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君奕清答言,莫小雅突然弓了身子,她死死攥着君奕清的衣襟,双唇颤抖地已道不出半句话,君奕清大惊失色,忙将莫小雅搂在怀中,他急问道:“怎么了?可是腹痛?”
莫小雅指着前厅正中的长椅,示意君奕清将她扶到那里,君奕清忙将她拦腰抱起,将她缓缓放在椅中半躺着,再将她的头轻靠进自己怀中。
莫小雅轻喘着气,将手搭在君奕清的掌中,指尖轻擦掌心时微微一用力,继而将手指全数放在君奕清的掌中。
君奕清的心微微一动,心中已然明了,他佯作十分惊慌道:“现在可好些了?”
莫小雅微阖着双目,又是顾自顺了半天的气,这才睁开眼冲着秦茹抱歉地笑笑:“秦小姐见笑了。”
秦茹岂是个不明事理之人?她虽心中疑惑,但望着莫小雅苍白的脸色,并泛白的双唇确像是患病之人,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陪笑道:“无妨。”
莫小雅闻言禁不住唇角暗抽,这秦茹可是脑子转不过弯来么?这不摆明了是推托她的借口么,还是说她的脸皮太厚?即便是见了自己重病至此,仍是不肯死心?
君奕清自是将莫小雅暗变的表情尽数收在眼底,他将莫小雅的手握紧,关切地问道:“我抱你回去可好?”
“王爷与秦小姐不是还有事情要谈?我不妨事。”莫小雅故作虚弱地笑笑。
“这……”君奕清故作为难,犹豫再三。
秦茹的脸色已是十分难看,她这才开口道:“莫姑娘身子不适,我就不多打扰了,至于明日之事……”
“明日若是千愁的身子无碍,本王定会赴约。”君奕清接过话道。
“好。”秦茹这才福了身,向君奕清施过礼之后转身欲离开。
才举步,迎面已碰上一名行色匆匆的小厮,手中举着一封书信,直奔君奕清而去。
君奕清见着来人脸色微变,他忙出言阻止了欲开口的小厮:“为何不见管家?”
未等那小厮回话,莫小雅已有气无力地答了话:“是我叫他出去的。”说着,她已扶着君奕清勉强坐起身子,冲君奕清笑笑道,“有些东西还是亲自置办的好。”她冲那小厮挥挥手,“把那单子拿来给我看看吧。”
小厮闻言将手中的书信递上。
秦茹望了一眼病怏怏的莫小雅,这才冷哼一声离去。
待秦茹走后,君奕清这才出言道:“管家去了何处?”
“回王爷的话,方才宫里来了人,好像是为了王爷大婚的事情,管家便随着出去了。”小厮回道。
言语间,莫小雅已将那封书信展开,果然不出她所料,是谢楼南差人送来的,她望了一眼那小厮道:“送信的人还说了什么?”
“那人只说事情不急,待王爷大婚之后再办也不迟。”小厮回道。
“你先下去吧。”君奕清将小厮挥退,这才问莫小雅,“都说了什么?”
“果然是谢楼南下的毒。”莫小雅脸色有些凝重,“他说是帮我们处理了麻烦。”
君奕清一惊,忙将书信拿过,可是信上只有这一句话:“他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我猜得不错,应当是莫千愁的尸体之事。”莫小雅回道。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让你中毒,嫁祸莫千愁,而莫千愁在事情败露之后,自觉良心难安,,才会服毒自尽?”君奕清猜测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除此之外,无法掩饰莫遣愁之死。”莫小雅幽幽道,“虽然这法子难免也有些牵强,但却是最好不过的。”
“这法子岂能瞒得过皇上?”君奕清频频摇头,以他对皇兄的了解,君奕灏岂能轻易相信这样的谎言?
