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蓉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几乎止不住想要笑出来,她急忙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强抿着唇将一脸笑意按压下去,眼珠一转,又故意装出一副‘我了然’的表情,叹气道:“宇公子就不必安慰在下了,远的不说,就说当下,九寨缺水已久,在下一番好意,诚恳奉劝大家蓄水为池,如今却遭小人诬陷怨忿,搞得花容进退两难,十分尴尬。”
“哦?还有这等事儿?”这位族长家的公子哥儿显然刚从外地回来不久,对闹得沸沸扬扬的民怨仍然表现得浑然不知。
花蓉大喜,急忙又将这事儿搬出来,一五一十据理力争,又实打实地为他分析了一遍其中利弊,一席话说得宇公子义愤填膺,拍案而起,毅然允诺道:“太过分了!哼,这群老顽固,墨守成规,不思进取,不修蓄水池,难道真要每年供奉两名无辜稚子予龙神求雨么!兰儿今年才刚刚逃过一劫,难道明年却又要重蹈覆辙么?”他咬着唇,握着拳,愤然道:“不行,我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残忍的事情再发生了!”
花蓉故意露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唉声叹气道:“宇公子自是一番好意,只是……这种事情也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关键还在于族长大人的意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不怕他还听不出来。
“我爹?”宇公子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我爹作为九寨族长,根基深厚,重权在握,一举一动具有广泛影响力,如果能游说动他以身作则的话,不怕众人不争相效仿,只是……”他咬了咬唇,面露难色,似有隐晦。
花蓉见状,急忙体恤道:“宇公子有何难处,只管但讲无妨。”
宇公子抬眼望了花蓉一眼,又迟疑了半晌,才道:“家父为人古板,最重古礼,对于这件事,只怕反对得比旁人更加厉害,以愚兄一人之力,恐难以劝说得动……”他一边说,一边以眼角余光直琢磨花蓉,那意思无非是:我瞧你口舌挺伶俐的,不如咱们一块去说,彼此也好有个依傍?
花蓉暗叹口气,心想,这件事事关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完全交给这老实人去办,也未必真能办好,倒不如她陪同他前去更为妥当。凭她前世混迹群众与领导之间练就出来的三寸不烂之舌,或许还有几分胜算的……更何况,就一开始族长大人对自己的恩泽来看,他也并非那等冥顽不化的死脑筋啊。
只不过,反过去想,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无非是想要借此瓦解、打压宗教势力,更进一步促进他手中的中央集权罢了。
如此看来,这老家伙心里自有一本如意帐,没什么利益可图的事情,他八成不会不做……什么死脑筋?这老狐狸,狡黠着哩!
想到这里,又情不自禁瞄了一眼宇公子,怜悯地想:可就怎么生出这么个‘犬子’来呢?
其实花蓉这是不自觉:宇公子自幼饱读诗书。智力却倒也不弱。就是太年轻了。处事尚欠思量。哪里能与这几个社会经验烂熟。背地里算账算精了地‘老油条’些相提并论?
花蓉不动声色地掩饰去轻慢之意。起身微笑道:“在下自当与宇公子一同前往。可在此之前。我想给你看一本帐。”
宇公子奇道:“什么帐?”
花蓉不答。领着他下楼。令大总管杨殊将迄今为止。答应或已破土动工开始修筑蓄水池及尚未有任何动静地九寨居民账本记载捧上来。然后一页一页翻开。详细同他解释道:“宇公子请看。自从我允诺为各家各户承担一半修建蓄水池地费用之后。愿意修筑地人家明显增多了。粗略统计下来。约占总户数地百分之六十八。所剩下这些。或是大户人家。或是其依附其过活地农户。当然这其中原因很多。习俗是一个。资费和成效是一个。不过我想这其中最根深蒂固地。应该还是对我这个‘外人’地提议本能地抗拒吧。”说到这里。她忽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宇公子。惋惜道:“可惜没早些日子与公子相识。否则换作由宇公子出面提议。想必这事情定能事半功倍。”
这明明是句很平常地话。此刻从她口中吐出来。听进宇公子耳中。却似乎又延伸出另一层意思。
宇公子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急忙别开脑袋望向别处。忍不住暗自心惊:对方明明不过是比自己更年弱地少年而已。为何要他竟要脸红?
花蓉倒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只垂首继续专心翻阅账本,喃喃道:“应该把这账本一并带过去也给族长大人瞧瞧,数字报表这种东西一向是极具说服力的……”
她并不知道,与此同时,宇公子正从旁聚精会神地望着她,瞳眸中光华流转不定,似有梦幻迷离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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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肩信步往族长家走去的途中,花蓉趁机旧话重提,仔细向宇公子打听了打听柟峥的来历。
原来他并非九寨中人,而是隶属于锦麟帝国北方赫赫有名的民间帮会‘鹏程万里’中一名执行管事,权限范围略低于堂主却远高于香主,只因早年与九寨中担任督察巡捕一职的黄良老爷子有过一些私底下的交情,这回黄老因身体不适,远去遒都故人家中养病,便央了柟峥暂时过来替补他些许日子。