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地泡完澡,细细品尝人生的空虚,然后走出浴室。外面是一片高丽菜园。
走廊两侧排满了鲜绿的球体,仿佛飞机跑道的引导灯。
「我真的太累了。」
空太紧闭双眼摇摇头。
要看到幻觉,现在还嫌太早。
但是天不从人愿。当空太张开眼睛时,高丽菜园还在。
「外星人终于开始进行侵略了吗?地球也完了。」
没想到有这样的外星人存在,居然会做这种小儿科的惹人厌的事。
应该是来自高丽菜星球的高丽菜星人吧。
不,会做这种蠢事的人,放眼辽阔的宇宙,只有一个。
犯人就是樱花庄引以为傲的怪人上井草美咲。错不了。
去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万圣节时,樱花庄装饰着不知从哪来的橘色南瓜。在那期间,美咲都以特殊造型装扮度过日常生活。到学校里也扮成小魔女的样子,几乎每天都跟生活指导老师起争执。
圣诞节时,她把挂满灯饰的枞树种在院子里,附近的大人跑来抱怨,孩子们则欢呼叫好。
她当天还以穿着迷你裙的圣诞老公公装扮,兴奋地在街上到处分送礼物,也不管认不认识对方。
不祥的记忆一个个被唤醒。
新年及女儿节,文化祭与体育祭。完全不在乎给别人带来麻烦,一个人情绪高涨,空太则在后面帮她擦了不少屁股。
「但是,为什么是高丽菜?」
就空太所知,儿童节并没有拿高丽菜来祭祖的习惯。
高丽菜的引导灯延续到仁的房间。
空太敲了门却没有回应。
「我要开门了喔~~」
门没上锁。
打开门。
高丽菜王国诞生了。房间里堆了比走廊还多的高丽菜,青菜味刺激着鼻子。
床铺、书桌、书架原本全是时髦黑色的仁的房间,现在已不见踪影。屈服于绿色高丽菜球的侵略,仁王国已完全消灭。
「这真是太惨了。」
不见制作出绿乐园的凶手人影。
床上只放置了装货物用的大木箱。
靠近箱子,可以听见睡觉的呼吸声。
不用确认也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美咲学姐你在别人的房间里干什么」
「你才是,在我的房间干什么?」
差点叫出声音的空太回过头去,看到仁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那里。
「不是我哦」
「我知道是美咲吧?」
单手捂住脸的仁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早就有预感,心想美咲这家伙今年一定也会这样。回来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
「儿童节有装饰高丽菜的习惯吗?」
「宇宙这么广大,总会在某个星球有吧。」
仁满不在乎地回答,并走进房间。
「去年也发生了这样的事吗?」
「嗯。当时一回房间,就看到用鲜奶油装饰自己的美咲在里头等着」
仁以不想想起的语气回答。
「谨表哀悼。」
仁走到空太的旁边,看着床铺上的箱子。
「今天该不会是仁学长的生日吧?」
「很遗憾,的确是。」
「这样就可以理解了。不过,为什么是高丽菜?」
「大概是因为觉得绿色很美吧?谁会知道美咲在想什么。」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仁看来本想说些什么,却只是苦笑。
两人的视线自然朝向箱子。
「呃~~那我先告辞了。」
仁将手放在正准备离开房间的空太肩膀上。
「对于平常这么照顾你的学长,你都不想伸出援手吗?」
「明明就没怎么照顾我!」
「不不,我有照顾你。我请你吃过午餐。」
「那只有一次吧!请放开我!」
仁紧抓着空太的肩膀,握力大得让空太感到疼痛。
「居然想让我一个人打开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到底有没有神经啊!」
「想把别人牵连进来才是没有神经吧!大概不会爆炸,所以没问题的!」
「那也只是大概吧!大概!」
「那么,绝对没问题的!只就物理上而言!」
「你那是什么不负责任的态度啊!意思是就精神面上会爆炸吗!」
大致上可以想象内容是什么,所以空太跟仁都不想打开。
「既然是生日礼物,就请你心存感激地收下吧!不,应该是勇敢果断地收下!」
「空太就是这种人,就算会帮助小猫或真白,对我还是见死不救。真令人难过,亏我一直相信着你。」