“莫千愁曾言,在江南打听到过莫千忧的行踪,后来莫千忧又回到了京城,试问莫千忧失踪多年,莫千愁早知此事,为何迟迟不肯找寻?直到莫千忧回了京城才去寻找?这其中定然有诸多隐情,而现下太后身体抱恙,此事断然不能让太后知道,即便是皇上有心追寻事情的真相,也只能暂且搁置,如此一来,日子久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毕竟死的只是个镇南将军的女儿,树倒猢狲散,谁还会为了两个已死之人探求事情的真相?”莫小雅道出心中所想,她不免恨得牙根直痒,“谢楼南这招着实狠毒,看似确是帮了我们,实则又攥了我们的把柄,你wo日后更当加倍小心,稍有不慎他便会反咬一口,将你我全部拖下水。”
君奕清的脸色已是愈发凝重,小雅说得不错,谢楼南恐怕并非仅仅牵制他二人如此简单,只怕他的阴谋更深,否则怎会在宫中也安穴了自己的眼线?
“如今,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尽量遂着他的心意了。”莫小雅长叹一声,只是不知柳随风能否安然脱困,而脱困之后得知她嫁与君奕清的消息,又该作何感想?
“随风之事你不必担忧,皇上已下旨派苏景云亲去江南审理此案,至于你我大婚之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君奕清又何尝不知莫小雅担心的是什么?若是柳随风得知莫小雅再嫁的消息,亲来京城要人,那又要经历怎样的一番风雨啊。
十日后,天元王朝逍遥王大婚,声势浩大已近极致,更有皇恩浩荡,携京城百姓同庆。
逍遥王府,隆重喧嚣的礼仪喜筵过后,剩下的只有未曾褪去的喜庆余温。
莫小雅斜倚在床畔,身子已是有些困乏,她透过红色的喜帕,怔怔望着桌案上摇曳的烛火,心中凄凉不已,,一样的红烛,一样的大红嫁衣,只是身边的人已不是他。回想与他一起的点点滴滴,这么多年来聚了又分,分了又聚,终于修成了正果,最终依然是天各一方,她是该叹自己时运不济,还是该怨命运的反复无常?
屋门轻响,细碎的脚步声渐渐向她靠近,莫小雅直了身子,欲将自己头上的喜帕摘去。
“小雅,还是我来。”君奕清温润的声音响起。
喜帕揭去,四目相对,淡淡的温情在两人之间流淌。
今夜的莫小雅美得夺目,让君奕清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他静静望着面前双颊染着红晕的女子,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以她的夫君的身份立在她的身侧,虽然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可是他依旧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他多么希望这个梦一直就这样做下去,永远都不再醒来。
“奕清。”莫小雅轻唤着面前这永远如水一般温润的男子,褪去了往日的青衫,那一抹艳红直直映入她的眼底,君奕清那双澈亮的眸子含着水样的光华,透过点点波光映出浓浓的情,他的唇角高高扬起,毫不掩饰他此刻心情的欢悦,那抹艳红在他身上竟是如此得协调,丝毫难掩他往日的万千风华。
君奕清走上前,将莫小雅的手紧紧握住,指尖的温暖瞬间融入他的心底,这一刻他很幸福,他更是满足,因为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哪怕这只是一场梦,他也义无反顾地深陷其中。
两人对望许久,君奕清这才开口道:“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进宫给母后和皇兄请安。”
莫小雅的身子有些僵,今夜是她与君奕清的洞房花烛,可是……
似是看出了莫小雅的顾虑,君奕清只是淡淡一笑,轻抚莫小雅的脸颊道:“今夜我睡地上就好,待明日我差人挪个软榻来,你身子愈见不便,夜里我也好照顾你。”
莫小雅此时当真无言以对,现在君奕清是她的夫君,即便是他与她同榻而眠都是理所应当,可是他却……莫小雅紧紧盯着君奕清,心中一片酸涩,这可是新婚之夜,自己不但无法给他想要的,反而让他为她再次付出。
“不必介怀,这本就是情非得已。”君奕清再次笑笑,他极力掩饰着自己此时心中的疼痛,但眸中隐隐的痛楚依旧被莫小雅清晰地看在眼里。
“奕清,你不必如此。”莫小雅顿时拉了他的手道,“时已入秋,地上太凉,你的身子经受不住。”说着,莫小雅走向床榻,取了一只枕头放在床榻中央,她回头冲君奕清笑笑,“这样便好。”
“你就不怕我有非分之想么?”君奕清唇角露出难得一见的促狭之笑。
莫小雅的神情一僵,继而展颜一笑:“我相信你。”
一句相信,便已阻断了所有本该合情合理之事,君奕清的眸光微闪,心中虽有些苦涩,但是仍挂着那浅浅笑意望向莫小雅,毕竟她愿与他同榻而眠,而非其他,对他而言还有什么奢求?
