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师雍道:“李大人,兰溪矿场已开建已是一月有余。以前虽然也有铜、铁矿的出产,但此次又重新探测一番,竟然发现其储量比以往预计的高出十多倍,再加上前几日运送过来的七台大小不同的颚式粉碎机、一台反击式破碎机、两台圆片采煤机、以及一批钻炮孔用的钻孔机械,估计各类矿场的生产效率将比以往高出数十倍有余。”李不伟点头道:“黄大人说的是。目前大宋朝的矿山机械,将近一半都运到了兰溪,这也是因为兰溪的地理位置优越,又能将原料船运到临安,因此皇家实验室才会启奏皇上,在此处大力修建矿场。只是如此一来,就要辛苦黄大人了。”黄师雍忙道:“李大人说哪里话,能为朝庭出一点力,乃是做臣子的本份。皇上既然对下官信任有加,下官自然也不会辜负了皇上的期望。”黄师雍虽然任职吏部侍郎,但在这种场合,仍然称自己为‘下官’,显然对李不伟颇有尊敬之意。
李不伟道:“这倒也是。再过几个月,实验室的重型机械厂开始运作之后,便会开始制作新的矿山机械。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又会有一批挖装矿岩用的挖掘机械和装卸机械,以及钻凿天井、竖井和平巷用的掘进机械要生产出来,到时自然还是首先供给兰溪了。”
在此之前,李不伟早已将目前的发展情况做了一个评估,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大宋的各项技术都在稳定发展与改进,这种发展速度已超过了有史以来任何一个阶段。甚至可以这样说:大宋一年的发展,已超出原历史中同时期几百年的水平。至少蒸汽机只用了几月便做了出来;火炮只用了几月便设计定型。如果没有后世的知识,要悟出这些技术、生产出各种工具,恐怕至少也要两三百年吧。目前大宋就处于这样一个奇特的阶段:技术的发展不成问题,反而原材料的供给远远跟不上生产的需求。例如以目前的生产能力,每天可以制作一百吨的铁器,但整个大宋钢铁的日产量却只有两三吨。这种需求与供给的差距,在人类发展史上也极为少见。究其原因,乃是技术的改进本该是日积月累、循序渐进的。然而李不伟到来之后,使得技术可以实现质的飞跃与突破,但原材料的生产却无法跟得上这种发展速度,这也是为什么目前仍未开始修建铁路的原因了。
几人如此说着,已是到了住宿的地方。李不伟将四周略为打量一番,赞道:“此处虽然是矿场,可工人的住宿条件还真是不错,四周青山环绕,中间又有如此一大片湖泊,真如人间仙境一般。”黄师雍笑道:“虽然此处风景秀美,可是矿场一旦开工,恐怕其周围便会尘土蔽日,众矿工显然无法得见如此景致了。不过好在兰溪的美景随处可见,大人若有时间,可以去六洞山一游,其涌雪洞、玉露洞、紫霞洞、绩霞园极为有名,又有长达几里的地下长河,堪称江南一绝。”李不伟笑道:“这是自然。既然来到了此处,六洞山自然是要去的。”
此时已有人准备了酒席,几人逐一入座之后,李不伟又将在座几人打量一番,却见黄师雍所叫来的几人自己竟然大都认得。其中有两人属于第一批的百名学者,另外两人分别来自临安铁厂与铜厂,还有一人竟然是工部侍郎姚胜利。李不伟看得颇为惊讶,然而多少又有些欣慰。朝庭既然派出重臣来此督事,显然对于兰溪矿场极为重要了。看眼前的情形,恐怕比当时建造临安大学与皇家实验室还要费心,这也许是朝中有更多的人意识到技术与发展的重要性了吧。李不伟心中大定。
如此忙碌了两天,李不伟已对兰溪的情况了如指掌。兰溪水泥厂距离兰溪河极近,所生产的水泥可以通过河运快速运抵临安实验室码头;而铜、铁矿山距离兰溪河尚有十几里路,但矿山与兰溪码头已有了现成的小道,这些小道走势平坦,并无翻山越岭的情况出现,要实现牛车或马车的陆路运输原是不难,但如今朝庭又派人将原路拓宽,而且其路基的修建标准,完全是按照实验室内的铁路标准修建的,显然已准备在日后使用火车运输了。至于路基的铺设,自然是采用当地产出的石灰与水泥、石子。如此一来,恐怕这里的铁路规格比皇家实验室的还要高出许多了。
兰溪煤矿有一部分是浅层矿床,基本可以直接开采,李不伟大概计算了一下,这种浅层煤矿已能满足两浙东路近十年的用煤量。至于十年以后,估计又有新的矿场机械出现,再加上抽水机、通风机,运输带,到时再开采地下煤估计也不是难事了。
到了第三天,随同李不伟前来的四位学者也忙了起来。其实这几位学者的主要任务,是介绍一些临安工厂的经验,以及生产中注意的事项,又或是生产过程的质量控制。
李不伟终于能够松一口气,这才想起了去六洞山一游,当然也是因为杨千行多次提醒的结果。
