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可以吗?他真的可以放手争取吗?

早认了命,看清他与盼儿今生无缘,可却在他说服自己放手看破时,上天峰迥路转,给了每个人如此大的变故与冲击……他该怎么做?盼儿的未来又在何处?

他也迷惘了‘陆少爷,你、心情似乎欠佳?’‘嗯?’他回神,连连致歉。‘是有些事心烦,失礼了。’在谈生意时恍神,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暗暗警惕,要自己收摄心神。

那孙氏少东拍了他臂膀一记,爽朗大笑。

‘都来到这地方,就放轻松点儿,别那么严肃,瞧,你身边美人可哀怨着!’陆祈君暗暗苦笑。

这孙氏少东家,人精明、能力强、做起生意也有一套,与他合作绝不吃亏,两人私底下也略有交情,可唯一缺点就坏在人颇风流,每回谈生意非得上一趟花楼不可。

‘孙当家,你知这非陆某所好。’‘知知知!’全京城谁不知陆家少主清高正派,不好女色。‘人不风流枉少年,逢场作戏又有何妨?’逢场……作戏吗?

他偏头,认真凝视身侧被他冷落了一晚的青楼女子。

为何他从没想过放纵呢?自有记忆以来,眼中就只看得见那名女子,纵使进了勾栏院,也没动过念,莺莺燕燕不曾入眼,甚至是她属于别人了,亦不曾。

‘孙当家,您有过属意的女子吗?’懂得那思及便心口疼痛,容不下其它的感受吗?

‘有啊,怎么没有,我家那婆娘可啰嗦了。’才会出来便想寻个轻松快活。

是了,孙当家也成亲有好些年了。‘那,您不觉得对不住嫂夫人吗?’孙当家大笑,一副‘你说什么傻话’的表情。

‘男人在外头,有些个事情是女人管不得,也过问不了的。’回到了家,他是个丈夫,对妻子全心专宠,千依百顺,离了家,几段露水姻缘免不了,心里总还记得家里有个人等着,这便成了。成大事者,谁不是这样呢?

‘是吗?’陆祈君把玩杯盏凝思。身与心,能如此两分?

‘你心里头也有人吧?’都说陆祈君坐怀不乱,几回下来,可真见识到了。

他回视,不承认,亦不反驳。

孙当家了然地勾唇。‘世上没有真不好女色的男子,只有无力为之,想碰也碰不得,再不便是入了魔,情痴到底,再也要不了别人的男子。’他,入了情魔吗?

手执酒杯一饮而尽,探手将身侧女子搂入怀中,俯首吮住红唇。

不对,气味不对,拥抱感觉不对,唇间滋味,也不对。

眼儿不够大,眉儿弯弯是精心妆点而来,太过精致,胭脂太红,不是粉透的自然色泽,笑时没有浅浅的梨涡……他定定凝视,推开她。

他做不到,怎么也激不起涟漪‘你太清醒。’孙少东执杯,笑道:‘敬你。情痴。’陆祈君苦苦一笑,回敬他,一饮而尽。

‘若是如此,倒还不如去寻那教你入了情魔的佳人。’这是第二回,有人对他说了相似话语。

凝思着孙少东之言,回到府里,见着迎面而来的婢女,他招手唤来。‘小姐今儿个还好吗?’婢女摇摇头,叹气。

他看了眼自她房中端出的膳食,冷却的饭菜,几乎未曾动用。

他挥手遣退婢女,直接往她房里去。

‘盼儿,歇息了吗?’房内未熄,他试着推开虚掩的门扉,缓步上前。

她睡了。

轻轻坐在床沿,凝视她许久许久他低叹,伸手轻轻划去她眼角那抹残泪。

‘武哥……’她喃喃梦呓,睡梦中不自觉抓住他腕心,贴靠着,挽住怜惜。

她就连睡了,都会哭泣,想着,念着的,依然是那个人,这要他如何说得出口?

盼儿心底,没有他。

欲抽手退开,她泪水落得急,揪握着,无助喃唤。‘武哥……’狠不下心,抽不了手,他挫败投降。

‘你究竟要我如何?’俯身,额心抵着蚝首,他悄悄窃了吻,心痛低喃。

他是太清醒了啊,清醒到始终知晓,吻着谁,抱着谁,无法麻木。

上一回,这么抱着她,似乎是好久远的事了她十三岁那年,生了病,发着高烧,梦里都还不忘喃喃痛骂:‘哥哥讨厌……’他是在那一夜,情难自抑,吻了她。

是头一回,也是唯一仅有的一回。悄悄藏在心底,只属于他一人的酸楚温存。

那时,她还记得有他,就算是气恼、不谅解、痛骂他,总有他一席之地,而今,她眼里、心底,皆无他立足之处了……陆祈君想了很久,为了不让盼儿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无法挣脱,他想找些事让她分散注意力,忙一点或许是好的。

捧了账本来到她房里,见她轻捧着陆武牌位,依依难舍地轻抚,而后叹息着放入布巾子里,收起置入柜中。

‘你做什么?’他走进房里,来回看了木柜子,再打量她神情。

若她这举动是代表已放下陆武,不再回顾,那他会很欣慰,可她眼底分明依恋不舍。

忘不了,为何要强迫自己收起陆武灵位?

