞧了瞧眼前的少年,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少年身后的道人。
“哎呦!哎呦!”
“这不是夏小哥么?”
探出的脑袋,掀起一副假惺惺的惊讶脸色。在说话的同时,他转折眼珠子看向夏寻身后的道人,两手握着伞柄抱拳:“这位一定就是名震咱们岳阳三千的李清风,李大院长了!哎呦,都是难得贵客呀。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请两位切莫见怪啊…”
“噢,对啰。”
说着,这人脸色变得甚是狐疑的样子“今日天不放晴,咱们这又没喜事开办。不知道两位远道而来,是有何要事呀?”
“……”
明知故问。
而且这装傻的样子,实在是假。但,夏寻也不拆穿,顺着话便淡淡回道:“吃饭。”
“哦,吃饭呀…”
师爷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