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位于两浙东西路之间,地处浙江中游,金衢盆地北缘。兰溪自古商贸繁荣,物埠民丰,素有‘三江之汇,七省通衢’之美誉。而且此处矿产资源极为丰富,有石灰石、煤、瓷土、海螺石等非金属矿床和铜、铁等金属矿床。从兰溪向北有兰溪河直通浙江,再沿浙江顺流而下,便可直抵南宋的都城临安了。这里所说的浙江,自然是后世的钱塘江了。
当然,李不伟对此事计划已久。按原来的计划,他准备在两浙西路与东路附近也大量建造一些重型工厂,然而此时却有一个极大的困难,便是铁的供应问题。虽然临安附近的两家铁厂的铁产量较过去已提高了近三十倍,但毕竟只是大宋千百家铁厂中的两家而已。而且西城铁厂距矿山很远,平日只是做一些铁的精炼加工。如此一来,开辟新的矿山便显得极为迫切了。虽然江南西路已发现了大规模的矿山,但此处距临安甚远,显然运输又是个问题。再说,临安用于制造火炮、机床、重型机械的用铁量暂时还不算太大,只要有了兰溪的几家工厂,近几年内已完全能够满足武器制造与机械加工的需要了。
按照李不伟前几日的安排,应是先向理宗禀报船只的改造问题。然而他又临时决定先去兰溪看一下,毕竟没有了原材料,再多的工厂也只能是摆设,总不能从民间回收铁锅铁锹来制造兵器吧?
因此,李不伟决定出一趟远门,他要亲自去兰溪看一下。同行的除了徐超等十多人,还有杨千行与皇家实验室的四位学者。一行人乘船沿江而上,直向兰溪方向驶去。
几日未见到杨千行,李不伟早已等得心急,刚上船不久,便将杨千行叫了过来,问道:“杨先生,前几日可曾见到大食国的商人?结果又是如何?”杨千行忙道:“上次与大人告别之后,我当日便拿着玻璃器皿与几件木制摆钟,另有一小块玻璃镜,赶往行驿去见了一名大食国商人,果然不出大人所料,当天便谈成了交易。一只玻璃酒杯价格为五百文,木制摆钟的价格,根据木质的不同、以及摆钟的大小、功能,从三两到十两银子不等。这些波斯商人一开口就定了一千只酒杯与一百台摆钟。后来他们还准备订购五百面玻璃镜,但因为当时玻璃镜尚未大批量制作,其成本也不便估算,因此我只说玻璃镜仅有样品,等下次前来时便可大量定购了。后来我们将自行车运过去之后,这些商人又订购了十辆不同样式的自行车。整个交易下来,估计有五千两银子的数额。由于和国外商人交易通常都是硬通货币,因此大都以金、银、铜来计。但我记得大人所说的话,便要求他们用会子来支付,而且全部按照会子的市值交易。”李不伟点头道:“其实这是丞相的意思,你如此照做便是对了。现在会子的市值大约多少?”杨千行道:“前几日,临安城中的会子,一贯大约值二百六十文铜钱。”李不伟道:“如此说来,咱们卖出五千两银子的货,便是五千贯铜钱,就能回收近两万贯会子了?”杨千行笑道:“大人计算的没错,正是这个数字。”
李不伟低头盘算了一番,又摇头道:“玻璃酒杯这种东西,过不了多久西方诸国便会自己制造,弄不好现在已有国家掌握了此种技术。只不过目前我们造得最好,玻璃的成色也是最优,暂时能卖上高价也算正常,但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还须得再有其它产品出现才行。大宋朝目前有三亿贯会子,如今回收两万贯,只占其总数不到万一,这又该如何是好?”杨千行道:“其实,我这次只见了一名商人。而临安城中随时都有近千名外国商人,虽然不一定每人都会订购这些货物,但全部算下来,估计也有一千万贯的交易额吧。”李不伟沉思不语,过了半晌又道:“如此一来,这些东西就不能在大宋境内向民间出售了?”杨千行道:“以目前情况来看,恐怕只能这样了。如果向大宋百姓出售,自然不会定到如此高的价格,但这样一来,就不容易再向外卖出高价了。”李不伟点头道:“这倒也是。只是这些外国的商人,其购买力也是有限。即使他们回国之后卖上好价钱,但其国内的需求毕竟有限,恐怕过上几次以后,便会逐渐减少购买量了。”杨千行听得黯然不语,显然李不伟说的没错,其实他也在怀疑这些商人购买的自行车与摆钟,会不会回去自己仿制。当然,摆钟的仿制并不容易,但做工粗糙的自行车,估计大食国也能制造吧。