「因为我的警报铃声大作!我的本能叫唤着打开就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现在正在我心中大叫着!」
「算了,既然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就这么办吧。」
「你要怎么做?」
仁松开了放在空太肩上的手,空太没再逃跑。接着,仁便以惊人的气势打开箱子。
「哇!你做什么啊!」
「哈哈,谁叫你自己要上当。」
「这根本是坏人的台词吧!」
即使不想看却还是看了内容物。这就是人类可悲的习性。
美咲在箱子里。一瞬间,视线完全被夺走。正觉得糟了的时候,仁用毛巾盖住空太的头,使他看不到前面。
「空太不能看。」
即使是很短暂的时间,强烈的画面还是烧烙在视网膜上。
看似睡得很舒眼的美咲抱着一颗高丽菜,全身只缠上一圈圈红色丝带的姿态非常鲜明。呼之欲出的胸部、丰腴的大腿、令人惊讶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般的比例,再加上抹了有色唇膏的双唇鲜翠欲滴,展现出性感。
「啊~~咦?宇宙大战怎么样了?」
美咲说着梦话醒了过来。
空太从毛巾的缝隙观察。美咲的目光捕捉到仁之后,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仁,生日快乐~~!」
像是发现猎物的猛兽一般,美咲从箱子里飞奔而出。千钧一发之际,仁闪过了美咲的俯冲。
美咲则以横撞过来的气势,一头撞上高丽菜山。
但她立刻像不死鸟般复活。
「仁,生日快乐~~」
对着再次飞奔过来的美咲,仁从床上拉下被单,将她团团包住。
「太伤眼睛了!赶快收起来!」
「真是的~~仁怎么这么害羞~~我明明这么努力要帮你庆祝,为什么你不开心呢!」
「我拜托你,配合地球的风俗习惯来帮我庆生。」
「呃,那么我先告辞了。」
空太看准时机,很自然地穴话。
差不多该回一般的世界了。
继续待在高丽菜王国的话,脑袋会变得不正常。
「给我等一下!想逃跑吗?空太!」
「已经够了吧!」
「这些高丽菜只能请工作人员津津有味地吃掉了,你会帮忙吧?」
「我不是工作人员!告辞了!」
这时,真白走了过来。
「空太。」
「喔,怎么了?」
明明比空太还早洗澡,真白的头发却还是湿漉漉的,散发着甜甜的香味。就算穿着睡衣也好好地穿着裤子,大概是空太每天管教的成果吧。
「我有事要拜托你。」
「我知道了。好,走吧!」
空太甩开仁,迅速地走出房间。
「请偶尔就青梅竹马两人好好相处吧!祝你好运!」
「呜,美咲,别拉着我!赶快穿衣服吧!要是脱落了怎么办!」
「我是生日礼物,你不收下我会很困扰耶~~」
仁好像还要说些什么的样子,空太便从外面关上门。
并稍微帮他祈祷了一下。
空太沉浸在脱离危机的喜悦中,追着真白轻快地往二楼走了上去。
空太心想「得救了」,边走进真白的房间。
「脱掉。」
真白神情认真地说着,空太一瞬间冻结僵住。
当下反复地眨了眨眼。
「脱掉。」
很不幸地,他并没有听错。
为了整理一下情绪,空太撇开视线到处飘移。今天房间的地板上,也堆满了衣服、内衣裤及原稿。
不论是留在一楼或来到二楼,或许都是地狱。
「好。理由先说来听听。」
「我想看**。」
「我是叫你说出想看的理由!」
「说来话长。」
「你这是拜托别人该有的态度吗?」
「等一下。」
真白从桌上拿来了便条纸。
「绫乃给的建议。」
「绫乃是谁?而且干嘛说得一副好像是给我的建议啊!」
「编辑。」
「啊,你已经有编辑了啊。」
真白以眼神表示肯定。
「去年参加了新人奖。」
「得奖了吗?」
「落榜了。」
稍微想一下就该知道答案的疑问。因为真白还没有出道。
「看到我作品的绫乃,跟我说我的画很好。」
「喔~~原来真有这样的事啊。可是这样的话,现在的你是怎样的状态啊?」
「我正在画要参加今年新人奖的作品。」
「已经有编辑了还是可以参赛吗?」
「好像可以。」
「喔~~」
比起默默无名地出道,还是得过奖比较能够赢得声誉吧。以出版社的立场来看,最重要的就是做出人气作品,增加销售量。那当然就要培养有希望的新人。
「那么,那个编辑说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说的建议!」
「还在继续那个话题啊?」
「根本都还没开始吧!不准忘!」
真白的视线落到便条纸上。
「这是绫乃给的建议。」
