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莉并没有在*爵夫人的宴会开始前得到小伊丽莎白的答案。不过,这不会影响她对日常事物的料理,也不会影响她和布兰登先生一起到交易行挑选出一套来自中国的白底彩釉描花瓷瓶。瓷瓶圆肚细颈小口,不是那种典型的青花瓷,而是更为鲜艳的彩釉;红色的石榴,绿色的卷叶和细长的枝杈都极惹人喜爱。马莉挑选了很久,最终才决定把这三只瓷瓶包好,当作赠送给*爵夫人的礼物。
那不是当天布兰登夫妇唯一买进的瓷器,马莉还得到了另外一套带有景德镇官窑刻印的青三彩。那精美的描花和流畅的曲线看得马莉开心极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看到这样风格样式无比熟悉的器具引动了马莉的思乡之情;也是因为她只要一想到这些瓷器只要一直保存着,那么到了几百年后他们今天花出去的英镑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对此布兰登先生也分享到了某种快乐,假如他可以看到妻子如此开心而无动于衷的话,那么布兰登先生会认为自己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了。
*爵夫人一如马莉预想中的那样喜爱那套瓷瓶。她对它们的珍爱不下于马莉对那套青三彩的爱惜。那位夫人简直不愿意让别人碰触她的宝贝,生怕它们有了损伤。且拉着马莉说这是她见过的最为漂亮的珍品。
那已经是布兰登夫妇到达*爵府,用过餐之后的事情。男士们还留在外边谈笑,女士们则先一步进驻到起居室里。
六七位夫人不愿意去打牌,便坐在一起聊起天来,马莉和伊丽莎白也在其中。因为不是初次见面,克拉克*爵夫人很快像老朋友一样询问起马莉的现况,又说到去年冬天的那个舞会。达西夫人就坐在克拉克夫人附近,自然离自己妹妹的距离也同样不远。
马莉同那位克拉克*爵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将自己的姐姐介绍给主人认识。克拉克夫人惊讶了一番,随即对她们姐妹说:“亲爱的布兰登夫人、达西夫人,你们姐妹能够这样一起呆在英国真是太幸福了。假如我的姐姐没有去哈布思堡,我也能常常同她见上一面,如今却太困难啦。”
这样高尚纯洁的亲情让人羡慕,也越发使人看重,在座的另外两位夫人真心地对此表示了赞扬,又劝慰克拉克夫人,‘这样思虑过重,要是被她姐姐知道了肯定会担心’。
又过了一会儿,几人慢慢谈起伦敦剧院中常常上演的《海誓山盟》。她们从每个演员说话的腔调说到他们的表情、衣着打扮,幕间的滑稽表演、号笛、还有歌声。这可是个很好的话题,每个人的感受自然是不同的,人们听到与自己不同的想法时又会是那样的惊奇。大家就难免要细细询问一番别人的看法。而另一方面,人们又普遍希望别人可以认同自己的看法。这样一来,每一种东西都可以被大家讲得很久。
马莉坐在一边时不时也会说上一两句。她的举止仪态一向文雅大方,这便很容易受到人们的欢迎;谁都爱同她说上两句,又见她做事说话极有分寸无可指摘,就更加讨人喜欢。
但是,这样轻松惬意的谈话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另外一位子爵夫人不耐烦同人家打牌,也坐了过来。那是位很年轻的夫人,最多二十岁,眉目之间极为精神,五官又漂亮可爱,爱说爱笑,没有多久大家便同她混熟了。
她是亨利-斯图亚特子爵夫人,本身有着苏格兰血统。她先是发现大家都在谈戏剧,就很感兴趣的把她看过的戏剧一一列举出来,无论是《哈姆雷特》、《麦克白》、《奥赛罗》,还是《道格拉斯》她都能当场说出一两句著名的台词来。而后她又那样详细地点评这些剧本每次表演的优劣,谁演得好,谁的声音不够洪亮,语调不够深情。如此细数下来,马莉觉得斯图亚特夫人想要找出不在剧院而在睡觉的时候都不那么容易了。伊丽莎白固然也觉得这些述说还称不上是寡趣或是内容贫乏,但她同样不会认为真有必要深入了解某种艺术。