‘我想……这样不太好,我毕竟没嫁武哥……’就是嫁了,也不该将牌位供奉在娘家。

‘你很想为陆武尽一份心意,不是吗?’‘可……会被外人笑话……’头一个月,她太过悲伤,做些不得体的事或者能被谅解,可武哥七七已过,总不能再故作无知,家人个个健在,无端端服丧,总是晦气,家人不说,她也该明白。

陆祈君立刻懂了,二话不说将陆武牌位取出。放回原处,拈起妆台前的白花替她簪回发上。

‘你想以未亡人身分为他服丧便去做,无须想太多。’白花、素服、灵位,都无妨,只要那能让她好过些,他不在乎外人说什么。

‘可是哥哥,这太晦气,会被人……’‘你管别人要笑话什么,咱们家几时还怕人说了?你心里头舒坦便成。’陆盼君愣愣瞧他,甫张口,喉间一哽,泪水滑落。‘哥哥……谢谢……’‘傻盼儿!’他心头怜惜,张臂揽住,拍抚她纤弱的肩背。‘想做什么就去做,天大的事有哥哥担待,知道吗?’不住地点头,在他怀中落泪。

‘好了,眼泪擦擦,过来吃点东西。’一转身,见着桌上的食物。他沉下脸,拉开房门。

‘来人,婵儿!’不一会儿,盼儿的贴身婢女急匆匆跑来,恭敬福。

‘大少爷。’陆祈君冷着脸,问道:‘你伺候小姐多久了?’‘回少爷,三年了。’‘很好。那小姐不爱吃粥,打小就不爱,你知道吗?’婢女顿时一阵心虚。‘知、知道。’‘小姐不吃鹅肝,你知道吗?’‘知……道。’‘小姐讨厌羊肉腥味,你知道吗!’‘知……知……’少爷脸色愈发明沈,婢女胆寒得发不出声:

‘很好!既然都知道,那这一桌子菜是怎么回事?’‘她……小姐……也不吃……’因为这阵子,常是满盘菜肴端来,又满蛊端了出去,所以她就偷了点小懒,从主爷那儿备的食材分了些来……

‘小姐不吃,你就可以随便弄弄吗?’陆祈君大为震怒。‘去账房领了月俸,明儿起你不用来了。’‘少爷……我下回不敢了……’‘别……哥哥,这只是小事。’连陆盼君都吓傻了。哥哥对待下人向来宽厚,性情极佳,也没见他动这么大的怒气过,他是怎么了?

‘这是小事吗?’备错膳食是小事,随意打发又是另一回事,这样的漫不经心。意味着他们压根儿便瞧轻了她!

他不需要一个不够恭谨的人留下来侍候盼儿。

‘少爷……’‘出去!’旋即又唤回婢女。‘等等!这一桌子菜也收下去!’满盘山珍海味,入不了口,又有何用!

那一日,陆祈君发了好大的脾气,召集所有婢仆,说了那么几句二小姐,永远是这个家的主子,嫁与不嫁,都是。

外头怎么议论她,他管不着,但在这个家里,主子想做什么,还论不到下人议论她。

记不住这句话的,现在就可以离闭陆家。

留下来的,就得将主子放在心上,谨谨慎慎伺候着,再要轻慢了她,绝不轻她。

岁儿也被吓着了,跑来告诉她,哥哥在大厅里好生气。

陆盼君忧虑地去找父亲,想要他阻止哥哥,怕他在盛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

陆君遥反而笑笑地安抚她。‘他在杀鸡儆猴。’并不会真做什么不理智事儿。

儿于是他教出来的,岂会不懂他的用心?

他应是也察觉到府里头下人对盼儿态度懒散了吧?一个身分不明的弃儿、嫁也嫁不出去的女人,下人们多少有那么几分轻视,背后议论她未嫁便替人守丧,多厚颜,又多晦气。

于是他藉由这事儿杀一儆百,如此一来,往后谁还敢再轻慢了盼儿?谁还敢再说长道短论地是非?

祈儿……这招使得好。

终究是长大了,思虑成熟了,不会再用逃避来保护心爱的人儿了。陆君遥颇感欣慰。

坐在案牍前,翻阅盼儿送来的账本,抬眸一瞥。

‘坐啊,别净站那儿。’稍晚,福伯送来她打小便爱吃的栗子糕,留意到她也吃了两块。

这几日,她心情似乎平复许多,胃口也好些了。

送去给她的账本,也全打理得条条分明。

这就是盼儿,无论自身如何,父兄交代的事。总会打点得妥妥贴贴,不教他们失望。

陆祈君合上账本,望见福伯手中的拜帖,简直想了。

‘福伯,你是见不得我日子太好过吗?’‘怎么了?’盼儿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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