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除夕(1 / 2)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爸妈一早起来,就开始忙里忙外。明天,就是新年了。

爸爸出门去,不知从哪儿拎回一个**袋,倒出来堆在地上,很热闹:几盘大大的饱满的向日葵,一小堆带壳的花生,最后,黑黑瘦瘦的居然还有两小条腊肉。

江宝然乖乖地躺在床上,看着爸爸妈妈忙来忙去。

爸爸在火墙那边嘁哧咔嚓地劈柴,妈妈坐在小凳上,一边看顾着宝然,一边拿了葵花盘开始剥葵花籽。她将葵花盘仰面朝天夹在两膝中间,左手扶定了,右手先沿着花盘边上一粒粒地剥出一小块,再拿起一块干枯硬糙的花杆,用力一搓,黑白相间,颗粒饱满的大瓜子便纷纷而下,哗啦啦落进脚边早已备好的一个大盆里。

妈妈手脚利索,不一会儿便将十几个葵花盘剥得干干净净,空的花盘及枯杆收入破麻袋留着烧火,剥出的瓜子足有大半盆。妈妈拿出个小簸箕盛了,到火墙后面簸去灰尘,又用湿布将瓜子里外翻腾几遍,搓洗抹拭干净,最后将瓜子平摊在一面扁平的大簸箩里,撂在火墙顶上烘烤着。

剥花生可就没什么巧劲儿可使了,爸爸也过来帮忙。两人面对面坐小桌旁一个个地剥着花生壳,说着话,无非是今年瓜子粒儿大,花生饱满,就是太少,再多点儿就好了等语,时不时地偏过头来看看宝然。

宝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说实在的,这地窝子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通风不好。再加上爸妈怕宝然受凉减少了开门换气,屋子里暖和归暖和,还是相当气闷的。

屋顶上的雪不知何时已被爸爸扫去,寒冬的太阳光,透过安了双层玻璃的天窗,温暖明亮地照进来,正落在宝然身上的小花被上。

昏沉沉加上暖洋洋,宝然沉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空气清凉了许多,想是爸妈趁她熟睡时开了门换过空气。

屋里明显刚刚搞完卫生。桌面,炕头,箱子上,架子上,常年挂着的一层浮灰不见了,微微泛着一层洁净的湿意。

火墙那边,妈妈正在炉子上炒着什么,可以听到葵花盘或花生壳爆燃的哔剥之声。爸爸正在桌子上一堆红纸间摆弄笔墨,听见动静来到炕边看了看,轻轻地冲宝然笑起来,柔声说:“你醒啦?睡得好香啊!”同时提高了声音喊妈妈:“囡囡醒啦——”

妈妈过来照顾宝然,爸爸顺手接了妈妈手中的锅铲,转去炉子边接着忙活。

妈妈有条不紊地给宝然把尿,擦洗,喂奶。宝然适应了这些天也已经安之若素,不然又要她怎样呢?现在的任务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猪一样幸福地,努力地成长!

几天下来,妈妈也已经对宝然的乖巧习以为常。她看着宝然咕咚咕咚吃得香甜,笑得眼眯眯的,对爸爸说:“囡囡这么快就可以把尿了,真是省心!这两天都没用洗几块布了。”

爸爸说:“到底是女儿,知道心疼她妈妈。当初宝晨和宝辉两个小子可没见这么好带。”

一句话,勾起了妈妈的愁肠。

“唉——,也不知两个儿子怎么样了,都年三十了……”

爸爸顺口一句提错了话头,现在想是有些后悔,紧赶着打岔儿:“还能怎么样!肯定是跟着他们家婆后面,忙着蹭年糕呢!好在他们在你家,吃的东西指定少不了,便宜了那两只馋鬼!说起来,亏得囡囡现在还小,只能看着,要不然咱这会儿也弄不到什么好东西给她!”

妈妈有点不高兴了,“说谁呢!又不是我要贪那些东西!两个孩子送回去,吃的穿的用的,不是个小数!不给些东西家里,我妈一个农村老太太,拿什么去养活?不给粮票,饿着的不是咱自己的儿子?就我那两个弟妹,哪个不把家婆盯得死紧的?不给些布票堵着她们,就算使不了什么坏,背地里说几句歪词酸话,受罪的不还是两个孩子?我能怎么办?你家里又不给帮忙!”

劈头盖脸的一顿排头,打得爸爸招架不住,忙着解释:“哎!你看你!又着急!我哪能是这个意思嘛!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大冬天的坐月子,也没什么好东西补补,还整天胡思乱想的,别再落下什么……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啊?”

妈妈赌着气,不回声。

爸爸在那边收拾一下,转来炕前:“好了好了,好媳妇!好老婆!为夫错了(这句京腔试试!),还不行?啊?看把囡囡吓着!”

妈妈本就不是个有心机的,“扑哧”一声被逗乐了,低头看看吃饱喝足,骨碌着黑溜溜一双眼珠的宝然,将她一把塞给爸爸。“行了!我说不过你,江大秀才!就你和闺女亲!我什么都不说了,只管干活儿!可以了吧?”

妈妈接着去火炉边忙活,爸爸抱着宝然,跟在后面一路讨好:“哪里哪里!所谓能者多劳。这瓜子花生的,还是媳妇炒出来的最香!我要坚决地做好革命后勤工作!”

“一边去别烦我!”妈妈嗔笑着把父女俩推回炕边。

爸爸得意,挤眉弄眼地冲宝然做鬼脸。来而不往非礼也,宝然回之以吐舌头加大大的口水泡。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空气中渐渐地泛起瓜子花生的香气,不一会儿充满了小小的一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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