「结果还是从那一段开始吗!」
「如果细腻的情感表现」
「喔。」
「让你觉得很困难」
「嗯。」
「就从激烈的描写」
「然后呢。」
「试着挑战看看。」
「嗯。」
「她是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画男人的**吗?因为依据类型不同,有些少女漫画表现的确是比较激烈的。不过,建议明明就不是很长。」
「今天目标是空太的身体。」
「没意义的拐弯抹角反而更**。」
「脱掉。」
真白的手抓住了空太的衬衫下摆。
「我拒绝。」
空太甩开。
「我已经说了理由了。」
「就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更感到自身的危险!你是要我当模特儿吧?」
「**的。」
「顺便问一下,**是全*吗?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没问题的。」
「哪里没问题?」
「我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是我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我不会笑你的。」
「不然你本来打算笑哪个部分啊!」
「无论如何都不行?」
「不行。」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空太才刚松了一口气,真白就把手摆在睡衣上。
「椎名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
「我也脱,这样总行了吧?」
「不是这样!」
「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得了。」
「啊~~不要说得一副『你真是害羞啊~~』的语气好不好?而且也不要毫不犹豫就脱了起来!年轻女孩不可以轻易在别人面前裸露肌肤!」
「空太是特别的。」
「我不会在这时问你哪里特别的!你也不要又随口说了喔?反正我只是会给你年轮蛋糕的人吧!」
「没错。」
「都叫你不要说了!你会害我整晚烦恼自己的存在价值,还有,不要再脱了!」
真白停止了蠢动。
「那你愿意帮我吗?」
脱,或者被脱。人类史上最初的选择。
「哪有这样胁迫的好啦,我脱。我脱就是了!但是!我不**喔!这是条件!」
「内裤就由我来脱。」
「这是哪门子的平衡感啊!你脑袋有问题吧!听好了,你不准脱!」
「」
「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不满的样子?」
「因为接下来才重要。」
「你的漫画不会画到那个程度吧!」
「你没有自信吧。」
「是指哪方面啊!」
一心想赶快结束的空太,脱掉在房里穿的T恤与运动裤,只剩下一条四角裤,一副无依无靠的样子。
「那个如果只要男人的**,用照片或影像不也可以吗?」
「不行。」
「为什么?」
「没办法知道触感。」
「」
「」
「咦?」
「没办法触摸。」
「请容我回乡下去了。」
空太慌张地拿起T恤要穿回去。但是。真白抓住了袖口阻止他。
「知道质感是很重要的。这样画才有生命。」
真白直率地仰望着空太,他的脑袋莫名地冷静下来。终究是为了工作,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耍空太,完全是认真的。
「好啦,好啦,我做就是了嘛!要怎么做?」
「躺着。」
真白指着床铺。虽然空太多少有些抗拒,不过睡在桌子底下的真白应该还没使用过,他便豁出去了。
先仰躺着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结果在没有任何预警之下,真白以屈膝的姿势跨上空太的肚子。
「你要干什么?」
「不要动。」
细长的手指抚摸着腹肌的线条,空太忍不住打了冷颤。伴随着与恶寒不同的快感颤抖着,外部因紧张而僵硬紧绷,内脏肌肉却松弛了下来。
「感觉又硬又重。」
真白很柔软。空太透过轻薄的睡衣,感受到臀部与大腿的触感。碰触到她的部位体温逐渐上升。因炙热而冒汗,感觉很舒服。
想要更多接触,想伸手碰触其他部位。邪恶的**缓缓地在空太内心抬起头来,但目光一对上真白,**又急速泄了气。
看到她认真的神情,空太把想说的话又吞了进去。