正是:红烛落尽泪满衣,相思几缕梦依稀。玉笛难绘鸳鸯曲,两情相绻爱无期。
杭州。
望着头顶炎炎的秋阳,柳随风心中却是无比凄凉,想不到娘爱了爹那么多年,最终仍是逃不过一个“欲”字,他万万都想不到,竟是娘给了爹一碗致命的毒药,让爹命丧黄泉。
“随风。”苏景云追了出来,将一封书信递给柳随风道,“这是在你娘给你的,说是世伯临终前嘱托她一定要交给你。”
柳随风接过书信,待细细读过之后,他不禁怆然大笑出声,娘,你看到这封信,该是作何感想?你可后悔那一碗毒药要了爹的性命?你可知爹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女人?你可知你所做的一切,早就在爹的意料之中?他是心甘情愿死在了你的手中?
淡淡的甜腥溢满唇齿,柳随风紧紧捏着自己的指节,不想心中的哀痛流泻在外,苏景云上前轻拍他的肩道:“随风,你节哀,至于你娘,我会尽力保全她性命,毕竟这是你爹的遗愿。”
保全又能如何?娘已知道了一切,如此活着,简直生不如死,柳随风惨白着脸,绽开一抹凄凉的笑意:“难道爱一个人非要彼此折磨,至死方休么?”
“随风。”苏景云的心有些微痛,才几月不见,柳随风已是满脸的沧桑,他定是吃了不少的苦,无论是他与莫小雅,还是他爹娘的事情,对他都是沉重的打击,这样的境况之下,他又该如何打起精神,东山再起?
“谢谢你,景云,此次若是没有你的相助,想必我早已含冤而终。”柳随风轻拍苏景云,“你的大恩大德,我柳随风有朝一日必定相报。”
“随风,你不必如此,此事若非逍遥王暗中相助,恐怕皇上也难开金口。”苏景云如实回道,君奕清先是差人将密折交与他,他才寻了机会上报大理寺,因此案牵扯整个盐运,大理寺亦是不敢草草结案,这才修了密奏上书皇上,可若是没有君奕清的暗中相助,又怎会轮到他苏景云出面来审理此案?苏景云将一切原原本本的告知柳随风,却见柳随风神情呆滞,久久抿唇不语。
半晌,柳随风才神情恍惚地问道:“小雅她一切可好?”
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么?苏景云涩然一笑,要让他如何告诉柳随风,莫小雅逼不得已而嫁于君奕清?这个消息道出,柳随风可能承受得住?
“可是小雅母子有什么不测?”柳随风大惊失色,他紧紧扯了苏景云的衣袖问道,“景云,你为什么不说?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启齿。”苏景云重重叹口气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为什么?可是出了什么意外?”柳随风的心已揪成一团,此时他恨不能穴翅飞到莫小雅的身边看看她们母子的安危。
苏景云仍是频频摇头,不肯道出事情的真相。
“好,你不说,我这就起身前往京城去寻小雅。”言罢,柳随风转身就走。
“小雅已嫁给了君奕清。”苏景云艰难地将事实道出。
此话一出,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柳随风的身子晃了又晃,他不相信,他绝对不相信,小雅爱他爱得那么深,她怎会将他舍弃而嫁给君奕清?更何况小雅还有了他们的骨肉,她怎能带着他的儿子嫁给别的男人?