其实,南宋在当时已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其总产值占到全世界的近八成,外国市场加起来也没有南宋内部市场大。而且随着蒙古的扩张,南宋的贸易对象也逐步灭亡。金国此时已基本失去了奢侈品的购买力,再过几年之后,大食被陷,通往西亚和欧洲的贸易路线也随之断绝,南宋与外国将再无贸易利益。
李不伟纵观历史,自然知道这些,但他已有了新的打算。
西亚诸国与蒙古交战之时,虽然无心再购买些玻璃镜等物,但是如果能将刀剑等武器卖给蒙古的交战国,他们自然会抢着买的。至于换回来一大堆金银宝贝,暂时也没有实际用处,但毕竟也算是硬通货了。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大宋的铜产量几十倍增加,换回的硬通货还不如集中精力炼几天铜锭。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用物品来交换大宋制造的刀剑等武器。例如上好的造船木料、印度附近的武氏钢锭的秘密、允许大宋在其领土修建补给码头,这一系列交易所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
两人说着,已走出了舱室。此时大船正在逆流而上,水流并不是很急,但此时帆船已需要沿着‘之’字形前进了。杨千行看出李不伟焦急的神情,一旁笑道:“大人,虽然帆船驶得慢了些,但这船上有吃有喝,又免受车马劳累之苦,三两日很快就过去了。”李不伟摇头道:“杨先生说的固然没错,但咱们此次前去的原因,其实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改进船只的动力。对了,杨先生可曾听过黄师雍此人?”杨千行道:“不止听过,而且在下还见过此人,甚至与其有过多次交往。”李不伟奇道:“原来杨先生与这人极为熟悉?不如现下讲来与我听听。此人新任兰溪矿区的主管,又听说现任吏部侍郎一职,对其多些了解自然是没错的。”
杨千行点了点头,沉思片刻,道:“其实,黄师雍原是史丞相的学生,只是由于政见不合,进而拒绝与丞相来往,再后来竟然要断绝与丞相的师生关系。而且此人逢人便说以自己有这样的老师心感羞耻。”李不伟点头道:“原来如此。”
杨千行微觉惊讶,心想看李大人如此淡定的神情,竟似早已知晓此事一般,他这样问我显然是想了解得更多一些了。当下又道:“这黄师雍先是改了自己的名字,将最后的雍字改为庸俗的庸字,自称黄师庸,意指自己从师于庸人俗辈。”说到此处,杨千行面露忿然之色,显然也对此颇为介怀。
李不伟自然早已在书中查了关于黄师雍的情况,只是书中讲得极为简单,仅仅是说到黄师雍与史弥远政见不合,又对于史弥远的一意羁縻行为却十分愤慨,因此拒绝与史弥远来往,并且断绝了师生关系。只是李不伟没想到此人竟然将名字也改了,这多少让他有些惊讶,当下问道:“雍,原是指文雅大方,从容不迫,又或有和谐之意,这黄师庸为此特意改了名字,倒真是完全针对史丞相了。”杨千行又道:“不仅如此,没过多久之后,此人又改了自己的别字,号称‘失雍’,意思是自从‘师庸’之后,便开始‘失雍’了。”
李不伟听得暗自摇头,心想史弥远虽然担任丞相一职时间太久,但毕竟也算是两朝权臣,尽管他树了许多政敌,但其功绩也是有的,至少对于宋朝时的佛教发展有着极大的贡献,在教禅律中各评出的五山十刹,也是大大促进了佛教的发展。再说,此时南宋经济频于崩溃,又连年战乱,换作旁人为相,便能想出高明的策略么?