真白的手指划过空太从脖子到下巴的线条。空太完全任由她摆布。
接着真白更将身体扑了上来。
把下巴放在空太的胸膛上,向上望着他。
「心脏在跳动呢。」
「因为我还活着。」
「心跳好像变快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
「抱我。」
「办不到。」
「真是没用。」
「啊~~真是的!知道了啦!」
空太双手环住真白的背。
刚开始只是碰触程度的拥抱。
「再用力一点。」
空太手臂微微施了点力,身体因紧张而颤抖。
双臂感受到了腰身的纤细。
他开始担心如果更用力抱住,会不会就这样折断。
「可以了。」
空太放开手。
真白挺起上身,直盯着空太的脸。
「兴奋了吗?」
「会兴奋才有鬼!」
从敞开的领口可以瞥见蓓蕾。
空太慌张地转开视线。
「怎么了?」
「你好歹也有点自觉吧。防御系统太嫩了。」
真白看了自己的胸前。
「你喜欢吧。」
「如果我会因为你的胸部而兴奋,我晚上就可以直接拿洗衣板来作伴了。」
听不懂意思的真白毫无反应。
「空太,你有做过爱吗?」
「」
「空太?」
「害我吓一大跳!没有啦!别说是接吻了。就连手都没牵过。若要说被坐在肚子上倒是有过一次啦!」
「身材明明这么好。」
「这是什么道理啊!那只是因为小学、国中都踢足球而已。」
「现在呢?」
「没有了。看也知道吧。」
没有参加社团,进高中以后就是回家社一族。
「因为受伤吗?」
「不是。」
空太陷入沉默,真白思考了一下。
「那么。重新开始不就好了。」
「除了受伤以外,还有很多不继续下去的理由啊。」
「我无法理解。」
被纯真的眼神看着,感到坐立不安的空太目光开始飘移,寻找可以看的东西。但却什么也没找到。真白追问的眼神,似乎不懂得察言观色。完全没有察觉空太想要换话题。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从实招来。
「因为没办法成为目标。」
虽然无意中持续了九年,但并没有特别以什么为目标。中学时在只要能在地区赛胜出、参加县大会就已经觉得万万岁的队伍中,空太也不是特别优秀,无法想象在这之上的东西。
小学时,他还会以跟染上感冒差不多的频率,梦到自己在绿色球场上比赛的梦、升上国中后就完全没有了。
「可以说是看到极限了吧,所以就冷却下来了。」
输了也不会觉得不甘心,练习也无意识地开始偷懒。很小的时候明明还会因为输了比赛而哭泣。
水高的运动社团并不是特别强。即使如此,足球社还是以国立竞技场为目标,棒球社则是以甲子园为目标。相信自己、并且努力挑战一定有意义,但是空太提不起拼命去做的劲,所以放弃了。
想要寻找看不到极限、可以相信自己的事物挑战,像每天在运动场上汗水淋漓的其他同年级生一样。
空太下定决心选了回家社。就这样,什么都没做就过了一年的时光。
「忘了吧。我说了奇怪的话。」
这些话对真白说也没意义。因为对于已经看过世界顶端的真白而言,是无法了解在地面上爬的凡人的心情吧。
「这样吗?」
真白简短地响应后,翻开预先准备好的素描本。她就这样跨坐在空太身上,翻到了空白的页面,唰唰地开始动起笔来。
「椎名?」
「我就维持这样吗?」
「」
「这可是本世纪最严重的置之不理啊。喂!」
「」
她仿佛没听到空太的声音。
表情完全不同,专心在绘画的世界里。
「椎名有交过男朋友吗?」
「我就说嘛~~」
「」
「惨,太惨了。简直是太凄惨了,我的人生。这是哪门子的惩罚游戏啊?不妙,害我都想哭了。」
过了一会儿,真白突然站了起来,打开计算机坐到桌前。
用绘图板在屏幕上开始作画。
「被侵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我生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空太叹着气穿上衣服,从真白背后窥视屏幕。每当真白的手动一下,便以惊人的精准度画出男性角色,几乎没有重画,仿佛一开始就知道该画哪条线。在空太看来,甚至觉得真白的手法就像魔术一样。
突然觉得真白的背影似乎逐渐远去。
其实就在眼前。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那距离却令人觉得像是永远。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空太捡起散落的原稿。