“景云,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柳随风怆然转身,他冲着苏景云怒吼道,“小雅是我的妻,是我一生一世的妻,她怎么会嫁给别人,怎么会?”
“随风,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苏景云忙上前扶住柳随风,“这件事蹊跷得很,我走时太过匆忙,未来得及向逍遥王问询事情的真相,可是我也略有耳闻,逍遥王似乎是出了许多事情,而这其中定然与小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柳家之事你暂且替我撑着,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柳随风匆匆离去,他要去京城,他要当面问个清楚,为什么小雅会舍他而去,为什么她会选择嫁给君奕清?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说话?”君奕清扔下手中的书卷,冲着窗外淡淡道。
一道白色的身影越窗而入,君奕清有些吃惊:“随风!”
“我有权知道事实的真相,究竟为什么?你要逼小雅嫁给你?你可知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你可知道她是我柳随风的妻,是我柳随风要守护一生一世的爱人?”柳随风手中的长剑出鞘,剑尖直指君奕清道。
“我已等了你多日,这件事我不想瞒你。”君奕清静静望着柳随风,缓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柳随风道得清清楚楚。
当一切的真相揭开,想不到依旧是心痛难当,柳随风此时的痛苦犹如万箭穿心,他手中的长剑颓然落地,腹内一阵气血翻腾,他再也按捺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随风。”君奕清大惊,忙上前将柳随风扶住,“这只是权宜之计,待风声过后,你与小雅自可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谁又知这要等到何年何月?这一生是否还有他俩厮守的机会?柳随风笑得好不凄凉,他好后悔,后悔为何当初与小雅相见而不相识,后悔他为何不在她离开柳家之后,就来京城寻她,事到如今,一切都于事无补,叫他如何承受这一切?
“随风,我君奕清绝不会趁人之危,我爱小雅不假,但我不会再这样的境况之下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君奕清的眸子闪着坚定的光辉,一诺千金,他不会夺人所爱,更不会伤害莫小雅,只因他爱她,所有破坏她幸福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奕清。”隐隐传来莫小雅急切地呼唤声,她本已睡着,却忽然听见响动,她急急赶来,生恐是谢楼南又做出什么不利君奕清的事情。
柳随风的身子有些轻颤,他真的很想见她,真的很想,可是他不能,因为现在她是别人的妻,她已经接受了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不能再去扰乱她的生活,不能让她再次身处险境。
下唇已被他生生咬破,有几滴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滚落,如果说这是他与她的劫,那么就让他来承担所有的痛苦吧。
柳随风拾起地上的长剑,深深望了一眼君奕清道:“替我好好爱她。”语毕,他已纵身跃出窗外。
“奕清。”莫小雅推门而入,她上前拉了君奕清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君奕清一番,这才关切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方才听见了响动,是不是谢楼南前来威胁了你什么?”
“没事,只是书卷不小心掉了。”君奕清拾起方才扔落在地的书卷,冲莫小雅淡淡一笑,“扰了你的好梦,应是向你道声对不起。”
“只要你没事就好。”莫小雅拉了他的手微微一笑。
谁也不曾留意,窗外的某个角落,那萧落的身影正失神地望着书房内紧紧相握的那两只手,心底的痛瞬间蔓延四肢百骸,小雅,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
八个月后,细雨绵绵的夜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儿的啼哭。
“恭喜王爷,王妃生了,生了!”产婆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向君奕清道着喜。
“终于生了!”君奕清接过产婆手中的孩子,心情无比激动,这个孩子居然足足怀了十一个月有余,才将他安然诞生,望着怀中那眉眼像极了莫小雅的小人儿,君奕清有着莫大的满足,他用手指轻轻逗弄着小人儿,笑道,“叫你思卿可好?”
思卿,思清,更思情……
点绛唇-君奕清
情费思量,一生难掩愁多少?奈何终老,痴字心头绕。
恨落黄泉,惆怅情难了,痴人笑,几多烦恼,魂断无人晓。<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