显然这也是其它人的想法,大家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极有深意,相互对视的目光中渐渐有了某种默契。最后克拉克夫人在她谈到剧中的某个牧师时把话题转向牧师的布道词,然后称赞起布莱尔(当时一位极出名的修辞学家,很擅长布道)的五卷布道集。
这个话题是绝对说不出过多的意见的,有几个人松了口气,但她们没有意识到事情不到最后一步是看不到结果的。
因为斯图亚特夫人对此竟有更多的见解,她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她丈夫每个星期都到附近的教堂去听圣公会牧师的布道,并且常常做反省……。自然,所有的贵族都有着高贵的品格,与无可指摘的规范行为;并且以此为平生最为自豪的乐事。可这并不代表大家喜爱在日常消遣中不断听人布道讲经,假如她有着布莱尔的风度谈吐也许会叫人称心一点,但她既然无法做到这一点便无法抱怨别人另寻其它消遣了。
克拉克夫人想起要去厨房查看茶会用到的点心与饮品;其它三位夫人说坐得太久腿有些麻,要到园子里转上一圈,呼吸一下外边的空气;马莉和伊丽莎白见斯图亚特夫人极为赞同散步这一行为对健康的帮助便对克拉克夫人表示希望她们能在厨房帮上点忙。
这种体贴的请求很快得到了许可,克拉克夫人极快地带着两人到了另外一个较小的客厅。这是极好的地方,炉火升得很旺,室内很温暖,沙发也坐着很舒服,窗外的景色也很好。呆在厅里的人很轻易得便可以看到任何一个人从房子后门去到花园里;最重要的是,由于有一丛小灌木的阻隔,人们是无法从外面直接看到室内情形的。
这个诀窍并不是马莉自己发现的,而是来自克拉克夫人毫不在意地直接说明。她沉静而端庄地坐在正对窗口的沙发上,微笑着说:“亲爱的布兰登夫人,这儿可是个好地方,你很快会领会到这一点的。当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达西夫人很快也会发现这儿的妙处的。”
她说着用眼神示意这对姐妹看向窗外,斯图亚特夫人和另外三位夫人的背影便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中。
马莉微挑了挑眉,会意地笑了,伊丽莎白自然也免不了笑了出来。克拉克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先在这稍微休息一下再回去吧。假使一个男人真的精明,他就不会被美色迷惑……我一直这样对我丈夫说;可大家普遍认为只有美貌与风流的姿态才更吸引人。一个妻子可不仅仅需要美丽的容貌,哦……达西夫人,我对朋友向来是实话实说的,倘若我的话让你不满意就太抱歉了。你们姐妹都是难得的美人,这不是单指容貌上的出众。我敢打赌十几尼,亨利今年冬天怎么也躲不过人家的笑容啦。这真可怜,可谁叫他被美貌迷住听从了父亲的意见呢?假若他过了这次还没有办法叫他妻子明白什么是应该说的话,他很快就会体会到漂亮这个词的另外一重含义了。”
她说着,还颇有深意地看了马莉一眼,接着说:“其实我们在家里哪怕亲自去养鸡,去种田而不喜欢音乐或是绘画,也不会当真抱着一只鸡去参加宴会。豪华的衣饰、得体的微笑、文雅的仪态、优美的举止……米开朗其罗的雕塑,或是威斯敏斯特的装饰,音乐,美术,诗歌——你们看,我们有这样多的话可以让别人描绘我们心灵的颜色。为什么又要谈到圣公会或是长老会?宗教、政治、军事,那是男人才应该关心的,不是吗?”
马莉感激而若有所思的点头,十分谨慎地记下这些私下的提醒。看来一个女人在公共场合谈论起某些话题就像男人们在议会中说自己喜欢绣花一样的不合时宜。
虽然这种提醒在*爵夫人看来,只是出于关怀而对朋友踏入陌生交际圈时善意的提点;并非当真认为马莉会不知分寸。可是她无法了解到马莉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潜在的划分,只因为马莉的成长过程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不同。
假如不是斯图亚特夫人太担心别人把她和她的丈夫看成天主教徒而过于认真,那么总有一天会被人嘲笑的就变成马莉自己。<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