跟之前看的内容不一样,只是整体所散发出的气氛很相似。太过平淡的女高中生,爱上太过平淡的同班男铜学,进行了平淡的对话,然后开始交往的故事。
「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就空太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进步。
真白本身的个性大概就是灾难吧。人物描写都太过平淡,对漫画而言是致命伤。
表情之类的描写应该要更夸张、更大胆。
整体的气氛太过低迷,会让整本漫画显得无趣。画没有生命,传达不出感情,读了也没有感觉。这就不是漫画了,只是单纯的绘画而已。人们并不是为了看漂亮的画而看漫画的,至少空太是如此。所以如果内容太无聊,不会让人想继续看下去。
这样不管是要得奖或出道,都有困难吧。
空太如此心想,从原稿上抬起头来,发现真白正看着自己。
「很无趣吗?」
「老实说,是。」
虽然犹豫要不要含糊带过,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因为之前已经率直地说了意见,事到如今才想用善意的谎言搪塞也没意义。
「绫乃也这么说。」
空太觉得自己不应该多嘴,便沉默地把原稿递出去。
「你可以处理掉。」
「这样好吗?这是原稿吧?」
「我有备份,而且只是草稿。」
「啊?」
所谓的草稿,就是漫画的铅笔稿。以草稿为基础,与编辑讨论之后再决定内容。
「如果画得跟完稿一样,会很没效率吧。」
「因为对计算机还不习惯,所以还在练习。」
「不过为什么不用纸?」
「绫乃说的。我如果用纸画,线条就会太多,画会变得沉重。」
「该不会是因为画得太好了?」
「不是,因为我不擅长画人物。」
完全搞不懂是哪里不擅长。屏幕上显示的角色线条数量比之前看到的还少,已经是熟练而像漫画的画风。真白的绘画功力即使以业界等级来看,应该也是顶尖,况且还有太多画风更差的漫画。
即便如此,她仍说自己不擅长。只能怀疑真白的神经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刚刚想要别开视线的感觉再度涌上来。
回到作业中的真白背影,正以极快的速度离自己远去。
这不是错觉。真白正笔直地朝向目的地前进。那速度就伫立在原地的空太看来,就跟光速没两样。
不可能追得上。
虽然像这样在同一个房间里,真白却处在不同的地方。
美咲、仁和龙之介也是如此,正朝着目的地奔去。
停留在原地的只有空太。
没来由地胸口一阵痛楚,感觉痛苦。空太下意识离开真白,坐在床铺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孤独与不安在胃中翻搅。感到坐立难安的空太对真白说:
「我说啊,为什么选择漫画?」
「」
果然没有得到响应。
不只是因为集中精神而没听到声音,真白甚至忘了空太的存在。
房间好一会充满了沉默。只有轻快移动的绘图笔的声音舒服地回荡在耳边,夺走空太思考的能力。什么都没想,空太只是隐约心不在焉地看着真白的背影。
过了好一段时间。
「因为很有趣。」
面对迟来的回答,空太口中发出惊愕的声音。
「咦?」
真白回过头来。
「因为很有趣。」
「绘画不行吗?」
「绘画并不有趣。」
「你说这种话不好吧。」
「事实如此。」
「这样的话如果你不需要,就把你画家的才能给我吧。」
「好啊。」
「那怎么可能办得到!」
「是空太说的。」
这种事自己当然很清楚。
「是空太想要自己并不想要的东西。」
空太被说中痛处。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即使获得才能,现在的空太也只会任其腐朽罢了。
真白立刻转回头继续作业。仿佛刚刚完全没有对话般,继续埋首于作业中。
那个背影看来令人感觉非常冷漠。
像是被拒绝一样。
不过,事实上应该不是如此。只是因为空太畏缩胆怯、觉得心虚而已。真白并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感觉。只有空太很后悔说了「把才能给我」这种话。
真是太差劲了。
他在口中如此喃喃自语。
立刻对于自己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感到厌恶。
「空太。」
「干嘛?」
「你不能穿衣服。」
「啊?」
「还要继续。」
