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或坐或站,呆呆的,一动不动,还沉浸在梦魇中。
什么都没了么?这就叫灰飞烟灭么?
二奶奶忽然暴怒地站起来,一拍桌子,指着月婵大喊:“老爷走时留下的那坛子金叶子,说是让我们万不得已时过日子用的。你,你有什么权利拿出来?!以后这一大家子靠什么度日?!”
月婵也怒了,“什么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三姐姐都要被上刑了还不叫万不得已吗?你知不知道那夹棍会要了人的命?”
老太太躺在那里,有气无力地道:“都别吵了,地窖里我不是还藏了点子东西吗?换了钱还不至于吃不上饭……”
大奶奶动了动嘴唇,惊讶地看了月婵一眼。地窖,早被那伙最擅于刨地的农民顺兵们翻过了,老太太不是也知道了吗?怎么现在糊涂了?
丫头缩手缩脚地进来准备收拾屋子,月婵摇了摇手,疲惫地说:“别收拾了,就这么放着吧。肯定还会有贼兵上门要钱,他们看到家里这个样子,说不定还会手下留情些。”
三奶奶哭了,“都是为了我,把救命钱都搭进去了,我……”
月婵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轻轻笑道:“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在京里还有铺子,现在虽然关着,等稍微太平一些就再开起来。”然后,她环顾四周,缓缓道:
“已经这样了,哭也无益,还是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过日子吧……”
二奶奶冷哼一声,“我们可有什么法子?你主意大着呢,你倒先说说这么多口子人,吃饭怎么办吧。”
月婵不语。默默地将脖子上地金项圈摘了下来。道:“这个。叫佟兴去当了去。速速找郎中来看五姐姐和老太太。剩地钱也还够府里几日开销地;我还攒有一些梯已银两埋在花盆里。应该没被发现。我这就回去挖出来;各位姐姐们也回房去查查看。可有没被贼兵搜去地东西。都拿出来。一起筹划了银子来暂且先过日子。”
三奶奶一听。急急地将头上地一只金钗。并一对耳环摘下来。又将腕上一对翡翠镯子撸下来。一起塞给玉婵。道:“六妹妹。你等着。我这就回屋去拿东西。”
不一时。各房纷纷折返了回来。比想象中还糟地是。每个屋都遭到了严重地洗劫。仅存地散碎银两和东西加起来总共不过三四百两银子。对佟府上下几十口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唯有二奶奶回来说。所有之物尽被搜去。一无所出。
第二天.
月婵正在和奶奶们商量着再裁减掉一半地下人。丫头慌张地进来禀告。又有一队兵来了……
这次居然进来了百十号兵。倒并未胡作非为。为首地四十来岁年纪。蓄着络腮胡子。一双倒三角眼精光四射。他倒背着双手。迈着四方步走进老太太堂屋。看着房中一片狼籍不禁微微一愣。再瞧只有几个女人坐在那里。见到他们进来只是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却并未起身。便有几分不快。
旁边一个穿白色长衫的男子便斥道:“权将军来了,你们竟敢不起身迎接?”
月婵盈盈站起身,冷笑道:“原来你便是大名鼎鼎的权将军!你已让人把我家所有财产都抄了去了,现在又来做什么?把我们的命也拿去吗?!”
权将军便是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本是铁匠出身,性情最是凶狠暴躁,勇猛过人,杀人如麻。在攻打大明各州府时,明军多有一听到权将军三字,便望风而逃者。
此刻,他猛然听到月婵的话,两眼一瞪,便要发作,再一瞧说话的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不由得酥了半边儿。他手拈胡须,乜斜着眼睛上上下下将月婵打量了一遍,最后眼光停在月婵胸前,仰天大笑道:
“这位小娘子说话倒很是爽利,很合我老刘的脾气。怎么,是不是心疼了?”
旁边的白衣男子便附耳对刘宗敏道:
“权将军,这佟家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富贵人家,尤其是他家藏有众多的书画古董,很多都是珍品。权将军若将这些珍品纳入您府上,必将是蓬荜生辉啊!”
这刘宗敏自打进入北京城,便将从前的军纪一骨脑抛于脑后,一心享乐,不但占了周皇后父亲周奎的府第,更加四处搜罗美女充实内宅。而他最怕被人提起自己的出身,便也想学那文人雅士,风雅风雅。听了白衣男子的话,便不住点头,对月婵道:
“就请小娘子把家里的那些字儿啊画儿啊都拿出来给本将军瞧瞧吧。”
月婵听了,看着面前这个有如屠夫一般的粗鄙壮汉,气极反笑:“请问权将军想要哪一朝哪一代的字画?权将军喜欢谁的画,说出名字来,小女子好叫人找去。”
刘宗敏听了,便知月婵讥他不通文墨,登时大怒,正待喝命左右将此女拿下,白衣男子在旁已阴阴在说道:
“果然,那些与我们大顺为敌的保明分子,连家眷都这么死硬。权将军应该正法她几个,以儆效尤。”
刘宗敏“哦?”了一声,转头对白衣男子说道:“她家男人是谁?在前明为官么?”
白衣男子道:“他家老太婆的弟弟,就是保定同知裘文海,就是拒不投降的那个,杀伤了我们大顺很多兄弟;老太婆的儿子名叫佟鹏,在我们破城前也去投奔了裘文海。这个佟鹏,对我大顺一贯心怀敌意,尤其是肆意污蔑权将军你……”
刘宗敏听了,微微点头,两眼紧盯着月婵,脸上渐渐浮起一丝杀机,令人不寒而粟。
正在这时,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叫道:“冯世炎!冯相公……”声音温柔悦耳,有如莺啼宛转,听起来如饮玉液琼浆。
刘宗敏诧异地循声望去,见女人群中娉娉婷婷站起一个女子,虽是布衣素服,但那袅娜的体态,绝世的容颜,从容的举止,竟恍如洛神宓妃,又恰似巫山神女。刘宗敏不觉看得呆了。
月婵不觉叫了一声:“四姐姐,你……”
落蕊恍若未闻,只是轻移莲步,缓缓走上前来,先是冲刘宗敏深深万福,再起身定定地看住白衣男子,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