其实,李不伟刚到到南宋时,对于史弥远基本是一无所知。去年到了临安之后,这才从书中了解了一些。但书中所讲的大都是以奸臣二字评定的,又授其四大罪:诛杀韩侂胄、废除原太子扶植赵与莒、招降江北李全未果、滥印会子纸币。因此李不伟刚开始对于史弥远也是以奸臣的印象,后来经过成立火炮厂、百名学者讲学、成立临安大学与实验室诸事之后,他对于史弥远又有了新的认识,原来此人并不像历史中所说的那样大奸大恶,反而是处处为朝庭着想,只是由于南宋末年经济陷于危机,又连连战败,这才让史学家们将各种罪过全部归于史弥远一人。而宋史又为元朝修定,其中自然又有许多不实之处,因此后世的学者们自然也无法了解事情的直相了。
杨千行又道:“大人,其实外界对于丞相的传言多为不实。丞相乃是一个为人至孝、知恩图报之人。曾有传言说:绍兴一卖饼婆婆有恩于丞相的父亲史浩,史浩大人知守绍兴时,曾派人用车将这位卖饼婆婆接到自己府上,让她坐于堂上,然后对其恭敬礼拜。后来史浩大人又想推荐其儿子去做官,但这位婆婆只是感谢,却并未接受,又说‘希望丞相的子孙,如果有一天能到绍兴来做官,不要忘记我家,能给与接济就行了。’”李不伟奇道:“竟然还有此事?后来史丞相见到这位卖饼的婆婆了?”杨千行点头道:“正是。史丞相任常平使者之时,便常到这位卖饼婆婆的家里去,又在她的遗像前跪拜,与她的儿子一起坐在堂前叙旧,还嵯送了许多金帛之物。”李不伟点头赞道:“以杨先生如此说来,史丞相果然是知恩图报。”杨千行又道:“不止如此,史丞相后来又将这位婆婆的孙子交与临安城中魏知之先生的学堂,让其饱读百家诗书。这位婆婆的孙子自然也是感恩图报之人,因此待其学成之后,便留在相府之中,准备一辈子跟随丞相左右。后来丞相又认识了一位大才大智之人,便命这位婆婆的孙子前去辅助此人。”李不伟听到此处已隐隐猜出一些,稍作犹豫,又道:“如此说来,杨先生就是那孙子了?”话一出口,忽又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有些不太对劲。杨千行却是丝毫未有查觉,点头道:“大人猜的没错,那孙子正是在下。”李不伟忙道:“既是如此,咱们到船舱里边喝酒边聊天,杨先生再多与我讲些史丞相的事……”
……
“兰溪山灵水秀,风光旖旎,既具文物古董,又多风景名胜,其中六洞山、白露山、兰荫山极负胜名。六洞山因具涌雪、紫霞、白云、呵呵、无底、漏斗六洞为江南一绝。”黄师雍得知李不伟等人前来,早已做好了准备。讲到兰溪的风土人情,这黄师雍显得极为熟悉,此时娓娓道来,竟然像是在介绍自己家乡一般。李不伟对于黄师雍的印象还算不错。此人与范东来年纪相仿,不到四十岁,但一看便知是久居官场之人,显得极为干练,虽然不像范东来那样透出睿智之气,却也与电视上常见的清官一般模样,不像是个坏人。
“不像是个坏人。”这是李不伟下的第一个结论,虽然他自己也知道相貌的忠奸,仅仅是电影的一种表现手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