「等一下,你还想要我做什么啊!」
「是非常」
「非常?」
「难以启齿的。」
「那就不要叫我做那种事!」
「今晚可不让你睡喔。」
「这种台词要说得更性感一点!」
「今晚不让你睡喔。」
「还不是一样!」
4
就如同真白所说,她没让空太睡。
到早上五点真白做到睡着为止,空太在床铺上被指示做这做那,有时则是被纠缠着做各种构图的实验。
多亏如此,空太得以成功观察到椎名真白这个生物睡着的那一瞬间。原本对她如何潜入桌子底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真白在睡着的前一刻还在桌上画漫画。后来慢慢打起盹来,在到达极限时,本能地从椅子上灵巧地滚下。然后,为了躲避日光灯的亮度,用最后的力气在地板上爬行,边卷进衣服与内衣裤里,边潜入桌子底下。
并非自发性地睡觉;而是像动物那种习性、习惯的感觉。大概是每天都做到睡着吧?连走到床铺的力气都没有,把全力放在漫画上直到HP用完为止。连睡觉的方式都很乱来。
看着蜷曲着身子睡着的真白,空太垂着肩膀。
「不要在男人的面前睡得这么没有防备。」
完全感到安心的睡脸。把头藏了起来,却没藏起臀部跟脚。空太帮她盖上毯子,她仿佛发痒似地闹别扭。
虽然想抱怨个一、两句,但自言自语实在太凄凉了,于是空太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房间。
樱花庄的走廊上充满了早晨清新的空气。
只是对于正觉得困的空太而言,没有感受这份清爽的余力。
他带着蹒跚的步伐下楼。连休已经结束,今天开始又要上学了。但空太脑子里只想着回房间睡觉这件事。要是知道内情,任谁都会同情吧。今天应该可以睡一整天。
这样的空太停下脚步,因为他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呆滞的脑袋虽然想着说不定是小偷,但因为太困了以至于无法警戒。空太就这样随着声音吸引走到了饭厅。
「不,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美咲是不可能团体作业的。那家伙是那种在脑里进行动画分镜切割,然后就突然作画的人。是的,我并没有想要独占她,你直接与她交涉我也无所谓。总之,我不是美咲的经纪人,这件事请不要再跟我联络!」
坐在圆桌前声色俱厉的是仁。
关掉手机后随性地放在桌上,歪斜着椅子靠着椅背。仁上下颠倒的眼睛,出现在空太的视野中。
「怎么了?一副打拼到天亮的脸。」
「因为椎名不让我睡。」
空太打了个呵欠。
仁也像被传染似地打起呵欠。
「作梦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跟空太进行成人的对话了。」
「完全没有像仁学长那种乐趣,只是协助她创作漫画而已。」
「那可真是,你不会越说越感到空虚吗?对一个健全的高中男生而言。」
「那就别提了,那会让我更沮丧的。」
仁的眼周也看得出疲惫。
「你的庆生会怎么样了?」
「因为你逃跑了,就我一个人过高丽菜嘉年华。吃了又吐、吐了又吃,现在跟厕所是爱人同志。超过四点时,我已经开始觉得马桶的圆弧看起来很性感了。」
「真是病得不轻。」
「剩下的高丽菜就明天啊,已经是今天了,只能拿去学校送给其他人了。」
仁「哈哈」地干笑几声,大概是想象带着大量的高丽菜上学的样子吧。空太毫无疑问一定会遭到波及,真想积极地婉拒。
「刚刚的电话是?」
「动画公司的制作人,说是想让美咲有更好的剧本来做动画。不过他想用来变成自己的代表作、卖出名声的企图倒是显而易见就是了。」
「也不应该在这种时间打来吧?」
「很普遍啊。毕竟是这种业界。」
仁边说着,眼神示意要空太坐下。
空太在与仁隔了一个空位的位置上坐下。
明明很想睡了,但看到仁就忍不住聊起天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该怎么说虽然椎名简直就是乱七八糟,但实在很厉害。」
「你怎么现在才在说这个。」
「不是指她很会画画的部分,而是聚精会神的专注态度,就是那种感觉。」
「原来如此。当这种事显现在眼前时,空太就焦躁起来了。」
「」
老实承认又觉得不甘心,所以只有保持沉默。
「在这个樱花庄里,好像只有我什么都不会。」
美咲制作动画;仁写剧本;龙之介也在进行工程师的工作;真白则是画漫画。
那么,神田空太呢?
自己到底算什么?