六洞山最负盛名的景色之一:地下长河,又称涌雪洞、水洞、下灵洞。李不伟来兰溪之前已将此处的自然景观大概看了一下,对此多少有些了解。明朝地理学家徐霞客在其《浙游日记》这样写道:‘垂石缤纷,中有一柱自上属下,若擎之而起,其上嵌空纷纶,复辟一窦,幻作海蜃状。’可见六洞山的盛名。当然,此事只有李不伟一人知晓了。
几人随意选择路线入洞,又早已有人准备了小船。船行河上,舟随水转,景随舟移,李不伟此时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怡然自得,这两年间他第一次有了这种体会,此时忽然又有种回到后世的感觉。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每到周末或假期,正是现在这种心情,第二天不用上课,心情极度的放松,只是多少有些失落渗杂在其中罢了。
小船行得一阵,众人眼前跃入一巨石,其形若古钟,色泽晶莹剔透。黄师雍道:“此钟名日‘穹凌雪钟’,乃历经千万年滴乳滋润,由天地孕育而成,为其它溶洞所无,实属罕见之极。”
李不伟点头道:“兰溪此地人杰地灵,能出了此钟也不奇怪,黄大人赴圣喻来此,自然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了。”黄师雍道:“大人说笑了。下官自幼苦读诗书,后又钻研佛法数年,再学得天下理财之道,却始终及不上近几月的收获。如今兰溪已成为临安的供给后方,其重要地位显而易见,朝庭自然也要派出各部人员来此督建了。”李不伟笑道:“等到此处的矿场全部正常运作之时,恐怕黄大人又要提升了。”黄师雍忙道:“大人说哪里话。下官能够在此任职,早已对皇上感恩戴德,又岂敢另做他想。”李不伟点了点头,笑道:“说起感恩戴德这四字,黄先生倒是令我想起一事。当年我从师学习之时,总以为老师的要求多有偏颇,因此往往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早已洞悉了诸般学问,待到出师之后的一两年,仍是如此想法。然而到了现在,我又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何等愚蠢,试想有人既然能成为我的老师,自然在某一方面要强过自己甚多,即使偶有些争议,在学术与政见上的分歧也极为常见。提出异议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有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尊师重道之礼,却始终忘记不得。”
黄师雍干笑一声,又不知如何接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暗自揣测道:李大人忽然说及其老师,显然并非随口说来,难道是借此暗讽我与老师的关系?看李大人如此年轻,又多重以技术之道,应该不会有这般心机,或许是我多虑了?心中如此想着,早已是惴惴不安。
李不伟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不由得有些得意,忽又想道:我怎么突然为史弥远辩护起来了?回到宋朝为奸臣辩护,这倒真是奇了。不过,史丞相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奸臣啊?难道我也变成奸臣了?如此一来,竟然成了奸奸相护了。
黄师雍偷眼望去,只见李不伟面露笑意坐在船头,此时正转头看着方才那块大钟石,显然早已忘记了刚才所说的话,终于又放下心来。心想:皇上对李大人极为信任,倘若李大人对我有何成见,传入皇上耳中可是大大的麻烦,看来日后须得小心从事才行……
李不伟又道:“黄大人,兰溪的几个矿区定要派人严加把守,尤其是那些矿山机械的秘密,暂时仍不能泄露出去,否则让金国人打探到了,可是大大的不妙。”黄师雍忙道:“大人请放心,如今兰溪矿区已是防范甚严,几乎做到了十步一岗,可以说是百密而无一疏了。”李不伟笑道:“如此就好。”心想,这些文人说话总是这样含糊不清。你直接说矿区是个边长二十公里的正方形,有八百四十名守卫四下防守,每六小时换一次班,又有二千一百名驻军便是了,又哪里来的十步一岗?
众人之中只有杨千行一人看得明白,不由得暗自点头:李大人与一年之前相比,果然已是大不一样,竟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注:黄师雍与史弥远的关系,属实。其对老师的态度,也属史实。但改名字一说,作者胡编的,非史实。)<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