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除夕(2 / 2)

到了傍晚,一切收拾停当。

火墙上搁满炒熟了的瓜子,花生,笼屉里蒸好了够好几天的馒头,还有一碟腊肉,炕头上盒子里盛了糖果,饼干。小方桌上,两副春联已经写好晾干。爸爸收拾起笔墨,妈妈从炉子上端了熬好搅匀的浆糊进来,两人商量着比划着,将一个红底黑墨的大“福”字,头朝下贴在炕头上,又上下端详一阵儿。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大嗓门儿:“小江小林——都在家呢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来的是宝然家邻居,山东大婶。

山东大婶这人,宝然前世终其一生也不知姓甚名谁,只跟着周围人山东大叔,山东大婶地叫。山东大婶粗眉大眼,粗手大脚,健康丰腴,也是那个年代典型的劳动妇女的身型。可她与宝然妈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风格,宝然妈是娇小圆润,山东大婶则是敦厚结实,紧绷绷穿了旧棉衣,活像个压得紧紧实实的皮棉包。

山东大叔是个退伍的老汽车兵,先是在农场开拖拉机,现在给连里开货车,安稳下来后才把老家地里一个人拉扯孩子的山东大婶接过来。在他眼里,宝然爸斯文有才,诚挚好学;宝然爸眼里的山东大叔,则是豪爽鲁直,热情仗义,两个人对脾气,谈得来,连带着山东大婶和宝然妈也相互交好。两家现在正做着邻居,交情更是非同一般。

山东大婶将鼓囊囊一只小布袋交给宝然妈,“饺子我已经包好冻实,你记着挂到外面去。精羊肉馅儿的!俺家那口子昨儿个出车回来,扛回来半只羊呢!里面还有几块肋骨,回头加上大萝卜炖汤喝!妹子得好好补补,瞧你这月子坐的,怎么人还瘦了呢?!”

宝然妈道声谢,接过袋子出去挂在外面屋檐上。这边宝然爸把山东大婶往炕上让:“大哥在家?我正准备送春联过去呢!嫂子看看,这副是您家的,怎么样?”

大婶一拍大腿,“嗐!看啥看!笑话我不识字啊?大兄弟写的,还能有错?”

宝然妈进来,一手提只小瓦罐,另一手端一只堆得满尖尖的瓷盘,对山东大婶说:“这个罐子里是上回大哥说过的泡菜,豆角,黄瓜和白菜帮子都装了点儿,早晚配稀饭最好,早就做好了,我这个月不方便也没送过去;盘子里是自己做的糟鱼和腊肉,一起端过去,将就着过年添个菜吧!”

山东大婶喜笑颜开:“我可不跟你客气了!你的小菜,我家大小都爱吃着呢!就是大姐太笨了,怎么学也做不出你家这个味儿!”

“那有什么!”妈妈笑,“想吃了就来我家拿做好了的,还不是一样!”

“先搁着先搁着!”山东大婶搓搓双手,又贴到火墙上去烤一烤。“大兄弟先把你家的春联贴好了,一会儿就着这浆糊去帮俺们家也贴上,免得像去年似的,你大哥那个糊涂虫,好好的春联都给贴反了,让人笑话!”

说着收回双手在自己脸颊上试了试,“好了!我先稀罕稀罕咱们的小囡囡——”

山东大婶抱起宝然,动作熟练轻柔,还伸出一根温暖粗糙的手指给她。

宝然一把攥住,使着劲儿。可惜力不从心,成长的道路,看起来艰难又漫长。

山东大婶喜得见牙不见眼:“多精乖的小闺女呀!你看这眼睛水灵得!你看这小脸白嫩得!妹子你可是真有福气!养出个这么喜欢人的丫头,丫头多好!娘的小棉袄啊!”

山东大婶自己家里,是齐刷刷壮生生一排三个大小子,名字威猛,朗朗上口:孙大虎,孙二虎,孙少虎,最后一个原先是顺理成章地叫孙小虎,是宝然爸说念起来闷,给改成了孙少虎,成了家里“最有文化味儿”(大婶语录)的一个名字。

三只小老虎说起来威风,吃起来也毫不逊色的凶猛。尽管山东大叔工资不低,油水颇丰,家里还是常常被搜刮得锅尽盘空。山东大婶来疆晚,是家属编制,没有收入。每天手脚不停地打草养鸡,砍柴帮工,春季摘槐花,捋榆钱儿,秋天拾麦穗,挖土豆,起早贪黑,做好做歹糊弄着,填着家里三个无底洞。就这样,山东大婶依然心满意足,用她的话说,“这就很好了!过年还有白面馒头,还有鱼有肉吃。这要是在家里,难说不会饿死个一两口儿的!”

爸爸贴好了自家春联,举着剩下的一副,要同山东大婶一起出去。宝然趁机往对联上瞄一眼:

上联:改革春风拂大地

下联:四化美景振人心

横批没瞧见,就这两句也够了。够喜庆,够革命,够积极向上!

山东大婶放下宝然拿了东西,又有些不舍地回过头来再亲了几下。宝然以牙还牙——哦不对,她还没牙,那就以口还口,慷慨地送上一堆口水。

山东大婶顶着张湿漉漉的脸,美滋滋地走了。

妈妈归置好东西,抱起宝然,指着炕头给她看:“囡囡看,福倒了,福到啦!香瓜子,胖花生,糖果甜,饼干脆,过新年,来守岁!——”

江宝然打着小呵欠:老妈对不住,守岁这样光荣艰巨的任务,还是不要指望我的好。再说了,您这么轻唱慢摇的,确定是要我守岁?而不是想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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