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想要做些什么。
「你误会了。」
「咦?」
「我并不是因为确信『就是这个了!』才想要成为剧本家的。」
「是这样吗?」
「刚开始只是有点兴趣,实际去写之后觉得很有趣,才心想『这个很不错』,然后越来越认真而已。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虽然到了真白或美咲那种等级,说不定就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不过我没有去问的毅力就是了。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连那样的东西都没有。」
「是你自己踩剎车了吧。就像在盛夏时节开始卖中华凉面的拉面店一样,只要随兴地开始就好了。」
「请向全国的拉面店道歉。」
「说到要开始做,当然就是中华凉面啊。」
「这是什么道理啊。」
「你真是个怪人,有时真搞不懂你。」
「我觉得我在樱花庄算是相当普通的。」
「遇到别人的事,动作明明快得跟反射动作一样。但当遇到自己的事时,反倒像乌龟一样温吞。」
「才没那回事。」
「明明就有,一般人看到弃猫都会假装没看见吧。还有真白的事,明明是被逼迫的,这一个月以来却还是认真地照顾她。提早起床做便当,她要年轮蛋糕你就给她,要你做什么就立刻飞奔过去换作是我,才不会做这些努力。空太就像是为了别人而努力的正义英雄。」
「因为没有人要帮忙啊!」
「但是!」
仁的声调变低。
「你这是在向别人要理由。决定事情之前先牵扯到别人,失败的时候就可以拿来当借口。没办法,不这么做就会痛苦。因为如果失败全都是自己的责任,没得逃避。」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不然空太,你离开樱花庄吧。」
仁突如其来的话,让空太的心脏不明究理地猛跳了一下。这是被说中痛处的感觉。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空太立刻找了借口。
「椎名跟猫都还在,所以没办法啊。」
「我帮你找猫的饲主,也帮你接下照顾真白的工作。」
想要以「开玩笑的吧」这句话笑着带过却办不到。仁的目光笔直贯穿空太,不允许他把视线移开。锐利的眼神说着「不准逃避」。
「这样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仁像开玩笑般耸了耸肩。
「不,可是」
「基本上我很喜欢你。」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被告白会是出自男性口中。」
「愿意陪着像美咲那种麻烦的家伙,跟龙之介那种难以理解的人也处得还不错。就连对待受男生排挤的我,你也没有露出厌恶的样子。真白的事也是。而且吐槽的功力也不错。」
「不然我们来组个搞笑艺人团体好了。」
「那就当作下辈子的梦想吧,伙伴。」
仁笑了,空太却笑不出来。仁还没把真正要说的话说出来。必须先做好接受的准备。
「如果你自己没办法决定要做什么,我来帮你。至少先自己选择居所吧!想回一般宿舍的话就回去。」
「」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你要离开,真白跟猫我都会负起责任接收。」
「这个」
「所以,你自己选吧,要离开或者留下来。不要再拿任何人当借口。如果能做到这点,就能轻易找到目标。二选一,很简单吧?」
说完,仁站起身。
空太没办法抬起头来。他凝视着桌面,身体一动也不动。
仁的脚步声远去。不可思议的是,人的气息却一直没有消失。
已毫无睡意。
离开樱花庄。
没错,应该很想离开,想回到一般宿舍。真白与猫都交给仁就好了。空太没有了继续待在樱花庄的理由。
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求之不得。
没有任何踌躇的理由。
但是,为什么却觉得呼吸困难?
像陷入泥沼般糟透了的感觉,慌张地想要摆动拖着铅锤的手脚而挣扎着,遍寻不着逃脱的出口。
空太终于受不了地趴在圆桌上。
难受又痛苦,只有难过的时间静静地流逝。
「空太。」
这时传来一阵具透明感的声音,微小却又带着明确的语气。原来一直感觉到的气息不是仁,而是真白。
连回头都办不到,空太只是趴着闭上眼睛。
「你要搬离这里吗?」
「我要搬离这里。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
紧抓着过去的自己不放,空太从喉咙挤出声音。
真白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没留下,只是沉默地走出饭厅。
「什么嘛!」
颤抖的拳头敲打桌面,一阵轻微的痛楚由手背蔓延开来。这瞬间空太清醒了,但又马上陷入混乱的思考漩涡中,连痛楚都消失了。
只剩下泥般黏稠的情感,与罪恶感很类似,却想不起名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