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吉嘿嘿一笑:“其实俺们关外人都这样,熟了啥都说,不熟就闷饽饽。”
两人呼唤焦健,半晌却无人答言,到船头转了一圈也瞧不见其它的水手,正自奇怪,就见从甲板后梢漫过一片水来,常思豪见那水走的缓慢,表皮闪着亮光,登时反应过来:“是油!怎会有油?”赶忙飞身形到船尾查看,刚走到半路,就见前面浓烟大起,一团火苗顺着油路迅速向前席卷过来,他赶忙大喊:“救火!”却只闻风摇浪啸,哪有人来回应?急切间扯过一条帆缆抖身形荡上桅杆,手足并用爬到高处,拢目光向船尾瞧去,只见后舵上钉着几枝火箭,大火就是从那里燃起向前迅速推进,眨眼间半条船都已着了。海面上另有一条小艇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七八个水手坐定摇着桨,船头一人手拿弯弓,手搭凉棚往这边瞧着。
常思豪心里一沉:“追兵到了?”
只见小艇上执弓那人遥望桅顶哈哈一笑:“吴大人和刘知县拜上侯爷,祝侯爷一帆风顺,早日登临蓬莱仙界!”
常思豪一听声音,失惊忖道:“这不是焦健么!中计了!”
这时焦健那小艇上众水手齐声呐喊:“海里火燎云中猴儿,刘公妙计第一流!哈哈哈哈——”大笑声中,渐渐划远。
常思豪气得险些从桅杆上栽下去,这回什么都明白了:他们知我身怀武功,宝马又快,怕我能避开火铳走脱,因此派刘师颜演这一出假戏引我上船,航行到茫茫大海中间一烧,让我躲无处躲、逃无处逃!
黑烟热气向上涌来,他忽然想起信筒还在舱内,赶忙扯索滑下,冲回去抢救。此时舱口火帘高卷,已然烧得半透,李双吉正在船头找桶准备打水救火,瞧见他奔那边去了,赶忙大喊:“不行!别进——”没等喊完,常思豪已然钻身而入。舱内黑烟滚滚目难视物,他只好凭记忆去摸,等找见东西掉头想往外钻时,舱口横木“嘎啦”一声塌陷下来。
浓烟卷尽了空气,呛得他大声咳嗽,抡起腿来踢了两踢,没有踢动,却见火柱下忽地钻进半个脑袋,牛眼圆处猛地喝声:“起呀——!”只听“嘎吱”声响,火梁已被人硬生生扛了起来。
“双吉!”常思豪目眦欲裂。
李双吉脖颈下血管暴突,油皮滋滋焦响,在牙缝间挤出一声:“走!”
常思豪赶忙从他腋下钻出,李双吉被烫得不行,塌腰一缩颈,将火梁褪下肩去,同时重心一偏,身子前扎。
眼见他就要陷入火炭堆中,常思豪赶忙回手一抄抓住他腰带,涌身跃出。在空中瞧时,只见油料已然流窜得四处都是,连前甲板也都燃烧成了一片火海,毫无落足之处。没办法脚尖在火中一点,极力前窜掠过船首护栏,两团火影在空中画出一道桔光弧线,插入海中。
李双吉毫不会水,武功又低,刚被热火浓烟呛完,出来猛一吸气,把冷水呛入肺子,登时憋晕了过去。常思豪水性也是不佳,好在懂得闭气,在水中手刨脚蹬架着他向上浮起,不多时“哗啦”一响,钻出水面。只见整条大船就在眼前烧得嘎叭叭暴响,四周围热气灼人。心知凭自己的水性在这茫茫大海之中撑不上多久,赶忙将信筒挂在脖子上,回手拔出剑来去砍船帮,不多时砍出一个洞口,海水滚滚灌入,船体一歪向两人压了过来,火星碎木纷纷而落,他架着李双吉拼命游开绕过船头。过不多时,桅杆已经偏过去打了横,船体侧扣着渐渐下沉,火势也弱了不少。
常思豪把剑插在船底的板缝里歇了口气,抬头瞧瞧呈弧线形的船帮,知道想要从这面爬上去实在困难,只好紧抓剑柄在水里漂着。海上朝雾渐渐散去,太阳升高了许多,水面上金光闪闪,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过了一阵,他的胳膊由高举变成了平举,回头看,原来由于船体的不住下沉,剑柄的位置已经变低了许多,露出水面的船帮也趋于平缓。他赶忙解下腰带,一头拴扣套在李双吉腋下,一头系在自己脚踝,爬上去之后,将他也拽了上来。
在水中泡得久了,离开水面便觉浑身沉重。他顾不得休息,赶忙把李双吉的姿势摆成脚高头低的侧姿,只见水流缓缓从他口鼻中流出,过不多时,人便缓醒过来。常思豪问道:“你感觉怎样?”
李双吉晃晃脑袋,意识似乎还不太清楚,他仰脸瞧瞧晃眼的太阳,眯起眼睛,忽然感觉发痒,伸手在后颈处一抓,竟然撕下片焦肉来。他捏这片肉对着阳光瞧了瞧,又搁在鼻子附近嗅了嗅,大嘴一张塞进去嚼起来,忽然泛起笑容,自言自语地道:“哎?熟了。”
常思豪听着焦脆的咀嚼声,望着他那颗大脑袋,忽然有种充满怪异的趣味感从心底升起,将身子放松地向后一仰,呈大字形躺下去,面对万里澄空,拓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