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向他走近,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张御史,一些无心之失,算不得什么,相反的,家父对你全力维护之心,一直很是激赏。”张齐激动地站起道:“不敢当!应该的!这都是下官应尽的本分啊!阁老真是英明,能知下官之心,下官这些日子寝食不安,一直担心阁老误会,结果却……唉,下官真是……真是不和该说什么好了。”
“嗯。”徐瑛笑着轻轻拍他坐下,踱着步子道:“之前的冷落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样让你淡出我们的身边,再替徐家做事,方能不受人怀疑。张兄,你在家父心中,可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哩!哦,呵呵呵,说是棋子,可能有些不妥当了。”
张齐忙道:“怎会不妥当?妥当之极,妥当之极,应该说是下官的荣幸才对。”
徐瑛又“嗯”了一声,脸色渐转凝重:“如今朝堂上的形势是越来越乱了。陈以勤为官多年,他的脾性都在我们心里,此人鼓不起多大风浪,暂时不足为虑。倒是常思豪一伙,不管从小年告御状,还是万寿山争峰,都越发地咄咄逼人,而且矛头直指家父,不能不让人忧心。”
张齐满脸不屑:“姓常的不过是个老粗而已,阁老还用怕他吗?”话刚出口,就见徐瑛眉心微凝,登时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忙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小嘴巴,陪话道:“瞧我这嘴!不是怕,阁老只是太谨慎了。”
徐瑛背起手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凡事都要防微杜渐啊。”张齐道:“是,是,还是阁老想得周全。”徐瑛道:“听说常思豪从南方回来了,我这段也没怎么出府,对外面的事不大了解,你可听到过些他的情况么?”张齐道:“听说他和东厂的人搅在一起,召些官员每日听戏赏画,吃喝玩乐,我也接到过请贴,不过我本身官小职微,对戏文诗画又不甚了了,因此没有应邀赴会。”徐瑛一笑:“这样是不是有些多虑了?过去看一看,增加一些交游,多一些了解,知己知彼,也没有什么不好嘛。”
张齐听这话音,隐约感觉出了一点眉目,点头笑道:“其实下官一直想要替阁老出力的,这么做,还不是怕他老人家误会吗?”徐瑛明白他正处于边缘状态,怕过去赴会,让徐家误解他是要投靠新主,哈哈一笑道:“想多了,想多了!不过我也明白,张御史是个有心人哪。有心人天不负,工部那边最近说有个缺,急着要从底下选拔出一位右侍郎,拿了名单过来问家父的意见,家父看那名单,尽是些上年纪的,便有些不中意。皇上初登大宝一年,颇有励精图治之心,原该破格提拔一些年轻的人才,扫荡一下朝中的陈腐之气。我当时在场,就说你这御史也干了些年了,表现一直是很不错的。大家也都认为你比较年轻,年富力强,应该适当压一压担子。”
“右侍郎!”
张齐喜得舌头又跳了一回井,连连点头道:“是,是!多谢三爷栽培,阁老的器重!”
徐瑛摆摆手,意味深长地道:“哎,不要这么说,人哪,还不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吗?是否最终决定还要看一看你近期的表现,相信以你张御史的才干,应该是很有机会的。”
“明白!明白!”
从徐府出来,张齐感觉身子也轻了,腿也快了,走起路来就像往起飘似地,也不知怎么到的家。一进院儿也没看脚下,正好踢翻了晾衣笸箩,吴氏在横杆下往上搭布衫,回过头来见湿衣铺了一地,立时皱眉道:“瞧你,沾上土又得重新涮一遍。”张齐笑道:“涮什么?扔了买新的吧!”吴氏瞧他牙缝里的韭菜,气乐了:“买新的?就你那点俸禄?又没人送礼,贪污都贪不着。”张齐笑道:“你知道什么?过些日子,说不定我就要到工部报到了!”
吴氏赶忙问他怎么回事,听完经过,脸却又阴了,扭过去自顾自地抖衣服道:“敢情是一桩空头人情,高兴个什么劲儿?”
张齐凑来道:“这怎是空头人情?只要我去把云中侯那边的情况打探清楚报回来,三公子必然不能亏待了我。况且阁老之前也不是真对我冷淡,那是故意的疏远,好掩人耳目。我呀,在他老人家眼里,还是个大将之才哩!”
“呸!你这……”吴氏正待说,又瞧瞧身后,不敢大意,把院门关上回来,这才拿指头戳着他脑门继续说道:“你这缺德耗子,给点香油就把肠子拉出去了,也不好好动动脑筋。徐家那套词儿若是真的,因何不提前知会你?那徐三和他爹一样都是坏种,之所以那么说话,是怕你明白过味儿来骂他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什么深沉姿态,都是故意装的,你还瞧不出来?”
张齐听得俩眼都直了,琢磨半晌,拉住夫人的手道:“若真应你所言,如其奈何?”
吴氏怪怪一笑,倒扭过了身子,弯下腰去捡起湿衣裳,抖得刷刷响,口里不咸不淡地道:“哟,我这头也梳得歪,脚也裹不正,一个妇道人家,汉子待着好呢,吃点残汤剩水,汉子不待见呢,就只好以泪洗面,一肚子里只有委屈,能有什么主意?”张齐苦起脸来追着她屁股转:“世上恩爱,莫过你我夫妻,怎地连个笑话儿都当仇记在心里哩?为夫的这肚里都开锅了,你要是有面,就快点下吧。”左右央了半天,见她不理,忽然有了主意,忙贴过来嘻皮笑脸,使手上上下下地撩拨胳肢。
吴氏被他搅得一阵面红心跳,咯咯咯地笑起来,瞧他依顺,知道也不能把弓绷得太满了,抓他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好了好了,你就没想想,徐三儿让你去探常思豪,倒底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